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乐誉抵着下颌,滑动触摸板看资料,忽而耳边一声咔哒,短暂的风灌了进来又阖上,一个重量压在了副驾驶上,随之而来的还有面包的香气。
“怎么那么迟。”方乐誉把电脑合上放进中控台的背包,避开陆昕要接住的手,往后座一抛,毫不怜惜地让电脑在后边发出啪嗒一声响。
陆昕提起左右手两边的面包袋子:“有人深思熟虑,特地为你多挑了几个面包呀,感动吗?”
“系好安全带,”方乐誉目不斜视,启动引擎,打转向灯驶入街道,“副驾驶是一辆车出事时最容易受到冲击的座位,我看你不系安全带,到时候还敢动不敢动。”
陆昕敢怒不敢言。
“什么时候聚?”方乐誉又问。
“他们有的今天晚上才回,明天吧。”
方乐誉无所谓道:“确认了时间地点人数再叫我。”
第二天,宋亚卓果然是确认了时间地点就过来砰砰砰敲门了,频率神似啄木鸟,方乐誉忍无可忍,在三楼拽开一扇窗冲着下面喊:“我妈在家,你敲门能不能小声点?她把你扔出去了我可不管。”
吓得宋亚卓立刻缩手,改在微信和他说半个小时后出门,方乐誉一边穿衣一边骂骂咧咧地下楼,出门,刚走几步,宋亚卓问:“你车呢?”
方乐誉:“我坐地铁直达不行吗?”
“这不好吧,”宋亚卓羞涩道,“我这么早来见你就是为了蹭顺风车的啊。”
“……”
方乐誉久久凝视他,心想华海怎么就没有限号呢?
最终搭上方乐誉车的一共有同小区的五人,一路载歌载舞,载得方乐誉表情全无。
国庆放假,天南地北的都回来了,一圈都是从小到大一起玩的玩伴,吃完一顿烤肉,续了一摊烧烤,一家甜品店,最后去KTV一展歌喉。
方乐誉写个作业的功夫,人已经从乌蒙山飞到富士山下畅游阿拉斯加海湾了,和他同排一起写作业的几人深知聚会尿性,还很有前瞻性地带了几盏小台灯,偶尔侧过头来互相交流一下作业的格式问题。
宋亚卓甩了话筒,奇怪地问方乐誉:“你怎么这么勤奋了?”
要知道方乐誉从前出来玩就是专注地玩,从不理会作业试卷,学就是拼命地学,任别人怎么叫都不走出坐位上,还挺少见他玩的时候在学的。
“如果你有八科作业,你也会和我一样勤奋的。”方乐誉头也不抬。
“那你什么时候能写完啊?再敲下去今天可就过了……”
方乐誉写完最后一个公式,在iPad上一点作顿笔,说:“现在。”
周围朋友不约而同地想,卧槽,这B装的。
宋亚卓:“卧槽,去京北上了个学怎么回来越来越装了,我们学渣没人权是吧……”
方乐誉不理会他,专注吃果盘。
有人点了首慢歌轻轻唱着,耳边的键盘和翻书声、轻轻絮语和欢乐的大笑交映成趣,和谐而平静,像多年来的往常一样。
但方乐誉不知为什么,坐在这一室幽深的灯光中,多年来的发小和朋友都在身边陪伴,心中却总有不适感。
就像一块完整的拼图唯独少了一块碎片,而那块碎片模糊,难以捉摸,想要抓取却无从下手。
在短暂失离了全世界声音的一秒钟里,方乐誉隐约明白了这股抽离感的来源,不是来自外界,而是来源于他自己。
他忽然想到,宁松声现在在做什么?
在之前的计划里,他陪陆昕解决完问题后,应该是待在宁松声家里把作业写完,然后有一搭没一搭地一起读书,或者学习新课程,要么就是尝试他新买的游戏机。
学了那么久,他还打算在这个假期好好玩回来,看看新番剧,打卡一场livehouse,去逛新展,听听音乐剧,或者好好地画几张画。
现在这些预计的目标没变,方乐誉却没了做这些计划时的激情澎湃。
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
方乐誉低下头,揉了揉眉心,抬头喊宋亚卓:“丢瓶饮料过来。”
宋亚卓背着他,一动不动,另一边的陆昕却忽然抬起了头。
方乐誉微微皱眉,以为声音太小,又喊了几声宋亚卓的名字,“帮我拿一下饮料,就你手边那块。”
这一下之后,不仅仅是陆昕看他了,同排一起写作业的不约而同都抬起了头。
他们用一种非常奇妙的眼神看着方乐誉。
方乐誉少有被这么盯着的时候,莫名道:“怎么?”
一个朋友斟酌着说:“我刚才没听错的话,你叫的名字好像不太对啊……”
方乐誉:“我能叫谁……”
一个犹在状况外的人想了想,问:“宁松声是谁?”
一股巨力骤然撞到肺腑,把方乐誉撞失了声。
他张了张嘴,扫了一圈,对上陆昕笃然的目光,低声问:“我刚才叫了他?”
陆昕正经地点点头:“是啊,好几声。”
包厢里不是所有人都认识宁松声,但起码有一半都是附中人。
在揶揄、好奇、调侃、看好戏的一片目光注视中,方乐誉站起身,拍走宋亚卓,说:“让一下。”
宋亚卓边让边唏嘘:“曾几何时我以为我是你最好的朋友,怎么还活成了别人的代名词?为什么后来者居上,因为后来者又争又抢……”
方乐誉只觉太阳穴边青筋都在跳动,“你滚不滚?”
“我滚,我滚,我立马滚。”宋亚卓举起双手,很有眼色地远离了话筒。
屏幕上都是别人点的歌,方乐誉一边唱一边看歌词,心不在焉地唱了好几首,好不容易快把这场尴尬的余温唱过去,下一首歌切进来了。
硕大的屏幕上慢慢浮现歌词。
[世界很大]
[我们很小]
[懒惰碰巧]
[转角遇到无聊]①
方乐誉刚唱了个开头,唱到这句,忽然怔住了。
没了人声,伴奏还在慢慢流走着,歌词如常规一般规律地往上浮动。
[这么多人]
[那么热闹]
[我爱安静]
[你恰好怕吵]
身后朋友正玩手机,突然没歌声伴奏了,不太习惯地抬起头:“怎么了乐誉……哎?”
方乐誉忽然起身,快速而低声地说一句“去一下洗手间”,而后身影飞快消失在了转角,洗手间的门隔绝了大半声音。
[时而成熟懂事]
[时而孩子模样]
[在冰冷的城互相取暖]
方乐誉拧开水龙头,呼吸紊乱。
[在你面前我也可以放下麻烦]
[尽情地欣赏你的笑]
他泼了一瓢冷水上脸,水珠顺着脸颊滚滚而下,尽管他始终没有抬头看向镜面,但脸上的温度骗不了人。
自来水流在脸上不会是温热的。
[你想去很多地方]
[可一个人不敢]
[我会拉着你手]
[一个一个实现它]
热流越来越多,方乐誉把水龙头拧到最大,巨大的水流声盖过了窄小隔间的所有声音,包括他的呼吸。
[你说你没安全感习惯了孤单]
[我会让你习惯多一个人陪伴]
五指掐在盥洗台的边缘,方乐誉本只是伏着腰下去接水,但最后变成了他只能用双臂抵靠在上面,眼泪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
[我们都怕寂寞被时间慢慢吞没]
[别怕亲爱的]
[有我呢]
原来是真的。
原来唱一首歌是真的会唱不下去,在大庭广众下维持不住表情的。
原来以前他这么傲慢,以为人就是有例外,控制就像他经历的所有比赛一样如此轻而易举。
原来不是的,原来这么难。
方乐誉又泼了一把水贴在脸上,洗去乱七八糟的痕迹。
他撑在盥洗台上,半晌,抹了一把脸。
①:《有我呢》-郭一凡
对着B喊A的名字时,人是真的察觉不到的叫错了的
被不同朋友揪着喊错了好几次名字的作者如是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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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知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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