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依然是青草地绿树林，米怀疑她是不是出现幻听了，也许刚才的对话是她想象出来的。她再次盯住从河面上飘入这个寂静森林的两人，一直阻挡着米的森林结界对她们不起作用，她们没有受到任何阻挡飞了进来。
“你好，我是艾尔，你的引导女巫。”银发艾尔再次出声。
“女巫森林？引导女巫？”米放弃了转圈琢磨着眼前这位自称艾尔的人说的话。她抬头看向虚空，伸手依然摸到那层阻碍她的屏障，突然她转身离去，森林深处传来她的声音：“无论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告诉你，不可能，我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给你。”米躲进了紫色的花朵伞里面，思考着突然发生的一切：“她们是谁？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她们怎么穿过了那个罩子？她们为什么能够看到她？”
“她是一位很警惕的女巫。”艾尔转头对着落后半步的乔说道。
“她在怀疑你。”乔生气地抿着嘴唇。
“乔，她只是一位初生的女巫，还没有学会任何本领。”
“可是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乔猫咪一样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艾尔，眼里盛满了信任与深情。
“哦，乔，”艾尔大笑道：“你并不是因为女巫的感知相信我，你只是看上了我这张脸。”
“我，我——才不是呢，”乔的脸红了，她嘟囔着：“好吧，我原谅她了。”
“她要是像你一样相信我，你才要不高兴吧。”艾尔好笑地说，“走吧，我们过去看看。”
“艾尔，”乔上前一步拉住她，“不要爱上她。”
“乔，你要相信你自己。”
米悄悄打开一片花瓣，她探出脑袋看着刚刚突然出现的两人一起抬步一前一后向森林中心走去。那个叫乔的女子小心翼翼地牵着艾尔的小拇指，像小女儿牵着妈妈的小手指欢乐地一前一后地摇晃着。
这个艾尔怎么看也是个外国人，长得跟希腊雕塑似的，也看不出年纪，不知道怎么生出这样东方的女儿？米咬着手指坐在花朵里琢磨，难道是混血儿？不对，那个粉衣黑发女子一看就是亚裔，看她的装扮少不了是个中国人。米继续探头观察着这两个人，艾尔穿着古希腊风的白色长袍，像神殿的美女祭师，美得让人炫目；乔穿着民国改良式的衣裙，修身掐腰粉色上衣，直筒百褶长裙，泛着粉白的光，裙底露出青色的绣鞋，袅袅娜娜地跟在艾尔的后面，像一个大家闺秀。
米一阵恍惚，这个乔好像年轻的刘雪华从琼瑶剧里穿过来的，除了乔少女的装扮和略显古老的双丫髻。艾尔大踏步向前，乔踩着轻快的小碎步跟着，两人时不时停下来指着什么轻声细语地交谈，她们在说话，隐约的声音传入米耳中，她从花朵里探出头想靠得更近一点又怕被她们发现。
这个森林中心点有一棵尤其巨大的树，地面上散落着几块石头，是整片森林里唯一一块裸露着地皮的地方，黑色的泥土，散落的石头，像一个某种神秘仪式的遗迹。米几次在这里流连，试图从这一块特别的地方发现一点生命的痕迹，石头上的刻纹，石头堆放的轨迹。甚至米想把泥土扒开来看一看，这里为何寸草不生，石头上面是灰色的天空和旁边巨木探出来的枝丫，宽大的绿色叶片遮不住森林上空灰色的云雾。
艾尔和乔在森林中心的大石头上坐定，安静地等待着米现身。米悄悄往后躲了躲，她们刚刚看向米藏身的花朵，花朵床柔软又舒适，米打了个哈欠，睡了过去。
“艾尔，怎么办？”乔看着紧闭的花朵。
“我们等她出来。”艾尔托住脑袋，她的神色有些憔悴：“乔，我需要休息一会。”艾尔和乔钻进一朵巨大的紫色花朵中，花朵立刻拢紧了花瓣，拒绝任何人的窥视。
“她是在躲避我们，我们回来晚了吗？”乔中花朵中探出脑袋，她在森林里巡视，除了紧闭的花朵，森林里不见任何人影。
“没关系，她会出来的。”艾尔同样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她蜷缩在花心里沉沉睡去。乔看着艾尔睡去，在她身边守候了一会，又探出脑袋观察一会。乔实在忍不住，她走出来敲开一朵紫色的花蕊，里面探出一个满头白发的头颅，属于老年人沙哑又慈爱的声音响起：“乔，欢迎回来。”
“大长老，新生女巫呢？”乔看向眼前的老人，大长老比她上次看到的模样更憔悴了一些，这些年他没有好好休息吗？
“你问新生女巫啊，”大长老微微笑了一下，“森林里是来了一个很有生命力的女巫，她非常活泼好动，我已经被她吵醒太多次了。但是，她跑得太快了，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或许你可以找到她。”
“不行的，大长老。”乔微微红了脸庞，“艾尔才是她的引导女巫。”
“艾尔也回来了？”大长老的脑袋往外面探了探。
“我们一起回来的，艾尔在休息。”乔想了想，老老实实说道：“我们在外面遭到了追捕，艾尔为了赶回来，燃烧了一片界叶，燃烧界叶消耗了艾尔太多能量。”
“乔你不用担心，艾尔很快会好的。”大长老把脑袋缩了回去，“你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没有，大长老你好好休息。”乔犹豫了一下，还是告别了大长老，她静坐在森林上方，盯着灰色的云层发呆。
等到米再次醒过来，森林里已经没有了艾尔和乔的身影，她再次开始了冲刺，从艾尔和乔进来的地方。米清晰地记得那两个人如同穿过水面的雨滴，在河面上方显露出一段波纹，这一段罩子一定是出口。
米开始后退，她蹲下助跑冲刺，一次次冲向河岸，期待着哪一次能够突破这个罩子，整个人来到电视机外面的世界或者是扑通一声掉到河里面去，被河水冲向远方。米一次退得比一次远，一次跑得比一次快，一次跳得比一次高。但是她一次次被阻拦，她感觉就像是一块被扔到墙上的面团一点点滑向地面，河岸边柔软的小草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身体，安慰着她徒劳的努力，直到她精疲力竭，再也不能进行更多尝试。米开始变换方向，不知疲倦一样从不同方向冲向河流，明明上一刻她觉得再也爬不起来了，下一刻她又站到了森林中央再次起跑冲刺。这个罩子如果能够发出阻拦的声音，森林里会充满了“砰砰砰”不断续的冲撞声才是。
白袍艾尔终于从花朵里面出来，她走到乔的身边坐下。艾尔胸前发带上面有一条明亮的线，艾尔将发带放到乔手中，乔终于可以看到米不停奔跑的身影，时急时缓，时停时走，像一个永远也不会停的钟摆。
乔看了好一会才说：“艾尔，我们真的不下去吗？她一直不停地奔跑。怪不得大长老说她一直在打扰他们休息，她真是太有活力了，简直一刻也停不下来。她为什么一直往哪里奔跑？”
“那是我们进来的地方，难道她以为我们出去了？”艾尔也在看着米，“走，我们下去。”等到艾尔和乔在森林中心的大石头上坐定，米感到一股力量牵引着她往森林中心去。米试着挣脱这个力量未果，不得不放弃挣扎顺着牵引的力量飘到艾尔对面的石头上。这个时候米终于看到了一团雾气凝聚在石头上，米盯着眼前一团灰色的雾气，这是她的身体，她终于不再是透明的了。这些石头果然有魔力，这几块石头她攀爬过千万遍，从来没有能够在石头上面停留过，如今她只是坐在石头上，身影就显示出来了。
“你是谁？你是从外面进来的吗？你能带我出去？你想要什么？”米听到自己一句问话接连着一句问话，她低下头试图找到自己的身体，她抬起手想要摸到说话的嘴巴。
“如你所见，我是女巫。”艾尔温柔地对着米笑，“这里是女巫森林。”
“这里只有我，还是说这里还有其他人，嗯，或者是你说的女巫？”米四处张望了一番，她看到艾尔和乔是从河面上飘进来的，她们会飞。米看向河流上空无形的罩子，这是一块被隔绝出来的空间，她抬起头盯着天空的灰云，那后面也藏着许多双眼睛。
“长老们，你们出来吧。”随着艾尔的话音，走过来很多人，一二三四······米看着突然出现的人群，大家笑呵呵地对她说“你好啊，小女巫。”“欢迎你，新生儿。”
这个寂静的森林突然充满了声音，吵闹，拥挤。米惊地蹬起了脚，她再次爬上了巨树，躲到了树叶后面，这个森林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多人，他们都是女巫？不对，下方的人群里有男有女，他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为什么这么多天她从来没有见到过？
米盯着下方的人群，她一个一个数过去，一共有十三个人，穿着奇形怪状的衣服，大多数是袍子，也有金属质感的盔甲，还有贴身的紧身衣。他们从艾尔手里接过酒杯，坐在石头上喝酒聊天，仿佛多年多年好友欢聚一堂，交换着彼此的消息。
“艾尔，这次去哪里了？”说话的是一个白胡子老头。米盯着底下开始叙旧的人群，这些人有男有女，年龄有老有少，头发有黑有白，唯一相似的就是这些人都很漂亮，眼神清明睿智，举止优雅，神态风流，没有一个看起来像古怪的女巫。
“大长老，我们去了海之国。”乔在一边回答，“那里也有长寿种。”
“这次你们见到长寿种了？”大长老递了一杯酒给乔，米伸长了脑袋看酒杯里面是不是黑乎乎的液体，里面会不会有长脚的小虫子？
“没有。”乔犹豫了一下说道，“艾尔说，长寿种只有碰到特定的人才会出现。”乔手里的高脚杯有绚丽的花纹，酒杯里橙红色的液体几乎能闻到香甜的气味。
“这次也没有见到啊。”大长老遗憾地嘟囔了一句，他抬起头看向米：“小女巫，你要下来了吗？”
小女巫——说的是我吗？米暗自沉思，虽然你的白头发和长胡子看起来年纪很大，我也不小了。米犹豫了一会，她还是张开手让一团灰色的烟雾像降落伞一样落下。这些人让出一块石头，米安静地坐在石头上，盯着这些人的眼睛，她想知道这些人眼中的自己是什么样的，因为她只看到一团烟雾，这些人的眼睛明亮如星子，光芒璀璨。
“你们一直在这个森林里吗？你们也是女巫吗？”米小声问着眼前这群人。
“是的，孩子，我们都是女巫。”一位漂亮得出奇的女人笑着对她说，“我们是女巫森林长老团。”她指着一位白胡子老爷爷说：“那是大长老，我呢是老二，这位严肃的老古板是老三，这位满面伤痕的奶奶是老四，这位红头发武士是老五，这位尊贵的王后是老六，这位满头白发的小可怜是老七······这位黑头发小伙子是小十三。”
米看向眼前一圈人，除了白头发老爷爷和一位黑色卷发少年是男人模样，其他人都是女人。米看了白头发老爷爷一眼又一眼，她又悄悄瞄了黑发少年许久，确定这两个人都长着喉结，才小声问到：“你们真的是女巫吗？”
“老二，你不要逗弄她。”漂亮女人身旁一个严肃的女人出声，“这里是巫之森林，巫和人类不一样，巫是没有性别的。”
米看着眼前的人，明明就是有男有女，她张了张嘴巴，不知道要说什么。艾尔和乔从玻璃罩子外面走进来的，这十三个人又是从哪里进来的，还是说他们一直躲在这个森林里观察着她？
“孩子，你不要被她欺骗了才是。”漂亮女人咯咯笑起来，“孩子，我们都曾经是人，你看到的模样就是我们作为人的模样。孩子，你是男人还是女人，你想成为男巫还是女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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