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我们往哪边走?”亲卫气喘吁吁,身上大汗淋漓。他伸手抹了一把额头,稚嫩的脸庞已经通红。他抬头望着天空,天上万里无云。再低头看那些灌木和树叶,纹丝不动。这天气绝了!够热的啊!
陆宏平伸手摘了一片树叶,放进嘴巴里嚼了嚼。嘴巴没那么干了,他才感觉舒服了一些。听到亲卫的说话声,他略一思考,道:“继续往南。追兵已经甩开了,我们往南去。”
“往南?”亲兵有些疑惑,不过如今殿下身边只剩下他一人。他也不是个聪明的,殿下如何吩咐,他照做就是。于是这亲兵抿嘴,不再说话,只跟着陆宏平往前走。
陆宏平对最近发生的一些事,实在是有些怀疑,埋在心里不敢说出。只安静的时候,自己一边赶路,一边琢磨。
前些日子拿下郡治后,定州主南逃,定州余下势力进一步缩小。此时却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陆宏平麾下将领虐俘杀俘,激起了本地民变。后来又牵扯出这手下是定州卧底,陆宏平往玉京的请罪书还没发出,他就被上司公开斥责了一番。虽然已经军法处置了罪魁祸首,但他在军中的威信受损,做事开始束手束脚。
为了挽回威信,他开始率兵清缴一些定州零散势力,又紧盯着定州主的动向。他希望用战功挽回威信。可是一次外出清缴过程中,他这个小队遭遇了袭击。陆宏平跟他带出城的小队失去联系。目前,他身边只有这一个亲卫。
那些袭击他的敌人,身份不明,似乎专门盯着他,一路追杀。他和亲卫匆忙间,遁入深林。现在已经好些天不见人烟了。偏偏休息的时候,唯一的代步马匹失踪。两人这些天来,非常狼狈。要不是身上带有干粮,山里又有各种野果野兽,他们恐怕就要饿死了。
陆宏平此时眼神坚定,他拿着刀,顺手把前方的树丛劈开。林中安静,见年轻的亲卫有些害怕,陆宏平有意说话。想起儿时的情景,他对亲卫说:“你放心吧。这个方向能走出去。”
因为儿时的他,就是在这样的山林里长大。
“在这种山里,一怕迷路,二怕瘴气,三怕野兽。”
“本王懂得辨认方向。所以不用害怕迷路。”
“这边瘴气严重。郡王妃给的药,本王还都带着,一时半会不用着急。”
“至于野兽,见到前面的小路没?有人生活,所以那些很凶猛的野兽,一般情况下是没有的。”
“……”
陆宏平一反常态,絮絮叨叨了许多。他的亲卫很年轻,是一个没及冠的年轻人。遇到事情,谁的心里都会害怕。这亲卫听着郡王的说话声,心里安定下来了。
陆宏平笑了一下,舒了一口气。
两人继续沿着隐隐约约的小路,往南面的方向走去。忽然听到了叮咚的流水声。两人都有些惊喜。
往有水声的方向走去,两人见了一个泉眼。这泉眼正往外冒着泉水,然后那泉水沿着山岭往下流。
两人喝了水,洗了脸,从怀里拿出干粮和野果吃了,才继续上路。
傍晚的时候,隐隐约约间,两人见到远处有炊烟升起。
那是人间烟火。
陆宏平和亲卫大喜!
两人往村落近一些的地方探了路,夜幕降临,他们才又从山上下去,进了村里。
说来惭愧,不是他们想做贼。只是,此地是何处,是否是定州主势力范围,他们都不知晓。不得不谨慎啊!
于是两个“贼人”往族老家去,偷了两件体面衣服,往屋里放下点银子,赶紧就跑回山上了。也幸好陆宏平身上带着郡王妃的荷包,里面有一些银子和金、银瓜子。要不然,就真的是明明白白的贼了。
这么刺激的事情,陆宏平第一次干。回到山上,两人坐在空地上,哈哈大笑。换了衣服,两人休息了一阵,趁着夜色,沿着乡间的小路往城里去了。
此时战乱,流民众多。
天色渐渐亮了。
道路上的行人渐渐变多。
两人远远就看到了城墙。城门上方,刻着“云上城”三个大字。书法行云流水,呼应顾盼。这三个熟悉的字体,令陆宏平身体猛然一颤,热泪盈眶。这里竟然是云上城!这三个字,是他的亲生父亲所提!
他的情绪只流露了一瞬间。很快,他就调整好了表情。
城门处,有士兵在检查来往车辆行人。
恰巧此时,不远处的官道上,一辆高大的马车行驶过来。许多护卫簇拥着马车,往城门的方向快速行驶。两人猝不及防,被人群挤到了一旁。陆宏平抬头,见马车上悬挂着云上陆氏的灯笼。心神震撼,回过神来的时候,马车已经进城了。陆宏平追着跑了几步,停了下来。
亲卫一脸茫然地跟着:“殿……大公子?”
陆宏平:“没事。”
陆宏平和亲卫使了些手段,花了些银子,这才混进了城里。
两人进城,进了间小店,点了一盆粥,两碗大饼。吃饱喝足之后,陆宏平坐在原地,往城中心的方向看了几眼,然后转头看向亲卫。
“小石,我们赌一把吧。”
陆宏平的眼睛有些亮。他不是爱刺激、爱冒险的人。然而,到了梦里常驻之地,他忽然放飞自我了。
亲卫小石被他这话吓到,忍不住想,郡王是被厌术迷了眼了吗?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转念一想,郡王是皇亲贵族,是大安的将军。怎么可能呢。一定是郡王有什么想法,我一个小人物怎么会懂?
于是亲卫信服地说:“大公子,您说。我都听您的。”
陆宏平道:“放心,就算赌输了,也能带你跑。”
说完,两人离开此地,找了一间客栈休息。
醒来之后,陆宏平将写好的信件交给亲卫,道:“换个体面的装扮,将信件送到云上陆氏府上。”
亲卫听闻送信的地方主人姓陆,他的心更加安定了。
不多时,这封信件就送到了陆家。
门房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金瓜子,心里念叨着:这人真上道。想了想,就把信件往书房那边递了。
信件到了书房,陆家的家主正巧在呢,她接过了书信。
见到信封上的标记,陆月身子一颤,追了出去。到了大门口,她左右看去,却没见门口有外人。侍女跟着跑了出来,感到非常茫然。这是发生了什么?
“人呢!人呢?送信的人呢?”
见主人家问话,门房慌乱:“回夫人,人刚走。”
陆月冷静下来,扶了一下摇晃的步摇,问:“什么人送来的?”
门房道:“是一个少年郎。”
陆月心有期盼:“不是三十来岁吗?”
门房犹豫了一下:“很年轻。”
陆月:“如果再次见到人,把人留下!”
见门房应了话,陆月才拿着信往回走。她的脚步很沉重,走路的时候,几次想把信拆开,又停了手。
回到了书房,安静下来,陆月才慢慢拆开了书信。
看了信,陆月猛然落下泪来:“儿啊……”
一旁的侍女有些慌乱:“夫人,少爷怎么了?”
陆月抹了一把眼泪:“没事。你们出去吧,我想休息一下。”侍女犹豫着出去了。
书房里,陆月又把信再看了一遍,才神情复杂地把信揣怀里。
接着,又有些不太相信,把信从怀里拿出,再看了一遍。
很快,陆宏平下榻的客栈,迎来了一位尊贵的客人。
陆月见了陆宏平,度过了最开始激动的时候,反倒平静下来了。她知道儿子的身份,北边大安的越郡王。这样重要的人物出现在这里,是一件极为反常的事情。
母子间二十多年没见,已经非常生疏了。
相对坐着,屋里只有两人。寂静无言。
陆宏平看着眼前的母亲,妇人打扮,头发黑白相间。她已经不再年轻。
此时,陆宏平的目光有些柔软,他开口问:“母亲,多年未见,您还好吗?”
陆月嘴巴动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很好。别怪我。我放不下云上城的一切。”
陆月看着儿子,心里难受。当年她不顾陆家安排,执意嫁给定州主。原本夫妻和睦,风光无限。谁能想到呢,那个憨厚的小叔子心怀鬼胎,杀兄上位。
丈夫被杀,她却已经没有脸面回西北。为了自保,也为了保住她在定州的家底,她只能招赘自立。她和前夫的孩子,是新任定州主的眼中钉。迫不得已,她把孩子送到山上养着。谁能知道,那前任小叔子居然还不放过这个孩子。
一把大火,生死两隔。
她是真以为孩子死了。
后来知道真相的时候,她又恰好生下了小儿子。孩子周岁,她的第二任丈夫又没了。她只能先顾着定州云上的这个家。家业越来越大,她越来越忙。顾忌着前任小叔子的势力,她也不敢联系西北。
再后来,孩子长大了。她哪里还有脸面相认。
陆宏平笑了笑。他并不觉得有什么被亏欠的地方。他自小尊贵,锦衣玉食。舅舅的手下收养了他。后来养父战死,他又成了舅舅的儿子。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西北王的儿子。在西北,无人敢怠慢他。再后来,他的天赋日显,深受重用,更是位高权重。
不过……陆宏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并不介意利用生母的愧疚。
陆宏平:“母亲。我需要您的帮助。”他目光灼灼,看向母亲。
陆宏平:“母亲,父亲的仇,我要报。而且……大安胜利已成定局。陛下有意令我成为新的定州主。云上是如今定州主……五叔的后背。若母亲能助我拿下云上,陛下的回报,绝不会令您失望!”
“云上陆家,是您一生的心血。您一定希望它更好,而不是一辈子受定州的制约。”
“这里是定州的大后方,若儿失败了……”陆宏平看着她,眼里似乎在说,我们一定不会有好下场。
陆月的心砰砰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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