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深切观察治疗室的玻璃，孙乐梅、局长和副局长三人虎视眈眈地盯着里面的医生做出她最后的诊断。
程冰走了进来：“局长、副局、师妇，何锵那边的口供出来了。这小子，把一切都推得干干净净，说自己对于绑架案全然不知情，他也是被蒙蔽的，只承认自己参与过一些和何家有关的经济犯罪。”
局长看了孙乐梅一眼：“何锵毕竟是我徒弟，这个案子牵连甚广，为了避嫌，他的事情以后就不要向我汇报了。”
孔羽飞适时地接过了局长的话：“小程啊，这个案子辛苦你了，不过你毕竟是跨部门执法，与程序不符，这样，你和聂君、苗淼、余娜她们几个一起去刑侦部做一个详细的笔录，作为案件的知情人和参与者，我特批你们共同负责完成接下来的工作吧！”
程冰完全想不到平日里鲜少露面的副局长竟然能叫出她们一群无名小卒的名字来，她偷偷看了一眼孙乐梅，孙乐梅心虚地把头扭向一边，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样子。程冰突然间反应过来了什么，但她此时还要跟大家一起回警局给口供，顾不上求证，只得赶紧向孔羽飞敬了一个礼，随后便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医生打开了病房的门走了出来，守在门口的几人赶忙迎了上去。
孙乐梅：“怎么样医生，他能活下来吗？”
医生摘下口罩摇了摇头：“先不说患者了，我有一个严重的问题必须第一时间要向你们汇报！患者他中了一种剧毒，这种毒是从蚕之国特有的丛林昆虫身上萃取的，我们国家根本没有出现过这种毒素，而且这种毒素和我国的另一种常见药物中毒有非常相似的情况，症状也差不多，如果不是进行深切比对，根本难以察觉出区别来。短时间内也根本没有可能立刻就研制出这种毒素的解药！
那么，这种毒药是如何被运进龙之国的，又是如何来到上沪的，毒素有多少，会不会被大规模投放？我简直不敢继续往下想了！这个问题已经牵扯到国家安全了，我们医院有义务向国安部门说明情况。至于患者，我说过，他的就医方式都是按照本国药物毒素来治疗的，非但起不到任何效果，反而加重了他身体的负担，再加上他长期服用了这种毒素，毒素早就侵入了他的内脏器官，造成了肝脏、肾脏、脾脏的全面衰竭……你们要是想审讯可要抓紧时间了，患者怕也只有不到六周的生命了……”
局长、副局和孙乐梅的面色越来越沉重。
孔羽飞想了想说：“知道了，这件事情就先交给我们吧，我即刻通知中央政府，并告诉副市长，连同上沪的全部医院和防疫部门进行全面的监测，一经发现这种毒素的出现，立即彻查毒源。”说罢，孔羽飞便马不停蹄地出发，瞬间消失在了医院的走廊里。
孙乐梅：“好的，谢谢医生，我们会的。”
“哦对，你们审讯时一定记住，别让患者太累了，也不要太刺激他，否则以他现在的体状况，很可能随时会因为器官的极速衰竭而当即送命。”
“我知道了，放心吧。”孙乐梅又被医生抓住叮嘱了几句，记下了一些审讯的时长和注意事项。
同时间，针对何善、何铮、何锵的突击审讯依旧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中，何家其他有份参与上沪经济活动和犯罪行为的人员也被全部拘捕等待查办。在何善被捕后，国家安全防备局特派员陶文华，及其几位同样来自于国安局的助手也先后抵达上沪，主持针对于何家叛国、卖国的审讯工作。
何善知道这次大势已去，原本还想垂死挣扎的他，在看到了陶文华拿出的他与境外势力勾结，倒卖国家地皮，又借用对方在上沪安插的其他内应的帮助下顺利成为市长的证据后，终于低下了骄傲的头颅，慢慢交代了一切。
原来不仅仅是上沪早已被渗透，整个龙之国政坛和各地政权势力中，早都有人投靠了所谓的“主人”。何善如果真的因为贾普一案进入中核海，他在宝京也绝不会是一个人孤军作战。
只不过，由于主人计划的缜密，所有人在没有具体任务的交集下，根本不会得知对方的存在，这样做也是为了最大限度地保持每一个人的独立性，以及保护他们的隐蔽性。
“既然如此，那从一开始，你们是怎么知道主人的，又是如何和主人联系上的？是对方先主动联系了你们，还是你们听说了什么主动联系了对方？”陶文华穷追不舍地问道。
“从一开始，根本没有主人这个概念。”何善双目涣散，有气无力地说道。从被捕到现在，他已经有三个星期没有合过眼了，该问的，警方其实早已盘问过，他不明白陶文华一而再，再二三地追问自己相同的问题到底是为了什么。他吵过闹过反抗过，可是从那之后他休息和睡觉的时间被缩得更短了。
“二十年前，我还只是上沪银行的一个小职员。”何善再一次重复起了已经交代了无数次的口供，随后便将他在过去二十年里是如何从一开始帮助国内的工厂转型放贷，到一步步因为业绩越来越高，从而被人推举着进入了高层，再后来被引入政坛的全部过程徐徐道来。
陶文华敏锐地发现，何善其实并没有说谎。他所做的每一步，全部精准结合了当时龙之国的经济政策和改革政策，换成任何人都会觉得是运气好，平步青云而已，不会怀疑到自己一直以来都在被引导和利用。
可是陶文华却根据何善的发迹，看明白了所谓“主人”背后的整个脉络。
对方一开始便在基层物色人选，根据每个人能力的大小和各自家庭背景的区别，悄悄塞给他们不同的任务，这些任务不仅是对对方有利可图的事情，更是一种变相的服从性测试。有些人通不过这些测试，就当作一个不能够网开一面的人情所托，随即不了了之即可。他们到死都不知道曾经被秘密的组织盯上过，测试过，委托过，极大地保障了组织的安全性和隐秘性。
另有一些人，即便通过了这些测试，却同样不知道自己早就成为了对方考核中的一份子，只以为是相熟的客户、关系好的同事、其他部门的同僚，托自己帮忙办事，给自己内部消息，仅此而已。
只是很快，一桩桩一件件事情层层叠叠，包裹着对方真实的目的，令他们也没有察觉到，自己早就成为了对方的一枚棋子。以为的日常工作，不过是大开方便之门，直到职位越爬越高，才越来越怀疑自己一直以来其实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托举着登上了高位。只是回过头来仔细思索，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因为具体的什么人，而做出了什么决定，却根本无从可考。
一切都仿如幽灵的摆弄一般，毫无声息。
然而这个时候再退出，却早已经来不及了。所有的小把柄不知道何时已经掌握在了对方手中，这个时候，对方就会引荐你去见更厉害的人物，而主人的代理人也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水到渠成的事情，绝对不存在任何戏剧化的场面。代理人甚至不会出面，只会用电话和你沟通，给你下达任务与命令，只不过与先前不同的是，这个时期做的所有事情，都具有明确的指示，且一旦完成，就会得到来自于主人的相应的奖赏，而这些奖赏，通常都是用金钱也买不到的好处。
所以别说主人是谁，是哪里人，长什么样了，就连主人的代理人的长相和声音都没有记住的机会。
“可是，你也说过，总有人会出现，给你拿出一些要挟你的把柄和证据，或者带你去见主人的代理人，这些人又是谁，你见不到他们吗？”
何善点点头：“真不是我不想说，而是确实见不到。”
陶文华皱起了眉头，她们突击审了他无数次，如果是谎言，多少都会在机械地重复背诵中，因为疲惫而出现破绽，可是即便何善的口供有变化，但内容永远是大差不差。
“怎么给你的？”
“邮件、电子邮件、电话通知，让我去图书馆或者书店或者咖啡馆，在某一个角落里放着的信封，打开都是些我不敢让人知道的东西。”
“除了这些呢？”
“是政策，是新闻，是他们提前告诉我的一切国家层面的部署与规划，我知道的永远比新闻要早。”
“早多久？”
“短则几周，多则半年甚至一两年的都有。你自己想想看，对方有你的把柄，你害不害怕？为了不让东窗事发，你自然而安地会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可是，对方又向你展示了他手眼通天的能力，你根本无法和这样的势力对抗，所以谁又敢不从呢？当然了，这些始终还不是最令人无法抗拒的，毕竟，也许对方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只不过是比你早点知道内幕消息而已，对吧，会有这样的怀疑才正常。可是……”
陶文华：“可是什么？”
何善狠狠地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审讯室的空气中，混合了什么令人上瘾的毒品，他缓缓闭上双眼，陶醉地说道：”可是，真正有吸引力的地方是，当你和代理人通话，你们聊天，你无意中说出了一些自己的构想和建设主张，过了三个月，对方突然打电话告诉你，你的意见被上面采纳了，紧接着，又过了几天，全国就下达了文件，推行了你的主张！甚至！”何善突然提高了音量大声说道，“甚至，你对国际形势的看法，你对战乱国家何时撤兵的意见，竟然也全部，全部！实现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陶文华望着何善，对他刚才说的话，产生了一种极其本能地震撼。她自然明白，倘若何善说的是真的，那么这种诱惑力绝对远超于金钱、美色这些低级的好处。那是一种对于个人最高**，用最瞩目的方式，进行着最大限度的满足的诱惑。是任何一个普通人几生几世都不一定有机会满足的诱惑。
“这就是政治的魅力！是权力的魅力！是加入组织，成为主人的棋子的诱惑力！这是无法抗拒的你明白吗？！”一直萎靡不振的何善，在说起这些时，整个人突然如打了鸡血一般亢奋。
“一个普通人，你仅仅只是改变自身的命运都已经何其艰难！可是现在，有了主人，你的想法可以改变国家政策，可以影响举国上下的人，甚至可以影响到世界格局的走向！你昨天闲聊时说出的话，明天就成了人人奉行的规则！你起心动念，全球都在为此震颤！这种感觉，你又懂吗？”
陶文华想说什么，可是她知道，所有的劝说，所有的义正严辞，在这种诱惑力下都是格外脆弱无力的。她一言不发，静静地注视着陶醉在这种呼风唤雨的快感中的何善，冷眼望着他逐渐扭曲的表情。
何善见陶文华陷入了沉默，更是以为对方被自己的立场说服，产生了共鸣，他讲道激动处，竟然突然“倏”地站了起来，审讯室里的警察们赶紧上前想按住他，他却倔强地不肯坐回原位。
陶文华挥了挥手，示意大家随他去吧，警察们这才作罢，任由何善伸出手臂忘情地挥舞着，嘴里还念起了诗词：“指点江山，挥斥方裘，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苍茫大地间，我主沉浮！
这是什么？嗯？这是什么！
这是一代天骄！
这是神！
是神创世的能力！
是地球的主人！
不仅仅是龙之国，不仅仅是这里！
你们知道吗？蛇之国、狮之国、鹰之国、鲷之国、鸡之国、犬之国，所有包括五大国在内，全球国力最强的国家，都已经被主人纳入囊中了，龙之国，也不过是早晚的事，用不了五年，这里就会成为主人的领地！你们做好准备了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何善情绪激动，大笑不止。长时间疲惫的审讯，令他的身体早已到了临界点，在情绪的骤然升高下，竟然兴奋地昏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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