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晚饭时，于贤娘便同元佑说起贺礼的事。
元佑听完一愣，长出一口气，看向元将离道：“我今日倒听说了五皇子上午去郡公府，倒不知他病好了一半，唉，此病来势汹汹，御医都看不出来，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毛病。”
元将离心想这是南濮的蛊毒，东启的宫廷御医自然识不得。
但此事是温郁离的私事，元将离并没说出。
她笑道：“应当再养养便好了，爹爹不必担心。”
“我倒不全是担心他，”元佑喝了口酒，嘟囔道：“我是担心你，这还没成亲就闹出这场病来，若是成了亲再如此，可怎么办？等十二月初八一到，你可就真嫁过去了。”
元佑真正担心的是，自家女儿一进门便守寡，这陛下御赐的婚约，想改嫁都难。
元将离不知说什么是好，往嘴里塞了口青菜，僵笑道：“大抵是不会的。”
元佑才不相信，“那小子身子骨都没你健朗，怎么就能确定不会？”
于贤娘心中其实也是这么想的，但碍着元将离，不好意思直说，她默默给她夹了一筷子山煮羊肉，又柔声问道：“他都好了，你是不是近来不再去郡公府了？”
元将离思索着，想起雍都似乎有个规矩，男女成亲前一段时日是不能见面的。
她伸出一根指头，保证道：“等过几日，再去一次，只一次。”
于贤娘颔首，催着她多吃些羊肉，“你奶奶和憧靖还在庄子里未归，不知道郡公府的事儿，我也没同他们说，他们倒是让下人送了好几只羊羔来。”
本朝人喜食羊肉，将军府的庄子上也养了许多。
这羊肉鲜嫩，处理得精细，一点腥膻都没有，简单一煮便是美味。
元将离连吃两口鲜美羊肉，笑吟吟道：“孙夫子不是也跟着去了？等回来，憧靖说不准又进益一大截——对了，爹，你还没说我们给郡公府送什么贺礼？”
“送棵野山参算了，”元佑没好气道：“让这小子好好补补。”
于贤娘手肘狠狠怼他一下，元佑这才不情不愿地好好说话，“我前阵子托人弄来了两棵老山参，年份都不低，品相也好，本来打算给你奶奶补身子，现在匀一棵给他。”
于贤娘笑道：“也不知道他正吃什么药，有无忌口，我们拿人参表表心意便好了。”
大冬天的，人参并不好寻。
元将离笑着道了谢，元佑看她的样子，心中十分不快，又忍不住嘟囔道：“那小子死里逃生，说不准，还有你娘夜夜给他抄写经书的功劳呢。”
元将离讶然，看向于贤娘，“娘？”
于贤娘瞪了元佑一眼，见他低头装看不见，只好对元将离苦笑道：“虽然也不知有没有用，但娘想着也是一番心意，给温世子抄了经书，还给庙里捐了些香火钱。”
她轻轻拧了下元将离的腮，“看你前几日哭了，娘心里也不好受得很。”
元将离蜷进她怀里，紧紧搂了她一下。
元佑痛喝两大碗酒，放下碗道：“那小子病好了，看来朝中传闻也该淡了。”
他想起那些偷偷嚼舌根的人，便恨得咬牙，“还说你命硬，怎么不说那小子命轻？哼，若不是他平安无事，我可要好好跟他们理论理论。”
“你又醉了，”于贤娘推了他一把，“今日别去书房了，直接休息去吧。”
元佑十分不高兴，还要说，就被于贤娘站起来推搡走了，“在孩子面前说这些做什么，好了好了，我扶你回去——将离，你也快快回去，今夜好好休息。”
因为这数日的混乱，他们一家子没一人安眠，睁眼闭眼便是担忧。
明明什么也没做，许是精神放松，元将离感受到一丝难得的困意。
她掩嘴打个哈欠，回了扶风院，倒在刚在熏笼中烤得暖热的被褥中，很快便睡着了。
元将离在家中闲呆三日，雍都百姓的风声迅速扭转。
御医都说温世子转危为安了，那自然不是元家姑娘命硬，相反，还有不少人说元家姑娘命格柔善，把温世子的陈年旧疾都治好一半——御医说温世子身子比以前好了许多。
这一场濒死的大病，倒被形容成祸福相依的好事了。
元佑听着**活灵活现地学外面百姓的话，笑着拄腮。
红叶拎着大红斗篷走来，也听得发笑，语气活泼，“这百姓倒也没说错，姑娘的确柔善得很。呀，今日天气好得很，连手炉都用不上，姑娘，我们走吧？”
距离温世子病好，已过了四日，昨日上午，郡公府便送来帖子请她今日去吃暖锅。
红叶不知那请帖是谁写的，只是大略扫了一眼，笔迹苍劲，极为俊俏，但见到后面元将离将请帖自己装进木盒中，脸上还带着笑，便猜到这执笔的人是谁。
元将离披上大红斗篷，探头往门外看，“今日连雪也没下？”
“没下，”红叶为她系上脖颈前的系带，笑道：“最近日日都是好天气呢。”
这几日都是暖洋洋的，哪怕是冬日，也没先前那么冷。
元将离带上红叶**去郡公府，马车行驶到常走的街市上，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把车门推开一条缝往外看去，果然，看到不远处架着一个稻草人的小贩。
那稻草人黄得灿烂，插满了红通通的糖葫芦，上面裹着糖衣，日光下金光闪闪。
元将离连忙叫马车停下，自己跳了下去。
那小贩见到这架熟悉的印着元府标识的马车，眼睛一亮，顿时明白大步朝自己走来的年轻姑娘是谁，当时弯腰笑道：“原来是元姑娘。”
元将离端详着插得大半满的糖葫芦，“老板，你这是什么时候做的？”
小贩头次被叫老板，好像他这不是架着个稻草人，而是开着一家大酒楼似的，他受宠若惊地摸摸头顶小帽，连忙回道：“都是今早新做的，您看看，上面这糖多透亮啊，是不是？”
元将离去看那糖衣，挂得均匀一层，的确金黄漂亮，跟蜂蜜凝成的冰面一般。
她笑笑：“给我拿——六根吧。”
六六大顺，意头最好。
小贩忙不迭应下，从稻草人的头上拔下六根糖葫芦，特意挑了山楂最大的。
他专门拿了油纸，把糖葫芦小心翼翼包起来，这才双手递给元将离，笑道：“元姑娘，我这熬糖的手艺满西市都知道，您尝尝，保证好吃。”
元将离笑着点头，接过一大捧糖葫芦，付了钱。
她抱着糖葫芦上了马车，刚驶出几米，便听到外面摊贩和旁边人说笑的声音。
“元家的姑娘真是平易近人，还对我笑呢。”
红叶没听到外面的声音，她好奇地看着元将离特意买的六根糖葫芦。
“姑娘买这个做什么？”
“送给温世子尝尝，”元将离笑道：“我还没在雍都吃过糖葫芦呢，早前在边州倒是吃过，可也是去年冬天了，”她晃了晃手中一把糖葫芦，油纸发出簌簌摩擦声。
糖葫芦有些酸甜香气，令人口齿生津，元将离颇为好奇。
这味道不知和边州的一不一样？
一见到温郁离，她便笑着把一捧糖葫芦递了过去，“温世子吃不吃？”
彼时温郁离坐在暖阁中，正喝药，旁边自白师傅翘着腿歪坐在椅子上。
他本在跟温郁离传授自己的“下棋之道”，一见元将离手上东西，顿时直了眼，眼睛黏在她的手上不动了，眼巴巴跟着转：“好大的糖葫芦，还没到晚上，便有卖的了？”
“晚上街市哪里有人，自然是白日卖的，”元将离笑着给他递了一根，“您老尝尝。”
自白师傅自然不客气，得了糖葫芦，刚才的下棋之道也不说了——腾不出嘴。
他拍拍衣裳坐了起来，笑着眯眼，“老朽回房躺着去，不打扰你们两个小家伙说话。”
元将离急忙问道：“自白师傅，温世子能吃这个吗？”她指了指手里的糖葫芦。
自白师傅咬了一大口酥脆的糖衣，舔舔嘴巴，含糊道：“只要别吃多了，一根就行，”答完，他便举着自己的糖葫芦，边吃边大摇大摆走了。
这样子不像耳顺之年的老头，而像是市井里顽皮的孩子一般。
元将离转过眼，看到温郁离正仰脸看着自己。
她晃了晃手，见他眼神不动，便知他双眼还没恢复。
她捏着剩下五根糖葫芦，不知道往哪里放，四下梭巡着器具，云溪眼疾手快端了个盘子过来，笑着道：“这儿，元姑娘您放这儿。”
元姑娘放下，云溪又殷勤给她打热水净手，无微不至，十分有眼色。
红叶**不常见到云溪，暗暗对视一眼，心想郡公府的规矩果然严许多。
元将离拿手帕擦干净手，这才坐下，问温郁离，“要不要吃糖葫芦？”
几口把剩下的汤药咽下，温郁离放下空碗，笑道：“自然是要的，”他伸出左手来，元将离拿起一根糖葫芦，塞到他手中，“捏这儿。”
温郁离捏住木棍，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下口。
他试探着往上举了举，眼看着便要把木棍的尖戳在自己脸颊上。
元将离早就拿起一串糖葫芦咬了口，甜脆糖衣下，便是煮熟的红山楂，酸得她眯起眼睛，却又咬了一口，“果然和边州的味道是一样的。”
她一边嘟囔，一边伸手拉扯温郁离的手腕，直到那根糖葫芦的顶端正在他的面前。
“张嘴。”
温郁离顺从地张嘴，果然咬到一层糖衣和山楂。
“唔，”他也被酸得眯起眼。
元将离隔着一张桌子笑，“你是不是没有吃过糖葫芦？它就是这么酸的。”
“此前尚未，”温郁离又咬了一小口山楂，品味半晌，笑道：“今日倒是长了见识。”
两人熟稔得简直不像话。
红叶**看着面对面坐着谈笑风生的两人，满脸震惊，她们不知道，姑娘在独自来郡公府这些时日，究竟发生什么，怎么突然便和温世子如此熟悉了？
云溪耳聪目明，当即笑着凑上去：“两位姑娘，要不要去喝杯茶？”
我宣称，扁的撒满芝麻的山楂糖葫芦最好吃\^o^/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糖葫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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