我让人把阮文诗带了进来。
但好不容易的休假时光,我是没有多少兴趣浪费在她身上的,所以在听到她说的那些虚情假意的话后,我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放下手里的茶杯,打断她问:“阮小姐,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阮文诗坐在遮阳伞旁边,骤然听见我说这话,那张温和的面孔突然愣了下,她似乎是没有想到我会说的如此直白。
“我是真心想同陆小姐你交个朋友的,不过,我今日登门拜访的确还有另外一桩事,”阮文诗低头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张照片,递过来,“我想知道这上面是否是陆小姐?”
我接过来看了眼,照片上是一副水墨画,大约是清初努尔哈赤入关那时候,我请王原照为我画的肖像,之前战乱,我搬家时候不小心遗失了,也不知道怎么会到阮文诗的手上。
“这不是我,”我自然是不会承认的,抬手又把照片递还给阮文诗。
阮文诗仔细打量着我的脸,犹疑问,“可陆小姐与这画上的女子长得一模一样。”
我浅浅地勾了勾唇角,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阮小姐,你是在开玩笑吧,那照片上的画看样子可是很有年头了,怎么会是我呢?”
“而且,这世上长得相似的人不是也很多吗。”
阮文诗似乎被我这番话说服了,她重新把照片放回手提包里,合上暗扣,尴尬地抿了抿唇角,没头没脑地说了句,“大约是我想多了。”
她过来就是为了确认这件事,因而随便客套了几句话后便离开了我的公馆。
杨耀安和温远烛是三个时辰之后回来的,那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夜幕上繁星点点,他们俩都拉着脸,一人提着一个空桶,满身泥泞地走进客厅里。
所幸,两个人脸上没有斗殴的伤痕。
等温远烛洗完澡,下楼来,我告诉他说,“我明天要坐火车去天津一趟,去把至怀领回来,你看好家。”
温远烛拿过来至怀寄来的信,仔细看了几眼,得出了和我一样的结论,“至怀可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
从浴室走出来,拿毛巾擦着头发的杨耀安听见了温远烛的话,好奇地凑过来问,“怎么了?”
温远烛把信放在茶几上,坐在沙发上懒懒地咬了口苹果,淡淡道,“没怎么,姐姐她明天要去天津。”
“天津,”杨耀安的脸色瞬间变了变,他的弟弟杨维亭死之前就是在天津的教会学校读书,他拿起那封信看了下,随后又看向我,问说,“我需要跟着一起去吗?”
我想了想,“不用,想害我那个道士已经被除掉了,只要你不要在汉口乱跑,有远烛在,不会有事的。”
杨耀安还没说话,温远烛就立刻表示反对,“姐,我才不要管他的事。”
杨耀安朝他撇了撇嘴,“谁要你管。”
紧接着,我便听见杨耀安对我说,“我要跟你一起去天津。”
他为什么突然想去天津,我并没有兴趣知道,想去就去,无所谓。
我上楼去收拾要带的行李,刚合上箱子,就听见门口有人敲门。
打开门,杨耀安穿着件灰色马甲站在外面。
“有事?”我问。
杨耀安搓了搓手,压低眉梢,神色凝重又带着一丝犹豫,“我弟弟和天白之前出车祸,是因为他提前知道了天机吗?”
我抱着胳膊,在思考要怎么同他解释这件事,比起因为泄露天机被灭口,其实我更倾向于是有一个无形的天道主人在操纵着这一切,虽然我没有任何证据,但这许多年活下来,我有时候会发现一些纰漏,那些细碎的东西都在一步步指向着我的猜测。
“我不知道,大约是吧。”没有什么影子的东西,我就算告诉给了杨耀安,他怕是也只会觉得我疯了,与其如此,倒不如不说。
见我打算关门,杨耀安忙又说,“等去了天津,我要去我弟弟的学校看一眼。”
我面无表情地点头,“好。”
他看他弟弟的学校与我去赎至怀没有什么冲突,我并没有拒绝的必要。
汉口发往天津的火车是在上午九点。
温远烛开车送我和杨耀安去到火车站时,已经是八点三十分了,因而我摸了摸温远烛的头,就和杨耀安一起进去了候车室。
车票是昨天让人连夜买好的。
我出门的时候并不喜欢穿旗袍,因而换了身墨绿色的圆领修身洋裙,外面套了件米白色雪纺荷叶袖对襟短衫,头上戴了个织金的宽发箍,将卷发拢了起来。
检票时候,杨耀安提着箱子站在我旁边,低声对我说,“陆小姐,你这一身不像是去捉妖,倒像是去演电影。”
我斜了他一眼,没说话。
要说起来,从我醒来到现在,还没去电影院看过电影呢,想到这里,我就有些心烦,至怀这家伙真是会给我添麻烦。
从汉口到天津坐火车需要十个小时,所幸我包了间高档卧铺,上车后还算安静。
等火车紧赶慢赶停靠在天津城火车站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我和杨耀安拦了两辆黄包车,按着信上写的地址去到了黄泥巷45号门前,这是一座三进三出的大宅子,门口台阶下蹲着两座石狮子。
“笃笃!”杨耀安提着行李箱叩响了大门。
没一会儿,一个穿着深黑色长袍马褂的老头就打开门,打量我和杨耀安一眼,随即便问,“您就是陆小姐?”
我点了点头。
他引着我和杨耀安穿过长长的走廊,去到了东院的花厅。
扣押至怀的人就是这座大宅子的主人靳长生,看模样大约有五十多岁,为人很干练,但模样憔悴,他自我介绍说他是做白糖生意的,之前是在上海有工厂,大约两年前来了天津,家财万贯,非常有钱。
但我才不关心他是做白糖生意还是黑糖生意的,“至怀人呢?”
靳长生走到我面前,哑着嗓子,认真问,“陆小姐当真能帮我驱邪捉妖吗?”
我抬眸,冷淡地看着他,“自然可以。”
或许是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他不信也得信,所以他带着我去到了后院关着至怀的房间。
让人打开门上的铜锁后,靳长生解释道:“陆小姐,我也是没办法了,这位至怀法师拿了我三千块大洋,可我家人依旧噩梦不断,疯了一个又一个,您说,我怎么能不着急啊,不过,您放心,一日三餐都是按时送进去的,我并没有苛待至怀法师。”
“至怀,至怀,”我看着躺在床上盖着被子一动不动的至怀,皱了皱眉。
杨耀安睁大眼睛:“他不会是死了吧,怎么喊不醒啊?”
靳长生一听这话就急了,快步走过来,着急道:“我,我们可没对他动手,”他推了推至怀的胳膊,连着喊了好几声,“至怀法师,至怀法师。”
至怀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我抬手往他额心注入了一丝绿色灵流,闭上眼睛,看见至怀在华清观里跟在天白身后跑来跑去。
我忙收回手,从他的梦境中脱离出来。
“至怀被魇住了。”
靳长生听见这话,惊恐地看向我,“这是,这是,连法师都被害了。”
我出去至怀躺着的房间,并嘱咐靳长生说,让他派人时不时给至怀灌点水喝。
走廊雕花描彩,飞檐翘角,走在廊下,莫名给人花团锦簇包裹着脏污腐朽的迷幻之感。
如今至怀没有醒,我只能从靳长生那里听到关于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靳长生坐在椅子上说,“我是两年人举家搬来的天津,现在有两个制糖厂,一家炼铜厂,大概三个月前,厂里频频有工人丧命,国外的订单也被大量取消,我的一个制糖厂现在都快倒闭了,我花了钱让人调查,但查来查去,也没查出什么来,生意人嘛,信风水,我觉得流年不利或许是这方面的因素影响,所以就让人给介绍了个天津这边的风水大师,过来看一看。”
“结果,他说我南边院子里那个水池子是个葫芦形,又靠着东边墙角,破财,让我把水抽干,然后按照他告诉我的地方往下挖一个八尺的正方形,上面的土全都扔掉,我按照他说的做了,果然,当天晚上我的糖厂就收到了一个大订单,可也是那天晚上,我夫人做了一宿噩梦,三天后,我夫人就开始胡言乱语,分不清梦和现实,她一直说有人要杀她,又过了几天,她就吊在房梁上死了,第二个出现一样情况的是我三儿子,还是一样的每天做噩梦,然后发疯,自杀。”
靳长生说到这里,不禁抹了把泪。
“我一看这不行啊,忙让人去找那个大师,结果那孙子早拿着钱跑没影了,没办法,我只能让人找其他的法师过来破解,我朋友跟我说汉口华清观的至怀法师很厉害,我就专门坐车去了汉口,花了三千大洋把至怀法师请了过来,可,可至怀法师拿了我的钱,却说他控制不住,我一时情急,就把他给扣下了。”
靳长生绝望地看着我,“陆小姐,您救救我们吧,只要您救我家人,钱不是问题,您要多少,我就给您多少。”
可这不是钱的事。
我跟着靳长生去到他挖水池子的南边院子里,光看那水池瞧不出什么奇怪来,大约是隔了许多年,布局改变,表面上并没有什么异常。
“那人让你挖的土里,有什么古怪东西吗?”我在水池边,走了一圈,轻声问道。
靳长生忙向管家招了招手,管家没一会儿就拿着一个红色小盒子小跑过来。
我打开盒子,看见了里面躺着的半张腐烂的黄符,那黄符没什么稀奇的,因为上面画的符咒,好像是我的辟邪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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