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楚雁出塞前在京城参加最后一场宴会。
宴会后，她便收拾好行李，打包出塞。
这件事也抛之脑后，很快投入军营生活中。
转眼五年过去，这五年她不曾回过一次家。
昔日的贵小姐，经历大漠风沙，战场厮杀，如今皮肤麦色，身形健硕，眉眼凌厉，周身散发英勇的气质。
闲来无事，楚雁便在营前磨着自己的红缨枪。
每年，营中都会来新人替补，老兵总会问新人消息，新人自然说着城中趣事。
这些年来，她身处大漠，京城小事不知，大事也有耳闻。
比如丞相家的公子是京城第一才子。
比如谁见过皇子，长相多么貌美。
聊完家事聊男人。
有时候楚雁也会想，身边这群女人简直是长舌夫，无聊的很。
怎么就不说些她爱听的兵器，奇书，每当她说起自己的事，这群人又散去。
她们的话于她而言，左耳进右耳出，有时叫到她，也只是随意敷衍两声。
背地里都笑她是个不开窍的孩子。
楚雁懒得理她们，她可开窍了。
众人叽里呱啦说着苏尚书家的八卦，嫡子嫁给傻子，续弦降为侍夫，又抬了一个侍夫做正夫。
此时楚雁还在聚精会神地磨枪，抬起来看看，若有所思，磨得不好，又放下继续磨。
号角吹响，众人紧张起来。
戍守就是如此，随时待命，这么多年，楚雁早从一开始的手足无措，变得游刃有余。
匈奴领兵来犯，这次楚家母女兵上阵，击退敌方。
截取俘虏良马无数，匈奴元气大伤，没几年怕是不敢进犯。
消息传回京城，女帝大悦，下旨召回母女二人，进京领赏受封。
天子诏命，母女二人立刻领着士兵快马加鞭回城。
京城早有耳闻，一道：“将军凯旋！”，几个小兵拉开城门。
楚母楚雁身着铠甲，领着一众亲兵，骑马入京，风光无限。
百姓夹道欢迎，鞭炮齐鸣，空中翻飞的红纸，浓烈的烟雾，国泰民安，祥和之景。
楚雁在外杀敌，也知道母亲不易，更是知道小时候的生活也是离不开将士的守卫，如今她成了将士的一员，保护国土，不就为了家人，为了百姓能西像现在安居乐业。
街道两旁是两层木楼，开的是客栈饭馆，其中茶楼二层，一道木窗突然抬高。
红衣男子坐在窗檐，摇摇欲坠，让人不免提一把汗。
众人看着道路中间的楚家母女，自然没人抬头注意。
可偏偏楚雁注意到了。
那一抹红色着实耀眼，无法忽视，她察觉到一道目光，似乎停留在自己身上。
楚雁抬头望去，红衣男子肤白貌美，红唇犹如他的红衣灼人，最深刻的是他的眼睛，柔情似水，数不尽的缱绻。
很快，她便收回视线。
她又不认识他。
只当他与身旁百姓无异。
两人擦肩而过，对于楚雁来说，他不过是惊鸿一瞥，过眼云烟。
她看不见的是，男子柔情的眼眸泛上一缕失望，只是痴痴地目送楚雁的背影，看着她离开。
楚雁跟随母亲，进宫面圣，圣上称她少女英雄，又赏赐金银珠宝，母女二人叩谢圣上，紧接着回家参加接风，和楚家长辈问安，又得接见朝中重臣。
连着几日的应酬，耗尽了楚雁的精力，她突然有些想念边关了，虽然日晒沙吹，但好歹不讲究礼仪，这几日下来，比大战还烦心。
母女凯旋，风光无限，来将军府的人多了，邀请将军的帖子也多了。
一日，楚家便收到丞相府的请帖，邀请楚雁参加宴会。
楚雁不想去。
楚老父又发话了，五年过去，他白发苍苍，扶着权杖，弯眉笑道：“雁姐儿在边关定是无聊，还不跟去热闹热闹。”
众人看着她，连忙应和楚老父。
楚雁心中叹气，无法拒绝长辈，也不忍祖父失落，只能答应。
出了厅，父亲又唤她去。
楚父操心的自然就多了，他叮嘱道：“那丞相估计有意结亲，本身楚家德高权重，再和丞相结亲岂不惹圣上猜忌。”
他替楚雁整理着衣服，“那丞相家的公子可别去碰。”
楚雁压下心中不耐，她本身也没打算碰，面上不显露，苦着脸道：“我碰他干嘛。”
自家孩子有什么不清楚的，楚父说得碰是勾搭，楚雁的碰大抵是碰撞。
楚父无奈，见她这样，又是气又是笑笑，自家孩子自然不会胡来，人又孝顺，就是这感情上倒是不开窍，都十七来岁，也是个大姑娘了，还像个孩子。
“好了，知道你不喜欢听，爹也不唠叨了，玩去吧。”
楚雁脸上这才露出笑容。
几日后，丞相府
楚雁如往常般拜会了众人，便去湖心亭清净一番。
她刚坐下，身后就传来脚步声。
楚雁无奈闭眼，长呼一气，调整好心态回头见客，来者是年轻的公子，身后跟着八个侍从。
楚雁起身，看起打扮，应该是丞相家的公子，不过丞相家到底有几个公子那她就不知道了。
“公子安好。”
公子微笑回礼，“见过少将军。”
“公子客气了。”
两人相顾无言。
楚雁不开口，倒希望他知难而退。
公子看了她一眼，便移开目光，是个好模样，若是能嫁给她，也是好的。
他看向湖中，突然吟起诗来。
楚雁随他看去，皱眉，叽里呱啦什么玩意？
未等她反应过来，身后又是一道急促的脚步声，伴随嗤笑，“李公子好雅兴，诗句倒是背得不错，你看我这句如何，你若是对喜欢诗，不如和我对对，我出一句，清风吹绿水，游鱼绕孤亭。”
李公子回头，不知道是哪来的不速之客。
楚雁也回头，又来一个。
绿衣公子，楚雁倒是记起来了，她回京时，坐窗边的也是他。
李公子皱眉，苏白榆，苏家的公子，往日素来无名，怎么今日开始与他针锋相对？难不成何时得罪了他？又或者，他看向身旁的楚雁，区区尚书之子，也敢跟他抢人。
李公子不屑，他在京城有才子雅称，方才那些话，无非是笑他名不副实，徒会背诗。
两个人就莫名其妙斗起诗来。
...
楚雁不爱诗歌辞赋，也不爱看戏。
相府地广，有的是亭子长廊，偏生这两人非要往她这挤。
楚雁烦得摇头，趁两人诗兴大发，提前开溜。
苏白榆嘴上不饶人，心思全都在楚雁身上，自然注意到她离开，也就无心对诗。
李公子还在皱眉，有些本事，虽然这句不称景，他刚要想个绝句杀杀他的威风，让他死心，却见人直接走了。
“站住！”
苏白榆止步，回头看他，眸中尽是厌恶。
让厌恶仿佛一柄利刃，让李公子心生胆怯，却又忍不住折断。
李公子突然壮胆：“这就走了？得罪了我，你走得了吗？”
苏白榆轻轻走近他。
他美丽又柔弱，看着他却生出一丝害怕，李公子站直，皱眉，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苏白榆绕着他走一圈，像是打量货物一样，摇了摇头，“论美貌，论身材，未免不尽人意，倒是有些才情，那又如何，她又不喜欢。”
说道楚雁不喜欢的时候，苏白榆便笑了，他笑脸渐深，犹如绽放的红玫瑰。
如此耀眼，李公子却觉得奇怪，觉得他笑得扭曲。
他扬起手，“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评价本公子。”
苏白榆握住他的手腕，越握越紧，像是要掐断一样，他不说话，就静静看着他，看一个张牙舞爪，自寻死路的困兽。
李公子总算害怕，颤抖道：“这里可是相府，你敢把我怎么样？我娘绝不会放过你！”
苏白榆轻笑出声，步步紧逼，将他一步步逼到雕栏上，差一点，李公子半个身子就要摔落进湖中。
李公子吓得不轻，大喘着气，眼神总算露出恐惧，一颗心仿佛刚落到地上，却在摔碎时，又被人提起，掐在手心。
身后的下人刚要上前，苏白榆就将人半个身子推下，“靠近，我就把你家的公子推下。”
他转头看李公子，“你也不想在这大喜的日子落水吧？”
李公子还真怕了，他最在乎名声，他好不容易传出才子的名号，若是今日落水传出去岂不被人耻笑。
“你们先别过来！”
苏白榆佯装恐惧：“相府？我好怕呀。”
李公子抖着身子，紧张看着他：“你知道就好，还不放开我！”
苏白榆靠近他的耳畔，“那你要是报复我怎么办呢？要不我把你推进湖中喂锦鲤好了，反正你不会放过我，那不如我先杀了你。”
他说着，手上却使着劲，仿佛要把他推下湖中。
一个面容姣好的公子，嘴上却说着恶毒的话，怎能不让他瑟瑟发抖？
李公子疯狂摇头，嘴上道：“不会的，不会的。”
苏白榆将人拽上来，替他抚平衣服，“这世上总有不要命的人，我也一样，倘若我因为你死了，我做鬼也不会放了你，今日只是和你于亭中观湖，日后未必会相见，犯不着赶尽杀绝，你说，是吗？”
李公子惊魂未定，吓得说不出话来，好端端地何必去招惹他，只能不停地点头，只求他放过自己。
苏白榆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笑了笑，迈着步子朝楚雁离去的方向走了。
看他走的没影，才敢低骂：“疯子！”
下人这才一哄上前。
苏白榆想他有个好家世，瞧他，再努力，也只是尚书嫡子，得罪不起的人多了去了。
他扭着自己的头发，愣怔地想，那又如何呢？他豁得出命，他们呢？又能为楚雁做到什么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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