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因为心情低落的原因，一整个航程下来飞得方乐誉心闷头晕作呕，强忍着睡过去的。
晚上九点余，飞机落地华海，方乐誉刚解除飞行模式，置顶的徐女士发来了消息。
【母后：半小时后抵达航站楼】
方乐誉不是第一次独自飞回华海，但徐卿思特地来接一趟的时候不多，整得他有些受宠若惊，甚至把沉重的心情都吹散了一些。
跨越半个机场取了行李，在卫生间把妆容简单清洗卸掉，摘了假发，出到航站楼，刚巧徐女士也到了。
方乐誉刚上车，徐卿思往外一侧头，说：“松声和你一起回的？”
方乐誉一愣，随即转头望向窗外，只见宁松声站在单行道对面，垂眸看着手机，约莫是在打车。面色不知怎的有些沉郁。
“他自己打车回去？”
“……嗯。”
话音刚落，徐卿思落下车窗，在方乐誉大惊失色阻止她前，摁了两声喇叭。
宁松声下意识循声望来，见到徐卿思的脸，愣了一下，徐卿思抬手，在屏幕上划了一条消息过去，让宁松声上车。
在来回闪烁的光影陆离中，宁松声移至车窗前，没有看方乐誉，说：“阿姨，我自己可以回，不麻烦……”
“上车吧，今晚过节，车不好打。”徐卿思语气淡淡地说。
沉默片刻，宁松声关掉了三百多排名的打车软件，道了谢后上车，不用方乐誉避开，他就只坐在了车窗边，且眼神规矩，半点都没有往方乐誉那边移。
寻思着装睡避开这尴尬的场面，方乐誉便靠在另一边闭眼假憩，可闭着闭着，他还真因为没吃饭和晕机后遗症晕着睡了过去。
直到不知过去多久，驶过减速带的颠簸让方乐誉猝然惊醒，睁眼，已回到了院子，再一转眼，身侧的位置早已空无一人。
静默中，方乐誉问：“他什么时候下去的？”
“你睡着的时候，”徐卿思刹车，熄火，“靠在人家肩膀上睡得挺熟，搬了两次都没搬醒你。”
心底一凉，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方乐誉立刻透过后视镜去看徐卿思的脸色，但由于座椅的遮挡，什么都看不见。
他只好小心翼翼地下车观察，好在徐卿思的面色与平时无异，把车钥匙放他手里，“这辆车是你的了，小心上路。”
“好。”方乐誉收好钥匙，上楼洗了澡，吃饭，洗漱完躺上床，因为在飞机和车上断断续续睡了不短的时间，现在几无睡意，只好检阅消息列表解闷。
其中陆昕来找他问：【我哥在会所给我们预留了两个房间，全天都在】
犹豫片刻，陆昕问：【他真的会来吗？】
开始选见面日期后，方乐誉就挑了个时间和陆昕简要地说了一下事情经过，也许是暑假经历了不少事，陆昕很快就接受了。
在得知今天发生的事后，她又主动安排了许多事宜，以作对方乐誉替她操心的补充。
方乐誉慢慢地打字。
【不会不来，大不了我再回京北逮人】
陆昕发来一个破涕为笑的表情包，而后又发：【谢谢你啊，哥，你为我做了那么多，真的辛苦了】
这一声哥，叫得方乐誉有些意外。
小时候他和陆昕第一次见面，是她到徐卿思的诊室看病，徐卿思和陆父陆母沟通，那时她对方乐誉说，你看着点妹妹，不要摘她的口罩，别带她去花园吹风。
方乐誉一听，就知道是个毛病不小的患者。方乐誉见过很多生病生得很痛苦的人，小小年纪就养成了一把耐心，很有分寸，应声后，循规蹈矩地带陆昕在附近转一圈散心，家长回来后，带着孩子各自分开。
很久之后，方乐誉再来住院部例行给病人削苹果、逗乐，才在推开病房后发现陆昕也在。那段时间她刚生了一场大病，连路都走不了，只能待在轮椅上。
因呼吸疾病类住院的更多是中老年，方乐誉很难在住院部看见同龄人，愣了一下，才坐在病床，给她也削了个苹果。
小女孩接过，好半天犹豫，才说，谢谢哥哥。
后来，搬进新小区后，发小团的大家陆陆续续相识，十来年的时间过去，俨然都成了很好的家人朋友，互相也压着对方喊自己爸爸大爹，比较纯粹的称呼已经很少提了。
方乐誉甩了个“长辈说话以后都好好听”的表情包，权当是回应了这个煽情的称呼。
fly：【明天还有一个人来压阵，你只管让他赔偿损失，多余的我和他管】
陆昕好奇：【谁啊？】
fly：【肇事者堂哥】
【？？？】陆昕大惊，【你怎么把人家堂哥也策反了？！】
可说呢，一笔剪不断理还乱的账。方乐誉微微闭上眼。
最后只是简单地说：【你也认识，是宁松声，同学一场，互帮互助】
陆昕那边的沉默震耳欲聋。
得逞之感让方乐誉勾起一点嘴角，目光落到聊天框中那三个字上，嘴角又慢慢平直了下去。
不等陆昕回复什么，方乐誉说：【好好休息，养足精神了去压人一头】
-
次日，方乐誉接到宁凯宇的电话，给他发了会所地址，陆昕和他同小区，两人便坐同一辆车出发。
到了会所楼下，泊车员替方乐誉去停车，经理早已等候多时，带他们入内，并说：“二位的朋友已经到了。”
陆昕肉眼可见的僵了一下，方乐誉却面色不变，被带进包厢后，看见里面安静坐着翻书的人，心里一叹：果然提前到的只能是宁松声。
从门打开的那一刻，宁松声便一直抬头望着两人进门，也许是觉得陌生，目光顿在陆昕身上一时片刻。
陆昕和他打招呼：“嗨宁神，我是一班的陆昕，小誉的发小。”
在听到“小誉”时，宁松声眼底似乎划过一丝波澜，但转瞬即逝，也站起来很有礼节地回应：“你好，我叫宁松声。”
三人一起坐下来等。不久后，第四个人也推门而入。
陆昕第一时间站了起来，门口的宁凯宇一见包厢里唯一的一位女生，也立刻就猜出了她的身份。
方乐誉也站了起来，却听陆昕低声说：“小誉，宁同学，你们能不能到隔壁等一下，我有话要单独和他说。”
这里是陆家的会所，陆昕手里有最高的权限，按铃就能直接叫保镖进来，安全不需多担心。
所有聊天记录证据，转账信息，文本内容，陆昕全部都整理好打印在了桌上，附带了一份宁松声给的微博博文记录黑白文件。在这些东西里，能谈的很多，全看当事人要谈什么。
方乐誉尊重她的**，头也不回地去了隔壁包厢，这是个子房间，相对主室小了许多，但坐下他和宁松声两个人还是绰绰有余。
关上门后，主室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而相对的，子房间里的动静也静得针落可闻。
两个人谁都不主动开口说话。
等得无聊，方乐誉翻开电脑开始写作业，键盘敲得飞快，就像他在寝室熬的每个大夜一样。
很快，对面也传来的键盘敲击声，在小小的房间中互为一段旋律。
大概过了足有三个小时，门外有人敲门，方乐誉正好敲完最后一个句号，阖上电脑，开门，对上眼眶红肿的陆昕。
只一眼，方乐誉立刻抬头去看宁凯宇，可不想宁凯宇脸上也有两个明晃晃的掌印，旁边更是有两个闯入门内的彪形大汉虎视眈眈地盯着人。
方乐誉这才松了口气。耳边忽然传来宁松声的声音：“具体赔付事宜确认好了吗？”
他不知何时也到了门边。陆昕捏着纸巾，哭腔尚存，但语气平静许多了：“嗯，他把我以前的所有礼物都折现返还，在朋友圈公开置顶对我的道歉声明，180天内不得删除，并且销除微博账号……”
还没说完，这一隅空间忽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里，陆昕卡了壳，不太确定地看忽然神色莫测的两人：“怎么了？我哪里说错了吗？”
“……没事。”方乐誉竭力控制住了去看宁松声的脸色的冲动，“这些都不具备法律效益，你去打内线，让你们会所专门拟合同的主管和律师针对性地拟一份合同出来，盖章指纹签字。”
宁松声淡声说：“你上次住院的医药费、精神损失费、食补费用之类，都加上。”
“这会不会太多了？”蓦然狮子大开口，陆昕一时半会儿没适应。
“不会，这些钱他家里赔得起，但难免要鸡飞狗跳了，”宁松声说，“这一步之后你最好让家里长辈替你出面，最好是比较能说的，到最后可以替你出一口恶气的。”
陆昕深深地看了宁松声一眼：“好——宁神，这份叮嘱我记得了，多谢你。”
话落，她转身去拨打内线，方乐誉和宁松声从小房间里出来，各自坐在圆桌的两边。
又等了一个小时，合同拟完，一式三份，红泥与签字笔分别放到宁凯宇和陆昕面前，律师说：“请两位看清相关条款，是否有疑惑，如果没有，就可以签字了。”
宁凯宇一翻合同，密密麻麻的小字让他眼都花了，随便看了看就签了名，按下手印。以他的性格，能安安稳稳坐在这里全靠旁边的两个保镖，他忍气吞声地问：“我现在能走了吗？”
律师检查完签字和指纹完整度，示意过陆昕后，对他露出一个专业的微笑，“是的，您可以走了，感谢您的配合，后续我们会电话或上门联系您及您的监护人——”
话音未落，宁凯宇就飞快走到了门边，甩门走人了。
他一走，室内所有人登时恢复了原样，方乐誉看了眼时间，六点，叹息一声，站起说：“那我回去了。陆昕，走不走？”
“就来。”陆昕嘱咐律师把东西收好，放进包里，赶上前来按下电梯，宁松声也跟着进了电梯。
只要有宁松声在场的地方，方乐誉就格外沉默寡言，陆昕看看他，又看看他，忽然对宁松声说：“宁神，谢谢你今天愿意来这里坐着帮忙压阵那么久，辛苦了，我们留个联系方式吧，我给你转我们门店的内部优惠券。”
宁松声：“谢谢，不用了。”
“怎么不用呢，”陆昕抢过一步，对着他抬起手机，“之后我可能还要问问宁凯宇的事，要麻烦你了……”
宁松声定定地看了陆昕的手机屏幕两三秒，在方乐誉以为他会拒绝时，他抬手扫了码，平静道：“好。”
方乐誉尽量目不斜视，电梯开门后就走了出去，在开到会所的小径上后，陆昕忽然说：“等等，我有点饿了，我要下去买个面包吃。你要什么口味的？”
“随便。”方乐誉说。
陆昕嘁了一声，下车关门，往车子反方向的一家面包店跑去。
这家是网红店铺，店内循环着流行曲调，温馨而惬意，来往人员不少，陆昕取了木盘夹子，径直走向最偏僻的角落，似乎在认真地挑选。
不多时，旁边落下一道阴影。
“找我有什么事？”宁松声问。
十分钟前，陆昕抬起来的手机屏幕不是二维码，而是她的备忘录。
上面写着：请你在隔壁绿色logo的面包店里等我，有要事。
陆昕挑了一只开心果肉桂卷，答非所问：“方乐誉他喜欢吃这家的肉桂卷，你以后可以给他买这个，对了，抹茶味的他大多都挺喜欢的。”
宁松声脸上原本面无表情，闻言，慢慢地皱起了眉，迅速地打量了陆昕一眼。
“什么？”
音响声音不小，只要陆昕声音压得稍微低一些，那她说的话只有宁松声能听见。
“时间紧，长话短说。主要是如果我不说，方乐誉估计永远都不会对外说我怎么怎么样。”陆昕说，“——我有先天性的哮喘疾病，从小无论什么都学得很费劲，运动更是培养不了，虽然我爸妈不说，但我知道他们也觉得我废了，所以他们领养了一个大我五岁的哥哥。从小到大，父母都不怎么管我，只有我朋友会替我出头。”
“和宁凯宇，大致就是……”
简单讲述了整个网恋前后，陆昕总结说。
“方乐誉帮我，不是他多管闲事，是他如果不管，就没有人会主动探究我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事。他对我而言，是朋友，是发小。”
她有些斩钉截铁地说：“除此以外，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一点都没有，更不存在一点暧昧。”
宁松声静默片刻，说：“不用对我说这些的。”
“不。”陆昕坚定地摇了摇头，“本来这件事也是因我而起，我对他有亏欠，更何况……我觉得你很需要这件事的背景说明，你对这件事也很上心，我不是那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这算是我的一些表示吧。”
话落，陆昕上下端详着宁松声，不知为何忽然笑了。这个笑和她今天所有的笑都不一样。
她说：“也谢谢你让我知道，原来是你这样的啊。”
宁松声的心猝然撞动了一块。
但他面上却不显：“什么我这样的？”
陆昕莞尔：“虽然我不知道你们究竟是闹什么矛盾了——仔细想想可能和今天的事有关——但你们在包厢里坐着时非常有意思，明明闹矛盾了，但座位只隔着两张椅子，而且你刚看完他，他就看你。”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方乐誉眼里有那种情绪，虽然不明显，但我很熟悉。”
“加个联系方式吧，”陆昕这次才是真正地露出了二维码，笑着说，“我给你传几张他小时候的照片当作补偿。”
出差，同事已经睡了，不好继续码字吵她，这章就写到这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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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减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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