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一大清早就有女医要出诊,司药所总是在第一声鸡鸣声响起前开始新的一天。
素问今天难得没有被外面的动静吵醒,她今日也不必出诊,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行。
穿上象征司药所女医的青袍,素问伸了个懒腰,双手用力推开木窗。
晴空之上瞧不见一朵白云,风悠悠地飘,吹淡一丝暑气。
是个好天气。
素问提起包袱,里面装着今天上课要用的纸笔,出门找茯苓一道去给银裳她们授课。
素问与茯苓住的地方离得并不远,中间只有一片竹林做出间隔,素问轻车熟路地找到一片空隙,避开所有人,穿行至茯苓小院前。
小院中静悄悄的,没有动静。
往常这个点,茯苓应该已经起来,在院外晨练才对。
素问有些奇怪,但只当茯苓是昨天上课时累着了,今日起的晚了些。
“今儿难得起得迟,”素问上前推了推门,见没有上锁,索性直接进屋,“要来不及了,我们与银裳她们是不是约了辰时来着。”
素问突然顿住脚步。
茯苓是个爱干净的人,屋子里也没什么东西,但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桌案上的茶具不翼而飞,文房四宝全部被收的干干净净,博古架上本来放着的陶瓷瓶也一道不见。
床上整整齐齐放着一袭青衫,掌药象征的绶带与印章就那么不设防地压在上面,看不出半点重视。
素问环视一圈,看不见茯苓。
明明昨天还好好的。
整个房间空荡荡的,放眼望去桌上明晃晃摆着的信显眼至极,素问连忙扑过去,抖着手拿起信纸。
信上的字迹因晚间灯光不好,显得有些凌乱,但确实是由茯苓亲手所书没错。
信纸周边因手指用力而发皱,看上去有些可怜。
素问几乎要捏碎纸张,短短一封信读了许久才读完,而后将信往怀里一揣,不管不顾地往顾司药处去。
不知道司药所已经因为她翻了天,茯苓望了会儿天,恰逢储秀宫中新入宫女来送早餐,便不紧不慢地去给人开门。
脸蛋圆鼓鼓的小宫女神情紧张,双手牢牢扣着握着餐食盘不敢放松,见到她连头都不敢抬,低声嗫喏:“这位姑娘,这是范嬷嬷教奴婢送来的早餐,请您看看。”
一朝新人换旧人,范嬷嬷还是这般积威深重,小宫女就连来她屋中都怕的不行。
茯苓接过,温声道:“多谢你了。”
小宫女一阵胡乱点头,慌不择路地跑了,茯苓瞧着她背影摇摇头,端着盘子回到内室。
餐盘上放着一盅小米粥,一只水煮蛋并花卷,储秀宫中人员众多,又都是不起眼的小角色,餐食一贯不太用心,和司药所当然更不能比。
好在茯苓先前在储秀宫中待了三月,天天吃的就是这些,如今一朝换回,倒也没什么不适应。
先吃鸡蛋,再将花卷撕成小块浸在小米粥中捣烂,配着粥一道喝下,茯苓揉了揉上腹部,从昨晚起便没再进食的肚子有了食物,胃终于不再火烧火燎的痛。
范嬷嬷屋里有碳壶,平日用来煮些汤汤水水,眼下正好方便了茯苓。
早上挑的井水还有剩,她舀上几勺倒入壶中,正好装满一半,包袱里有一罐茶叶,是入宫时从家乡带来的,半年过去已经所剩无几。
见水隐隐沸腾,茯苓从罐中捞出一把茶叶撂进壶中,这样就成了一壶天山碧螺春。
这手艺还是母亲从前教的,家里条件还不太好的时候,喝茶就这样随意煮上一壶,用完饭后一家人来上一碗茶汤,脾胃中的油腻腥气就被茶香润去。
热气滚滚升腾,茯苓立在壶前,看茶叶翻滚沉浮,挣扎不肯沉底。
沸水滚出的前一刹那,茯苓提盖压上,将碳壶提至一旁,顺手灭了炭火。
人世沉浮如茶梗,她不得不争。
饮完一盏茶水,茯苓简单收拾了一下餐盘,捧着就往屋外去。现在仍是上午,储秀宫中新宫女都在上礼仪课,只有一些老人来来往往,见到茯苓无不面露惊愕。
想来消息还未传到储秀宫中,茯苓坦然含笑与她们一一招呼,却闭口不谈原因。
范嬷嬷正在不远处廊下抱臂站着,双目如鹰一般盯着台阶下一众新宫女练习蹲礼,有个小丫头没有稳住晃了晃身子就被范嬷嬷发现:“那边的,蹲好!”
底下众人显然更紧张了,纷纷又多提起三分劲。
范嬷嬷见她们礼仪规整这才满意,一转头就看见茯苓端着餐盘立在不远处瞧着热闹,顿时一惊。
与同僚打了个招呼,范嬷嬷脚步匆匆地跑过来:“茯苓,你怎么跑出来了,这盘子怎么还要你来送的?”
话音刚落范嬷嬷就反应过来,茯苓虽然穿着普通宫女的褐袍,却与早上打扮不同,分明是特意梳理过装扮。
范嬷嬷皱眉:“这时候了,你还要去见谁?温贵妃娘娘?”
茯苓摇头否认:“当然不是。”
温贵妃虽家世优渥颇有圣宠,但仍然只是贵妃,管起太医院名不正言不顺,最多只是能让她官复原职重回司药所。
茯苓:“我要去永宁宫。”
短短几日没来永宁宫,再过来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茯苓轻轻叩门,守门的宫女见到是她来顿时惊喜:“茯苓掌药,有几日未见了,娘娘今日还念到您,近日修养的......”
声音不自觉地越来越小,宫女目光下移望着茯苓一身褐袍,眼神震惊,颇为不可思议。
茯苓笑问:“不是掌药就不能进了?”
这哪里能,宫女连连摇头把茯苓迎了进去,想问什么却又不敢问,纠结了一路都没出声。
见她憋得难受,茯苓分别前拍了拍她肩膀,特意叮嘱道:“留心消息,你很快就能知道了。”
徒留小宫女在身后迷惑,茯苓径自进殿,慈贵太妃坐在上首,公西闵恰好也在,听见声响两人一道望来,慈贵太妃惊喜道:“茯苓,可是身体好了?知你受伤,哀家担心了好几日。”
茯苓与二人一一见礼,又走上前去任由慈贵太妃拉着手不放,温声道:“承蒙老祖宗挂念,奴婢一切都好。”
公西闵扫她一眼,转着手中扳指凉凉道:“你这身衣裳,瞧着可不算好。”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茯苓心里直骂公西闵,偏偏思及此行目的面上还不能露出分毫,只能咬着牙笑:“安王殿下观察入微,奴婢佩服,您今天这针是施还是不施。”
茯苓笑容僵硬,无端透出一丝威胁,公西闵看她心情颇差便不再撩拨,只闲闲摊手:“施,怎么不施。”
慈贵太妃不知何时坐回了塌上,撑着下巴笑的一脸兴味,见两人看来开心摆手:“去吧去吧,正事要紧,就别呆在这陪我这老婆子了。”
茯苓略带歉意:“娘娘,茯苓一会儿便来为你捏背。”
慈贵太妃哎哟一声:“你可快去吧,不然闵儿要等急了。”
公西闵无聊敲着轮椅扶手的手一顿,皱眉反驳道:“没有。”
慈贵太妃笑着扬起一边眉毛:“好,你说没有就没有。”
见二人相携离开,慈贵太妃笑趴在桌上,指着门口转头笑问百草:“哀家是不是没说错。闵儿这几天动不动提起茯苓,一看人来了又装出那副样子,还非要说没有。”
百草适时奉上茶水,转到背后为慈贵太妃捏肩:“殿下好面子,您是知道的。”
慈贵太妃摇头:“这种时候好面子有什么用。”
茯苓与公西闵一路无话,不知道在较什么劲,二人俱沉着脸往前走,公西闵一马当先先进屋中,茯苓关好房门回头,就见公西闵抱着手看她:“说吧,你又干什么了,这次竟然连衣服都变了。”
茯苓沉下脸:“不关你事。”
“嘴硬,”公西闵嗤笑,“那你来干什么的?”
茯苓:“来做一桩交易的。”
公西闵来了兴致:“什么交易?”
茯苓直视公西闵:“如果我说我能完全治好你的腿,作为交换,需要一桩能完全扳倒太医院的消息,你有还是没有。”
公西闵皱眉:“你得罪太医院的人了?”
茯苓没有回答,不远处红木桌上依旧摆放着一些诊具,都是她平时惯常用到的,这些天也没人动过。
茯苓拿起一根燃烧到一半的白蜡,转头望向公西闵。
少女眉目灼灼,势不可挡的锐气从平静眉眼中射出:“他们想要我做这蜡烛,我偏不要。”
公西闵沉默半晌:“随你。”
茯苓疑惑转头,不解公西闵话中何意,公西闵却躲开她的眼神直言道:“你若真能治好本王双腿,那告诉你也无妨。”
茯苓心中一喜,她已经做好了无功而返的准备,没想到公西闵当真知道一些内情。
“别高兴的太早,”公西闵眉目淡漠,语气却沉重,“沾上此事,说不定比得罪太医院恐怖百倍不止。”
茯苓不解:“为什么这么说?”
公西闵:“你知道皇嫂是因为丧子后心痛难忍,所以自封于坤宁宫的吧。”
茯苓点头。
公西闵又道:“那你知不知道,昔年大皇子之死其实与太医院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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