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7
17.1
霍丽叶是好奇心浓重的孩子，她真的去“参观”露辛达与赫曼之间的博弈练习了。
那其实是一副非常赏心悦目的画面：
艾弗格林院长的藏书馆古朴大方，充满书卷气息，山间清澈的阳光落进来，将空气中飞跃跳舞的灰尘镀上金黄的颜色。
在这样的背景下，少男少女对坐在长桌的两端，露辛达神情平静，赫曼的脸上则保持着文雅的微笑——不知道内情的人看到这一幕，说不定还以为他们在优雅地分享下午茶。
院长坐在长桌的中间，牛骨牌在她的手中“哗啦哗啦”作响。她随机地发给两个学徒一人一张骨牌。霍丽叶托着腮，坐在远处的椅子上看着。
露辛达与赫曼轮流坐庄，现在的庄家是露辛达，她推出了代表二十个铜币的筹码。霍丽叶后来知道，这是赌局最一开始的“起始赌注”。
两个学徒各自看了看手中的那一张骨牌手牌，赫曼平静地说：“我跟进。”然后同样推出了二十个铜币的筹码。
艾弗格林院长看看露辛达，露辛达摇摇头：“我不增加赌注。看公共牌。”
于是艾弗格林院长翻出一张骨牌亮在桌面上：那是一张七点的“高脚七”牌。
霍丽叶不太清楚这一张七点的“高脚七”牌能和其他的骨牌组成什么样的牌面组合，更不知道露辛达和赫曼手中的手牌谁大谁小。她只能观察着两位以太元素学徒的神色，揣测他们手中牌面的大小。
露辛达神色平和，只随意地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一支骨牌，然后数了几个筹码推出去：“我加注二十个铜币。”
赫曼也看了看自己的牌，同样平静地说：“跟进。我再加五十个铜币。”
赌局才刚刚开始，两个人就这样你来我往地增加赌注，霍丽叶觉得自己只是看着，心脏都“怦怦”地跳得快了一些。
露辛达倒是非常淡静。她依然平和地说：“跟进。再加五十个铜币。”而她的话音还没落下，赫曼已经说道：“跟进。”
双方已经各推了一百四十个铜币在桌面上。霍丽叶屏息，听见赫曼轻轻笑了一声。
他说：“我再加一个银币。”
“跟进。再加一个银币。”
“跟进。再加一个金币。”
“再加一个金币。”
“跟进。”
“……”
霍丽叶真的听得要晕过去了。她伸手按住自己的心脏：刺激的赌博使人紧张亢奋，她的心脏是真的生理性地开始急跳。
直到双方近大半的赌资都堆在桌面上了，两个人终于都说：“不再加注。”
开牌的时候，霍丽叶觉得自己的手都是抖的。她听见赫曼轻轻地笑了一声。
“我的手牌是‘天’牌，加上公共牌的‘高脚七’，最后是‘天高九’的九点。而你，露辛达……让我看看，果然，只有三点。”
这样说着，优雅如同祭司一样的学徒弯了弯唇，“你拿小牌与废牌时，最喜欢虚张声势。你的策略已经被我看穿了，露辛达。”
17.2
第一天练习的第一局，露辛达就已经输掉了自己一大半的筹码赌资。霍丽叶只觉得自己紧张得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伊里斯公主倒是没有什么大的情绪起伏，她甚至向着对手笑了一笑：“恭喜。”
赫曼微微摇头：“没有到最后，就不知道胜负，没有什么好恭喜的。”
第二局的公共牌是一张四点的“板凳”牌。
那不算是一张好牌，博弈的双方显然都有一些犹豫。这一次坐庄的是赫曼，他付出了二十个铜币的初始盲注。露辛达迟疑一下，说：“跟进。”
赫曼看了她一眼，弯了弯嘴角：“我加五十个铜币。”
露辛达想了一下：“跟进。”
“再加一个银币。”
“……”
霍丽叶看见露辛达的眼睫毛轻轻地颤抖了一下。
伊里斯公主心里的挣扎，女武士心里明白的：
那和她昨天晚上在山洞宿舍里的境地一模一样：既担心继续跟注一个银币的风险，又心疼之前已经付出的七十个铜币。
更何况前一局露辛达大输，手中的筹码输掉一大半，和大赢的赫曼相比，她赌不起。
霍丽叶眼看着露辛达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说：“跟进。”
而赫曼优雅地以手支颐：“再加一个银币。”
露辛达倒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不再犹豫挣扎，只沉声说：“跟进。”
“再加一个银币。”
“跟进。”
“再加一个银币。”
“跟进。”
露辛达从不加注，只是被动地说着“跟进”，声音越来越低哑。
这下子连霍丽叶都看出来了：她大约是不想要牺牲自己之前的成本，这成本裹挟得越大，就越割舍不下。
这样加到两个金币，约莫是露辛达剩下的筹码的一半了，露辛达再次露出犹豫的神情，而赫曼将对手逼到极限，终于弯了弯唇：“不再加注。”
优雅的年轻人说着，率先翻出了自己的手牌：
那是一张五点的“杂五”牌。
公共牌是四点，加上这一张五点，正是九点。
霍丽叶努力回忆了一下三十二支牌组合成的大小顺序：除非是凑成两张一模一样的“对子”牌，这一张四点的“板凳”公共牌没有任何其他大牌的组合可言。
那么剩下的组合里，就是比拼点数大小。
而赫曼手中的九点，是最大的点数了。
难怪赫曼有着成竹在胸的微笑，霍丽叶想着，垂头丧气地低下头去。这个赫曼·海德博特可真是难缠的对手。
然后，她就听见伊里斯公主轻轻地笑了一声。
那笑声霍丽叶可是太熟悉了。每当露辛达·梅菲尔德完成了她的目标，她不会像外放的女武士一样快活地大笑，她只会露出一声轻笑。霍丽叶忍不住抬起头去。
露辛达将她的手牌翻出来，那赫然是三十二支骨牌里，难得的另一张四点的“板凳”牌——
两张四点“板凳”凑成一对，再没有比这更大的拥有“板凳”公共牌的组合牌了。
露辛达赢了。
霍丽叶睁大眼睛，其实有点发傻。
伊里斯公主明明知道牌桌上不会有比她更大的牌面，可是她却犹犹豫豫，畏手畏脚地退缩。
做事直来直去的霍丽叶实在难以理解这两个以太元素学徒不按常理出牌的博弈方式，一颗心被刺激的博弈抛得大起大落。露辛达赢了，她连替露辛达高兴的心情都没有那么强烈，只是愣愣地趁着两个人休息的时候说：“露。”
“嗯？”
“为什么你那样做啊？”
“什么？”
“为什么你拿到小牌的时候虚张声势，拿到大牌的时候反而畏手畏脚？”
“……”
露辛达刚嘴唇微动，刚刚想要解释，霍丽叶看到赫曼向她们的方向看了过来。
“算了，”霍丽叶截住话头，向着好友摆了摆手，“晚上回去再解释吧。我得去和埃丽思大师练武了。再迟一些，大师得狠狠揍我一顿。”
露辛达弯弯唇角，说“好”，霍丽叶摇摇头：“女神在上，祝你们两个脑筋里面转了十八个弯的家伙好运。”
露辛达失笑，没再多说，只是握着霍丽叶的手指捏了捏。
等到这一天的练习结束，两个女孩子回到山洞的宿舍里说话的时候，霍丽叶才解释道：“赫曼就在旁边听着，我意识到，你可能并不想要将自己的策略解释出来给他听见。”
“那也没有什么，”露辛达笑了笑，“只是非常浅显的策略。翻牌的时候，赫曼他本身也全部都明白了。”
“其实，”霍丽叶说，“后来我想了一会，也想明白了：当你手里有很大的牌面时，如果你直接激进地投入很大的赌注，使得对方猜出你有大的牌面，那么，他可能会快速地弃牌。你难得分到的大牌面，也许只能换回二十个铜币的非常少的起始赌注。”
露辛达赞赏地点点头：“是这样，一点也不错。如果我作出犹豫的样子，使对方以为有机可乘，一直跟进，那么，我才能凭借大的牌面，赢回来一笔更大的赌注。”
霍丽叶坐在山洞的边沿上，一边揉着捶着自己身上酸痛的肌肉，一边摇头：“真是令人头疼的游戏。我玩不好。”
“其实没有那么复杂的，”露辛达笑着摇摇头，凑上前去，替好友捏了捏肩膀，“我和赫曼，我们两个人博弈时的习惯——或者说，我们想要让对方知道的习惯——单看这两局练习，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露辛达倾向于反向激进：当她手里有大的牌面时，她会作出犹豫的样子；而当她手里有小的牌面时，她反而会虚张声势地下注。
赫曼则恰恰相反，倾向于稳妥：当他手里有小的牌面时，他会迅速地弃牌止损；而当他手里有大的牌面时，则会一直跟进，大张旗鼓地加注。
露辛达一边替霍丽叶揉着肩膀，一边微微一笑：“现在，我和赫曼，我们两个人心里都清楚了彼此习惯的策略，就可以多想一步，反过来操作。”
“反过来操作？”
“嗯。如果赫曼想要我认为他有小牌，那么，他只需要做出犹豫要弃牌的样子，根据之前的经验，我便会推测：他的手牌是小的，因此一直跟进。可是，他实际上有大牌，我的推测错误，我就会输了。”
霍丽叶有些恍然：“我明白了，就是和平时的博弈习惯相反。你同样也可以这么做，是不是？如果你想要他以为你有小牌，你就假装虚张声势地大笔加注，可是实际上，你确实有大牌，最后翻牌，你就赢了。”
“是啊，”露辛达点头，“但是，如果这件事我们两个彼此都能想到，那么就得想得更加深远一步，再反回来——”
霍丽叶被绕得晕了：“行了，行了，我不听了。一层又一层，正过来反过去，我是真的头疼。”
露辛达笑起来：“好，你就等着看最后考核和排名的结果吧。”
“以太元素只有你们两个学徒，”霍丽叶没有在意，“不是第一，就是第二。你们怎么样都能上榜的。”
露辛达闻言，微微摇头：“不一样的。四大元素的考核，所有的学徒都在关注。我和赫曼最终的博弈，大家也都在看着。如果我想要招募到心仪的五人团队的队友，我必须要赢过赫曼，证明自己的能力。”
霍丽叶一怔，随即深深地锁住了眉头：“这话也对……可是赫曼看上去是一个很聪明的人，赢过他好像不容易。”
露辛达沉默一下，然后笑笑：“赫曼确实是一个优秀的对手。有的时候，和优秀的对手博弈一场，要比赢过无聊的对手更有趣。对于我们两个之间博弈的最终结果，我其实……真的很期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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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Chapter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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