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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开学

见面的时间选来选去,选在了9月28日。

至于地址……近期有几位主要的长辈都在京北,宁利川张罗着在28日和在京北的小辈们在中秋前聚一下。宁松声也必须到场。

节假日堵车的可能性太大,为了不让方乐誉在别的地方等太久,宁松声把见面的地址安排在酒店下一层的的餐厅包间。

方乐誉对这个时间安排也满意,聚完次日就是中秋节和国庆小长假,见完面方乐誉正好直接回到华海。

放假前一天,人群嘈杂,去教学楼路上不少人拎着行李箱上课,方乐誉上完上午的课程,回宿舍拎行李箱出门。

宁松声问:“怎么现在就走?”

他俩同一班飞机,在晚上,现在才正午过去。

方乐誉总不好说去揍人吧,便说:“我去找朋友写作业,懒得回宿舍了,提着箱子一块方便。到时候机场见。”

犹豫半响,宁松声才说:“机场见。”

方乐誉没注意到他的不自然,应了一声就出门了。

他倒也没说谎,方乐誉确实是去隔壁美院宿舍找朋友的。

自从入学,方乐誉去美院楼上课后,网上的画手亲友面了一茬又一茬的基,范围横贯九到三字班,被热情地塞了许多制品和零食。

也是靠着这份人脉,方乐誉能在美院的所有专业教室畅通无阻,有时候也会被拉去当当模特,充当作业。

只不过这次去亲友的宿舍楼不是为了赶作业,是为了化妆。

T大宿舍楼男女都可以入内,只要在门禁前出来就行,节假日里方乐誉蹭不上宿舍电梯,只好把箱子放在楼下,慢慢爬楼。

等到了亲友宿舍,只见她不小的桌面上已经满满地铺开了一大片化妆品,琳琅满目,方方圆圆的块状和刷子摆了一排又一排。

方乐誉:“…………”

知道妆娘化妆品多,但不知道全部摆在一起居然能恐怖成这样。

亲友橙子:“为了让你惊艳出彩,我把所有家当都拿出来了,我还挑了几件裙子,你要不要穿?”

她唰啦一下提起好几个防尘袋,里面是精致华贵的漂亮战袍,方乐誉一眼就十动然拒:“不不不不不不,我穿常服,你别给我穿这个,到时候走路都不好走。”

橙子万分失望地把裙子挂了回去。

“妆容要求什么样的?”

方乐誉只说要找她化女妆去吓人,橙子只听了这句理由,也没细问原因,就答应了,毕竟混这圈的见过的抽象太多了,如果方块愿意,那他事后会主动说的,不用她们问。

“就女气一点,看不出来我是男生就行。”方乐誉说。

“ok,”橙子端详了一下这张脸,颇有信心,“我一定把你化成大美女。”

方乐誉:“。”

无福消受,谢谢。

另一边,宁松声拎着行李箱也出了门。

见时间还早,宁松声一路上都在措辞见了方乐誉之后要说什么。

上车后,经理给他发消息:【包间已经为您预留好了,菜单您再确认一遍,您们大概到的时候和我说一声,我让后厨上菜哈】

经理:【[菜单]】

经理:【[包间视频.MP4]按您的要求都简约了一下】

S:【嗯,确认好了,谢谢】

放下手机,宁松声垂下眼皮,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慢慢地叹了一口气。

“你叹什么气啊?”

橙子正在扒柜子里的假发,方乐誉一气未尽,看见镜子里她忙碌的身影,又叹一口气,幽幽道:“我随便要一顶假发就行了,你再精挑细选我赶不上趟。”

“这种惊艳对方的打脸时机怎么能随便呢!?”橙子捞起两顶大波浪卷,给他套上,仔细看着镜子里肖似女生的人,沉吟,“哪个更好看呢……”

她的舍友在旁边指点:“黑色那顶,绝对美的很。你的夹板能用吗?我来,我给他卷成超级大美女。”

俨然已经把方乐誉当成了模特作品来看待。

后来,方乐誉强调了多次他这次可能还要对方进行肢体搏斗,才让一屋子美院人歇了往他身上挂各种叮叮当当的饰品的心情。

临走前,一屋子人和方乐誉扩了个列,往他手里塞了一只未开封的卸妆膏,祝他旗开得胜,打脸顺利。

方乐誉:“……真是谢谢你们。”

他捣鼓着下载了橙子替他拍的照片,发给Niiv:【哥哥,我今天长这样,不要认错噢~OvO】

Niiv过了一会儿回复:【好,放心吧,肯定不会认错】

临近节假日京北的路都堵得厉害,方乐誉紧赶慢赶,好歹比约定时间早了一点到地方。

进电梯后,有人绅士地问他去几楼,方乐誉看不见按键,只好捏细了一下嗓子说23,那人便按下了楼层。

等到了楼层,方乐誉往深环顾一圈,却不见餐厅Logo,觉得不对,回头,却见硕大的一个“24F”贴在墙上。

估计是他嗓音夹狠了,那人把23听成了24。

转了一圈,没看见消防通道,方乐誉只好往前走去。

恰好,正前方迎面走来一个同龄人。

方乐誉本来是目不斜视的,但一晃而过的余光里似乎觉得那张面孔有几分熟悉,放缓脚步,凝神看去。

对面人察觉视线,也瞥来了一眼。

这一对视,却是两个人都愣住了。

方乐誉愣住是因为,这人五官上长得和宁松声起码有三四分相似,但因为那头张扬的发色,硬生生降低到了一二分。

而对面那个少年好像见到了什么现实中不可能发生的事似的,怔怔然把手机落下来。

他恍惚地说出两个字。

“……陆昕?”

方乐誉今日承受的冲击,以此为第一击。

这个名字让方乐誉结结实实顿住了脚步,打量了面前这人一眼,想了想,还是用假装的女声问:“你认识陆昕?”

不想,少年闻言,激动地上前来:“不对,等等,我想起来了,你是,是那个……”

眼看他越凑越近,方乐誉皱着眉往后退,用一手按住了对方的肩膀,对方如他所愿停下来,近距离地端详了好几秒,像是急切地组织着语言。

最后,他终于脱口而出:“你是那个摩什么方,是吗?”

方乐誉顶住他肩膀的手松了一下,而后更加用力地掐住。

警惕之意不降反升,“你是谁?”

“我是,”对面这人有点语无伦次,“我是宁凯宇啊,你不记得我了吗?”

方乐誉确认自己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但是“宁”?

好巧不巧,和宁松声同姓。

“我不记得。”方乐誉说,“你可能是认错人了,我还有事……”

然而,宁凯宇的下一句却让方乐誉瞳孔一缩。

“我没认错,我见过你,你是……”宁凯宇眼看方乐誉要走,急中生智,想起来了,用手飞快比划着,“白衬衫,蓝黑色长裙,一个木簪子,唱歌,你有印象吗?”

“………………”

方乐誉凝视着眼前的陌生人,久久不能言语。

这人嘴里说的蓝黑色长裙,是马面裙,白衬衫是中式交襟的复古款,木簪上缀着一颗翡翠银流苏。

那是今年附中校庆典礼上的一场朗诵节目的集体装扮。

至于方乐誉为什么那么清楚某个节目的打扮,不是因为他记忆力好。

是因为他穿过。

他思考了一两秒,转瞬脸色就沉了下来:“……是你。”

思绪转眼回到了上半年。

那时陆昕刚交往了一个网络对象,一个星期还没过去,架就吵了不少。

方乐誉刚出画室,群里已经把陆昕对象给批了个体无完肤,最后@方乐誉,大概意思是说,我们不是外地上学就是出国了,鞭长莫及,你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方乐誉就顺路回了附中。他迎面看见了八百条横幅,进校后所有人都在往大礼堂走,才记起来今天是校庆。

陆昕今天要准备上台,方乐誉凭着朋友开后门一路直通后台,询问了好几个人陆昕在哪,都说不清楚。直到有一个女孩指着某个角落的方向:“她好像是往那边走了。”

一到地方,看见的就是满脸苍白,蜷缩在椅子上,正在生理期的陆昕。

方乐誉看她脸色,皱眉说要不别上了,陆昕说但节目的个人站位都有独立的展示环节,是固定的,没法变动,校领导很重视他们的节目,不能出差错。

方乐誉直接喊了班主任过来,几人商量了一番,想找别班的女生,但别班女生都在候场,又不熟悉朗诵内容,正左右为难,方乐誉翻了翻那两页纸,半分钟后抬头:“我记住了。”

班主任死马当活马医,让陆昕把裙子让给方乐誉穿上,随行的女生叼着素颜霜和口红,迅速地给方乐誉化了一个简单的妆,盖了个披着发套的小礼帽,紧接着主持人祝词末了,一班上台表演。

节目很快结束,方乐誉避开大家的调笑和合照的要求转回后台,正要履行他今天的任务清单,却见陆昕捧着手机,茫然无措地看他。

而后她眼泪唰一下就流了下来:“小誉,对不起……”

方乐誉简直莫名其妙,但先哄了她半天。

好容易才问出来,刚才陆昕给方乐誉拍照留念,却不小心把他的女装照片发给了男朋友。

“那怎么了?你又不是故意的。”方乐誉说。

犹豫半天,陆昕才低声解释,“这段时间他缠着要我的照片,但我有点犹豫,本来想今天化好了妆,好好给他拍一张,但我转发的时候不小心看错了头像,把你的照片发给了他,他现在以为……你的脸才是我。”

这么小的事和对方说一声就好,而不是现在这样,方乐誉有点感觉到不对了,他试探地说:“那你解释?”

“不要。”陆昕猝然抬头,欲言又止,重新低下头,眼泪又簌簌地下来了。

“我……我不敢。他,他在这之前,对我态度,很一般,但发了你的图片之后,他,他突然说话语气又好了很多,他,他说,早知道你那么好看,他就不会说分手了。”

她的十指都纠在了一起,用力之大,白皙的手背都蹭了一道红痕。

正当方乐誉要说什么,她突然哭了起来,哭得不能自已,“对、对不起小誉,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他这几天因为这件事一直都没有回我,我好害怕,我、我还不想失去他,他现在这样,我,我,我不敢说……”

方乐誉皱起眉。

他看得出来陆昕的不对劲了,但他没有办法让她脱离出来,她像是失去对方就会失去精神支柱一样。

宋亚卓刚转进角落就看见这场景,傻眼了,“怎么回事啊现在是?”

陆昕哭得说不出话,宋亚卓娴熟地伸手替她拍背,抽空对方乐誉纳罕地说:“我就猜你是顶替阿昕上台的,你这样子还挺新奇哈。”

方乐誉没来得及回嘴,陆昕的闺蜜也来了,立刻迎上前来,“怎么啦?别紧张,别哭啊,不要情绪激动,容易过呼吸。“

“陆昕,陆昕……”闺蜜慢慢感觉她的呼吸频率不对,“陆昕,陆昕?草!药!药呢?把她药拿过来!”

宋亚卓赶紧从包里找出喷雾剂,抛了过去,方乐誉稳稳接住,让陆昕抓住药含着,吸了好一阵,她的呼吸才平缓下来。

这期间,方乐誉蹲下来看人,等陆昕慢慢恢复了,他才说:“照片当我授权给你了,随便用,多美颜几下,别看出来原本五官就好。”

“但他如果是看你漂亮才决定珍惜你,陆昕,我劝你慎重。”

陆昕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其他两人不知他们在说什么,都面面相觑,方乐誉也不解释。

当时方乐誉这招只能说是权宜之计,等陆昕和她对象慢慢熟悉后,迟早会发现不对,而陆昕其实也很明白这一点。

但那天时机不对。恰好那天他们闹分手,恰好那张女装照片留住了她对象,而恰好当时的陆昕不敢赌。

病急乱投医,只能出了这种下下策。

那天方乐誉没有参与合照,站位也很偏僻,没人给他留下女装照片,除了陆昕手机里的那张。

能看见那张照片的,除了方乐誉,只有Niiv。

不过一个转眼,方乐誉就把来人的身份猜出来了,一下就揪住了眼前人的衣领,语气不善,“原来就是你啊。”

仔仔细细打量了一圈宁凯宇的五官,稍微打扮一下能充个胖子,但从骨子向外散发着一股贼眉鼠眼的味儿,一看就让人不喜。

果然相由心生。

“你是陆昕……?”宁凯宇说完又否认,“不不不,陆昕后来说了那张脸不是她……妈的,亏得老子买了她那么久的账!那你,你,我找了你好久!”

最后一句让方乐誉稍微停住了手,他眯起眼,说:“什么?”

“我找了你好久!陆昕说那张脸不是她之后,我开始在网上搜你的脸搜了好久,突然有一天,我在网上刷到你了……”

“你好像叫……磨……磨什么……”

方乐誉定定地看了他好几秒,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脱离了位置,手指缓慢的松开了。

“魔方。”他说。

“对,对对对!就是这个!”宁凯宇激动道,“你私信关了,我当时还跟你那个朋友私信了,想确认是不是你,所以真的是你吗?”

“后来我去找你,可是你销号了,我就又找不到了……”

有什么冰冷的东西一路沉着坠进了胃里,方乐誉冷冷地反复审视宁凯宇的表情,但每一秒的反馈都对他说:这个人说的是真的,不会有假话。

张口,却是顿了好一会儿才问:“你当时私信我朋友的账号叫什么。”

宁凯宇不假思索道:“Niiv。”

Niiv。没错。

但他一个小时前已经把今天的照片发给了Niiv,面前这人,却说着久别重逢。

方乐誉垂下眸,扑朔的长睫盖住了他的眼神,不到半秒,他又抬了起来,“你的微博号被盗过?”

说到这个,宁凯宇倒是有些支吾起来,但看在美女的份上,还是说:“……那个其实不是我的号,后来还回去了。”

方乐誉如今的身体一半是热的,一半是冷的,问:“那是谁的?”

“……我堂哥。”

“你叫什么。”

“我?我叫宁凯宇。”

“你堂哥叫什么?是谁?在哪住的?京北上学吗?”

“你问他干什么……”

“你只管回答。”方乐誉抬起头,有些冷地盯着人。

“……”宁凯宇被他震住,结结巴巴地说,“他,他叫宁松声,是在华海住,现在在T大上学。”

好半天的沉默。

宁凯宇看见面前的少女的表情空白了一瞬,下意识点亮手机,又意识到什么,放下。

“……你,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哎,哎!?”

“你别吓我啊!”

少女侧身扶着墙站稳,宁凯宇刚要扶人,反而被她再度揪住了衣领。

他听到了近在咫尺的一声喃喃:“但这个没抓错。”

空白了一秒,宁凯宇头皮忽然炸开:那是男人的声音!

“卧槽!”意识到这一点,宁凯宇一瞬间脸都绿了,“你、你——你是男的!?”

方乐誉抬头,不知怎的,宁凯宇看见他那张脸的表情,油然而生的怒火活生生降了一半,但依旧梗着脖子:“卧槽,不是吧,陆昕那婊子是骗子,你他妈也是个骗子!?”

曾经的柔情竟然一腔都喂了狗,都是骗人的,没一个是真的,宁凯宇不由得恼火,口不择言道:“你们这群傻逼就是有预谋地上网骗钱的是吧!?我操!怎么就给我碰上这么一堆神经病!陆昕真他妈是个烂人,你——你戴假发是为了骗男人的吧?没想到啊还有这种嗜好?赚多少钱啊?卖屁股爽不爽啊?都服务到这儿了,你待会儿不会还要给谁跪下来舔啊?”

“服务玩得大不大啊?客户要求你穿女装的吧?被.干爽不爽?跟个娘们一样被人轮吧?我看你……”

话音未落,他咚的一声撞到了墙上,好半天,才颤抖地捂住肚子,艰难地弯下腰,挤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头皮一痛,方乐誉揪住他的头发,阴森森地看了他半晌,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难怪,我说呢,现在终于对味儿了。”

宁凯宇:“什……什么……”

“你嘴里的陆昕,是我妹妹。”

方乐誉用回了男声,半蹲着,扯住宁凯宇的头发,硬生生把他拉起来和自己对视,“她有哮喘,平时情绪不能激动,不然非常容易犯病。”

“今年6月10日高考结束,她刚结束了高考就立刻飞到了南梧,为了和你网恋奔现。但是你把她扔在了街上,不管不问,直到她收到你的那些信息,应激犯病,连带中暑,进了医院。”

“她差一点点就进了ICU,就因为你这个满嘴发臭的人渣。”

“如果,她但凡出了一点事,”方乐誉一字一句,“你六月初,就应该会涉嫌有重大杀人嫌疑进警察局。从那时候,我也找你,一直找到现在——你现在明白,你犯了什么事了吗?”

宁凯宇在方乐誉的凝视中不可控地哆嗦了一下。

“人命,离我们很远,”方乐誉拿手机拍了拍宁凯宇的脸,“但曾经,离你近在咫尺,并且,你差点还要对其负责。”

恰好,有一道凉风荡来,裹过走廊上的两个人,宁凯宇莫名感觉下颌似乎被不存在的什么事物舔舐了一下,吓得立刻面容失色:“不,不,不是!是那个婊……是那个陆昕她一厢情愿!我,我没有……”

“手机在哪。”方乐誉说。

方乐誉的表情太恐怖了,宁凯宇明明已经成年了,却还是被这人吓得差点哭了出来,“我……我……在,在这。”

方乐誉三下五除二点进去,操作一阵,他自己的手机响了。

而后,他把手机丢回宁凯宇怀里。

“这是我的手机号。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宁凯宇吞咽了一下口水。

“第一,你自己买机票去华海,明天十二点之前,去和陆昕道歉。”方乐誉面无表情,“第二,你缩在自己家里,等我报警,留档案。我请你不要抱有你家里能摆平这种幻想,你家里能摆平,陆昕家里能给你掀了,你信不信?第三,你现在跟我去机场,我亲自押着你去见人。”

在这逼视下,宁凯宇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订了去华海的机票,选择了二,方乐誉扣下了他的驾驶证。

“到了华海给我打电话。”

说完,方乐誉就走了。

他面无表情地按亮电梯,进去,里面空无一人。

而后,方乐誉猛地蹲了下去。

他刚才稳了很久的手突然哆嗦了起来,盯着地面,打开手机,又猛地关上。

混沌的水声冲刷着所有理智,方乐誉越想忽视,回忆却一分一寸,越发鲜明。

忽然,有人在头顶问:“你好?你是不是低血糖了?”

方乐誉才发现电梯已经到了一层。

他默不作声地摇头,快步走出电梯,拽起放在前台的行李箱,向门外走去。

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从此以后没有Niiv这个人了。

宁松声,Niiv……

Ning,Niiv。

N。

他怎么那么迟钝,现在才发现?

方乐誉想要笑出声,但他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低头去摁动键盘,在一片隐约的模糊里,他发送一句:

【我后悔了,我们分手吧。】

发送成功,删除,拉黑。

方乐誉闭了闭眼,打开出租车门,说:“师傅,麻烦去机场。”

24楼,和悦阁。

聚会过了半程,宁松声还需要再应付一轮就能离开,但不知为何,他心里总有种似乎有什么东西失控了的坠空感。

每多坐一秒,他心里就越烦躁。

“哎,凯宇怎么出去那么久了,还没回来?不会迷路了吧……”

“不能吧?我出去……”

宁松声站起来,说:“我去找找。”紧接着在宁利川警示的目光中快步出了门。

沿着电梯方向走出一段路,宁松声看见了不知为何瘫坐在地上的宁凯宇,有气无力地抹着汗。

“让你回去。”他路过时说。

宁凯宇却像是被他吓了一跳似的,唰的抬头,看见是他才松了一口气,“卧槽,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那个姓陆的又回来了……”

姓陆?宁松声兴趣本来不大,但莫名的,他又想到了那个备注:A陆。

可宁凯宇又忽然自言自语:“不对,他不姓陆,他姓方……”

已经走出了五六步外,闻言,宁松声霍然回头,“你说什么?”

宁凯宇警惕道:“什么?”

“刚才有人来过?”

“有啊。”

“谁?”

“一个姓方的,叫……”宁凯宇低头,亮了手机,屏幕上赫然是熟悉的三个字,“方乐誉?”

宁松声皱起眉,方乐誉不是随便留号码的性格,他为什么突然来了这一层楼?又和宁凯宇说过什么话?

刚才在心里萦绕不去的不良预感越来越浓重,心脏似乎轻微地加快了跳动的速度。

在他拿出手机去询问方糖的情况时,手机正好震动来信。

看清楚信息的下一秒,宁松声瞳孔骤缩。

◆:【我后悔了,我们分手吧。】

坐在地上的宁凯宇看见这个不讨喜的堂哥只是看了一眼手机信息,面色骤然空白。

而后,他下意识拔腿就走。

但他陡然意识到什么,在电梯门前又硬生生地折返了回来。

他面色很冷,比刚才那个女装的男生有过之而无不及,拽起他衣领的力度更为恐怖,“你和方乐誉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说了什么话?”

去机场的路上挤得没边。

幸好方乐誉买的是晚上的票,就这么挤挤蹭蹭过去,也能擦着点赶上飞机。

车上颠簸,方乐誉靠在车窗上,没忍住有了些许睡意,直到他被司机叫醒:“哎,哎,小姐姐,你手机震好久了,有点吵哈,你看一下。”

方乐誉没想太多,举起手机,看清备注的一瞬间吓得立马坐直。

——Niiv的微信电话。

等会儿,他不是拉黑Niiv了吗?

在方乐誉不可置信地注视中,通讯停了,方乐誉赶忙去看微信,这一看,凉意直接从头往腿下泼。

他拉黑的是宁松声。

卧槽,方乐誉眼前一黑。

也就是说他是对宁松声的大号提的分手。

本来只想让方糖和Niiv不清不楚地分手,拉黑删除,中断这个错误的网络关系,现在却由各自的大号摊开了情况,这下没办法简简单单地善了。

下一秒,屏幕也随之黑下来,这回是通讯录拨号。

——宁松声。

方乐誉几乎是如坐针毡,盯着屏幕看。

没过两秒,电话挂了,方乐誉一口气还没松开,又是新的电话——宁凯宇。

砰的一声,方乐誉手不小心撞到了车门上,脸色多彩缤纷。

他忘了那鳖孙的嘴一点都不难撬。

“师傅,劳驾开快点,我要赶不上飞机了。”

“好嘞。”

油门一踩,一股推背感随之而来,方乐誉盯着手机上新打来的一个电话,犹豫二三藐,挂断了。

通讯录安静了,没再有电话打过来。

随之而来的是喷涌而发的微信消息。

Niiv:【去机场了?】

【对不起,我本来今天就想和你解释】

【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全都是我的错,你不要生气】

【我知道发生什么了,他明天会准时到华海,不然我会把相关的证据都发在家族群里,他受不了这个,你放心】

【我和他不是同一种人】

【你回我一句话好不好】

【乐誉】

【我们谈谈】

方乐誉看到这些都尚能维持表情,直到那边沉默片刻,艰涩地发出三个字。

——【求求你】

方乐誉深吸一口气,骤然关上手机,死死捂住震动,更是在下车之前对Niiv设置了免打扰。

在川流不息的车流中,其中一辆出租车里宁松声再度拨出电话,呼吸已然不稳。

司机在后视镜里看了他好几眼,“小伙子,是不是家里出事了?没事啊,叔给你超过去。”

而宁松声已经没有力气回应了。

他盯着外面的车流,知道方乐誉不会回复他了,只能艰难地忍耐着这一分一秒。

终于到航站楼前,还没停好车,宁松声便开了车门,拽着行李箱冲了进去,在值机台附近没有看见方乐誉的影子,明白他应该已经取完票进去了。

队伍排了很长,规规矩矩排肯定是既追不上方乐誉也赶不上飞机的,宁松声找了工作人员插队,取了票托运完飞速过了安检,坐上摆渡车。

直到有一个坡拦住了前路,宁松声和工作人员道了谢,跑向登机口。

首都机场人来人往,又是节假日,目光所及之处摩肩接踵,宁松声环视一遍,没看见方乐誉的身影,茫然地停住脚步。

他不在吗?

没来机场还是……改签了?

他低头去翻手机消息,从下午开始,方糖没再回复他一条,直到翻到那张女装照片,宁松声又猛地意识到,方乐誉今天披着长发。

立刻重新环视,宁松声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熟悉的身影。

方乐誉正坐在椅子上发呆,忽然眼前一黑。

熟悉的气息,几乎是立刻就让他全身毛都炸起来了。

宁松声几乎是从天而降般出现在他面前,对视片刻,方乐誉意识到现在脸上还有妆。

他默不作声地转过头去。

宁松声在他身边坐下来,方乐誉宛若弹射般起步,立往角落里走去,宁松声紧紧跟着他,在人稀少处开口说:“乐誉,对不起,我不是要故意隐瞒的。”

方乐誉肩膀紧绷,“和你没关系,是我的问题,你只是受牵连了。”

“你看着我,我们好好谈谈。”

手刚被抓住,方乐誉就应激地甩开了,但刚甩开,他就立刻意识到用力过度了,他从来没对宁松声那么凶过。

宁松声也愣了一下,“……你这么讨厌我了吗?”

艰涩中,方乐誉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不讨厌三个字,因为说了就有可能要被继续深挖账号里往前的那几个月。

脑子很乱,方乐誉也有无数个问题想要问他,什么时候知道是他的?为什么配合?账号究竟是怎么回事?宁凯宇做的那些你都知情吗?

为什么答应在一起?为什么给他送礼物?为什么喊他宝宝?你为什么要装成这样?

最终,方乐誉只是艰难地说:“……不要问我。”

但他的手再度被捉住,宁松声问:“我知道发生过什么了,宁凯宇那件事,我会押着他给你那位朋友赔罪,至于后续要什么赔偿,你那位朋友看着来,只是要力度重一点,宁家的人大多不讲理。”

“你也是吗?”方乐誉看了看被扯着的手。

“宁家,不是我家,”宁松声轻声说,“很抱歉发生过这种事……”

“你不用抱歉,又不是你犯的错。”

“但你很生气。”

方乐誉一顿。宁松声望着他的双眼,好像要把里面看得干干净净,“我知道,你一定很生气,才会以自己为诱饵来吸引猎物。”

沉默片刻,方乐誉面无表情地说:“我骗了你,这确实是实际发生的。”

“我……”

“最开始我要面对的对象不是你!”方乐誉有些暴躁地打断他,“我想让你当作不知道这件事,就让方糖莫名其妙断掉,反正你作为Niiv也不会追究,那就不会有这么一出了!”

“但我们迟早是要面对的,”宁松声又握紧了一次他的手,“今天下午我约你见面,就是为了要说这件事。”

凝视了他良久,方乐誉一哂:“那真是阴差阳错。”

用了最没有缓冲的方式撕开了这一切。

争执声隐约已经吸引到了附近的人望来,方乐誉不想让陌生人掺和听到自己的八卦,自暴自弃地想截止这个对话,先行分开。

“方糖的存在本身就意味着居心不良,给你挖过很多个坑,也算我骗了你,但我想要捕捉的对象压根就不是你,你明白吗?”他试图把宁松声从这件矛盾里推出去,“我最初也不是想和你谈,你就当方糖说的那些话都是扯——”

眼前忽然一黑,方乐誉被突然的拉近距离卡了一下壳。

后颈被一只掌握住,宁松声涩然的声音在耳边传来,隐约还有些咬牙切齿:“……不想和我谈?”

耳膜发胀,体温快速升高,方乐誉屏住了呼吸。

“那你是想和谁谈?”

宁松声眸色深了:“宁凯宇吗?”

心跳不自觉地加快,方乐誉深吸一口气,强调:“在最开始这一切就都不是真的,方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假的。”

宁松声盯着方乐誉的眼,没什么表情,只说了三个字。

“我知道。”

莫名的呼吸困难,方乐誉稍微移开一些视线,说:“很感谢你配合我,没有拆穿过,那些把戏你看着很可笑吧……真是辛苦你忍了这么久。”

“把戏?”声音隐有紧绷。

“就是这场过家家的‘恋爱’游戏,”方乐誉低声说,“够荒唐了……等明天之后,这件事有了结果,那就够了。”

“我没有觉得——”

“就这样吧。”方乐誉轻轻一拽,把宁松声的手从手腕上拿了下来,刻意忽视了上面的红痕。

“游戏结束。”

初秋时节,风有萧瑟,漫漫的灰色天际沉着脸,连最后一抹夕阳的光都没让人见着,尽看霾了。

方乐誉语气有着疲惫。

“我们谁都不要再提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就在说完这句,方乐誉忍着鼻尖骤然冒出的酸意别开脸时,余光里,宁松声的眼眶好像立刻就红了。

但方乐誉已经跟随着登机口的广播声,慢慢走向值机的队伍。

没有回头看发生了什么。

不同航向的飞机滑行,升空,各自飞往不同的方向。

转眼,就成了万里苍穹之中一点不可捉摸的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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