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轰然炸开了锅,人群四散开,如猝然受惊的兽群。
荣安县主与人当街争执,又遭暗杀昏迷的消息瞬间在这条街上传开了。
正值申时五刻,日光昭昭,任何可疑的踪迹在明朗的天光之下皆无处遁形。
临街二楼,一扇窗棂半掩,一截淡粉色的窄袖自窗缝一掠而过,少顷,探出修长如玉的五指,轻扣窗沿。
窗子缓缓放下,微露细缝,隔绝了街上的大肆喧闹,也洩出了些许轻柔的交谈声。
“难得见主人亲自动手。”
“难的不是这场热闹?”
“伤人不伤面,县主失言,主人施以惩戒,但奴以为这般惩戒还是太轻了。”
“何来惩戒,不该是助兴?她想拉人入局,我索性助她闹得更大些,今日过后,想必整个上京都会对此事刻骨铭心。”
一声轻笑在空气里散开,“她该谢我。”
......
食肆门前,黄衣婢女抱起人往外冲,侍卫仆从们气势汹汹开路护送,街上还未散尽的人们都瞧见了无力垂落在婢女身侧那一截血迹斑斑的细瘦藕臂。
呆站在门前的任真直接被撞开,婢女连忙接住她,小声道:“娘子,咱们也赶紧走吧。”
趁着大家没注意,正是离开的好时机。
任真兀自恍惚了一阵,眼看着敬国公府的犊车被侍卫仆从们拥护着迅速离开,她忽然面色难看地一把抓住婢女的手,抖得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去,去查查燕王近期可有议亲?我不信的,一点消息都没有,她定是骗我的!”
婢女飞快答应下来,然后连拖带拽拉着任真也火速离开了。
当事人一走,街面上的骚动也逐渐平息下来,只余留下无数新鲜的谈资。
飞速奔驰的犊车内,斜躺在小榻上,糊着半脸血的时姈忽然伸手拽住葭倚的袖子,止不住闭眼流泪,艰难吐出字眼。
“停。停车。快。”
她没晕过去,身上受的也都是轻伤,疼是疼的,不过当时为了将戏做满全套,顺势而为罢了,直至远离东市才敢放松下来,只是犊车回程疾驰,颠得伤口又痛起来,实在不能忍了。
葭倚见她醒了,擦着眼泪满腹怨念,“娘子总是胡来,迟早吓死奴!”
她看出来了,娘子是装的,只是装得过于吓人,险些教她以为回到了七月十五的那一场噩梦里。
时姈疼得憋出气音,“假戏真做,讲的是真。”
犊车拐入偏僻的巷道里,车速渐缓。
“嘶!轻点!再轻!”
时姈时不时往回缩手臂,半点忍不得疼,一张小脸皱巴得像被水泡过的纸,眼泪哗啦直流,惹得葭倚上药的力道越发小心迟缓。
这绝不是她娇气,只怪原身这身子过分娇养了,敏感度拉得极高,轻磕轻碰的小伤,疼痛也像是被放大了数倍,等处理完伤口,时姈已经冒了一身的大汗。
不过这药粉见效极快,最疼那一阵过去,痛感立马减轻了大半。
时姈擦干脸上的泪,掏出一块足有两指粗细形似圆柱的木头桩子泄愤似地扔在案上,然后埋头去找镜子。
摔倒是故意的,可被人打脸却是实打实的意外,幸好是擦着脸过去,只豁了道浅浅的血口子。
葭倚好奇地盯着那根木桩子,许久才觉出端倪,“娘子,这是,那个暗器?”
“是它。”
她被葭倚抱起来时,这袭击人的木桩子好巧不巧落在她手边,便顺势带回来了。
时姈专注地凝视着小铜镜里的脸。
原身这副皮囊就像个漏了沙的破袋子,也就这张脸还算完好,她跟任真拉扯假摔时都分外注意着护住头脸,谁料还是被人偷袭得手了!
一击得手后全身而退,神不知鬼不觉,街上那么多人,连同国公府众多侍从在内,无人能察觉其踪迹,必是个身手诡谲的高人。
这般高手,却只是擦伤她的脸颊,不像刻意伤人,更像是给个教训。
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在这个节骨眼上,孟秋瑾只会盼着她好,她越是安然无恙,越衬得女主遭遇凄惨,也越能博世人同情,因此她更倾向是孟秋瑾的爱慕者,或是原身的仇家所为。
今日能给她教训,明日就能要她的命。
时姈放下铜镜,抓过木桩子丢给葭倚,“回去照着画下来,画收好,破木头给祖父去查,让人拿这么个破玩意伤我,国公府还要不要面子了!”
转移老国公注意力,这样他就没空再计较她又跑出来搞事的壮举了。
“沈家好食那边,定金照付,席面照定,别给人落了把柄。”
葭倚收好木桩子,点头答应,随即又带了些不确定道:“娘子,方才上车前,奴好像看见了......”
时姈累得闭目养神,准备顺便思考一下后续计划,随口道:“看见什么?”
葭倚吞吞吐吐,似乎难以开口。
时姈睁开眼看她,目露疑惑。
葭倚眼神闪躲,声如蚊呐,“就是......奴好像看见了荀郎君。”
时姈睁开一只眼:“???”
谁?
……
东市这一场意外,闹得比前一阵的畅园案还要声势浩大。
两位贵女当街吵嘴动手,其中一位竟是畅园案当事者,传闻重病昏迷的荣安县主。
按理说,她一露面,便是打破了所谓病重昏迷的传言,然而据那日围观者描述,荣安县主是带病出行,为尽孝大父,剖心之言,感人肺腑,岂料被任家的娘子围堵挑事,气得咳了一地血,还被推搡在地,最离奇的是,现场还藏有刺客,趁机暗中出手重伤了荣安县主的面容,一系列发展堪比话本里的离奇轶事,再度于京中爆发无数热议。
而相比荣安县主的重病,更令人好奇的却是两位贵女争吵时提及的东宫太子。
——听说任大娘没有否认与人合谋坑害荣安县主。
——孟家受圣人倚重也就罢了,任氏向来拥趸五皇子,最反对东宫,怎么任大娘还敢说要进宫找太子撑腰,莫非朝堂又生了新风向?任氏与东宫私下关系有所缓和?
——敬国公因荣安县主被人暗算一事大发雷霆,进宫找皇帝闹了一场,于是东市临近坊市的武侯铺都有了大动作,巡探的街使、武官多了近一倍,四处盘查疑犯,闹得人心惶惶。
新流言甚嚣尘上,百姓们有了新谈资,渐疏于理会旧闻。
旧闻也没什么好说的,自从荣安县主露面,那些离谱的传言便不攻自破了。
相貌不必说,小县主病重似痨鬼,但素面娇俏,除了气色难看,并未有瑕疵,扪心自问,整个上京都找不出几个堪与她比美的女郎了。
还有那久病缠身的孱弱姿态,难怪以往出门总围着成群奴婢仆妇侍卫,都是虚张声势的,怕被人戳穿皮子,难说亲。
这时突然又冒出旁的风声,称有数家时常做义诊的医馆是受了县主资助,还有几家时常去城外施善的食肆点心铺子,背后也有县主的身影,尽管也有曾被仗势欺凌的苦主,但在事后,他们都得了补偿,便也当无事发生。
荣安县主糟糕的风评略有缓和,畅园斗殴案的真相紧跟着扑朔迷离起来。
久病孱弱的小县主连个头娇小的任大娘都打不过,如何能伤得着高挑健康的孟大娘?还将人的侧脸硬生生摁在树皮上刮出好大一片伤口?
身处舆论中心的孟家渐渐受到质疑,同样被扯进舆论漩涡的任氏也不好过。
任侍郎对女儿平日里闯的祸皆是睁只眼闭只眼的,不曾想一朝捅出大篓子。
偏此事是因两个小女郎吵嘴引起,他一个正四品朝官,若要与小女郎的气话较真,找人澄清此事,倒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反叫人坐实了内有乾坤。
上朝因家事告罪于皇帝,下朝偶遇敬国公,还要白白忍受对方的冷脸嘲讽,任侍郎一腔怨气无处宣泄,只能回家骂女儿。
可惜有燕王的隐情在,任真心有顾忌,被骂得狗血淋头也不敢辩驳,内心越发憋屈。
谁会与孟大娘那等装腔作势的小娘子为伍!
要不是时姈搬出燕王......不行,绝不能让阿耶知晓此事,否则她今后想嫁给燕王就真难了。
都怪时姈!
同是纨绔圈里的翘楚,过惯了不学无术横行霸道的日子,她什么时候背着自己偷学了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心机!
还燕王下聘求亲,骗子!不要脸!
给她等着!
她迟早要撕下时姈脸上那层皮,好教燕王看看他喜欢的究竟是个什么鬼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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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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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暗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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