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始终记得那么一个人,他在大红喜被底下露出一双眼,弯成月牙朝你笑。
小小年纪做了人家夫君,每日埋在账册里学管家,累的趴在桌上睡着。
他参不透人心叵测,斗不过那几个夫郎。又过于胆小怯懦,也不得婆母喜欢。
万幸他很满意你这个妻主,所以日子还算有指望。
他咽气那天,你正在送别恩师,策马从十几里的郊外赶回来,也没能见到最后一面。
从那以后你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孤枕难眠。
那些张王赵李的夫郎也会拉着你谈笑,但总有所求。
你院里人越来越多,官也越做越大,直到你成了别人口中的好色之徒,膝下却仍只有一个孩子——你跟他的孩子。
你不快乐,酗酒暴食,时时觉得要死,却可笑的活到了八十岁。
咽气之前你只见了女儿,嘱咐她为官要正,嘱咐她给你和早逝的夫君合葬。
不料老天垂怜,你死而复生了,又见到了那双羞怯的眼。
“浔儿?”你张张口,叫出了这个久违的名字。
“妻主…”他抿着唇喊你,唇角的小酒窝可爱极了。
这晚你醉了一般,抱着他紧了又紧,你怕这是假的,是不是你还没死?这是弥留之际做的梦么?
可他的声音这样真切,身.子这样热,怎会有假?
次日一早,你迎着太阳冲出门去,清冽的空气,刺眼的阳光,一切都崭新而真切。
另一边,侍子伺候新婚夫君起床,看见他腰上紫青的痕迹,捂着嘴窃窃私语。
你回屋后,正看到他们拉着方浔坐起来,给他洗脸换衣服,全然不顾他的疲惫。
骤然想起上一世,这时候你被人叫去给父亲请安,父亲当时的神情略显诧异。
现在想来,父亲根本没叫你,是有人从中作梗把你支开。
你一直觉得他的早逝疑点重重,但所有人都说是他身子弱,天命不永。
重来一次,你必得改改性子,认真看看这其中的原委。
“谁让你们进来的!这么没规矩!”你怒喝一声,上前踹翻两人,对方浔的保护欲爆棚到极点。
方浔吓坏了,在你发火时缩回了床榻。
你喊来管家,问清这几人的来历,直接变卖出府。
想来是那几个夫郎早就商量好,从第一天就要给他使绊子,而你的性子是人人得知的淡漠,根本不在乎后院勾心斗角。
再折返时,方浔已经穿好衣裳,站在房间门口等你。
他战战兢兢不知怎么开口,一张小脸被慌张填满了。
“没事,是下人没规矩。”你用指尖擦拭他眼底,点了一下他挺翘的鼻尖。
新婚头三日是不用跟长辈请安的,你便抱着他,圈着他,拉着他,在这宅子里仔仔细细的逛。
你告诉他,这是给他立威,你教他管下人,陪着他受夫郎们的叩拜。
他似是没想到你能这么细心,晚上终于放下心来,跟你玩闹了一阵。
他正在抽条长身体,铺床的时候弯腰往前,纤细紧致的腰.身就显现出来了,因为见识过他的乖巧,就忍不住总想摸.摸。
导致你现在站在他身后,这小家伙都格外警惕。
“铺床都不专心,以后管账怎么办?”你道貌岸然。
他信以为真,转过身继续忙活。你把手掌贴到他尾骨处,顺势往下探去。
“啊!”方浔胆子很小,面皮也薄,立刻转过身来,跌坐在床边。
“不准躲。”你爱极了他脸红的样子,拽着把他翻在床上。
“妻主别…”他小声求你,却还是感觉到kua.下一凉,衣摆被掀起来了。
你在他臀.上捏了一下,他认命的抓住被子,埋头不动了。
你笑出声:“怕什么?我的夫君不是出身武将世家么?胆子怎么这么小?”
“你…”他欲辩无言。
出身武将世家不假,可他父亲是太傅之子,当年京城赞誉的贵公子。那样的人教导出来的,与武就不沾边了。
“浔儿不喜欢这样,是不是?”
你跟他一并躺下去,温柔的摸摸头:“只要
浔儿说不喜欢,妻主以后就不这样了。”
你猜他是不喜欢的,只是上辈子没机会说。
他抬起桃花眼盯你一瞬,往前拱一拱钻进你怀里,小声说:“没有…没有不喜欢…”
嗯?你不得不分辨,他是在说好听,还是真心的?
“就是害怕…”他清亮亮的抬眼,抿唇笑了一个:“我喜欢被妻主抱着,但是…妻主不要打我。”
你愣了一下,低头吮他唇.瓣:“浔儿,打屁GU不算打…”
他被亲的眯起眼来,又不甚赞同的看你,似乎在问:为何不算?他分明挨打了。
这事看来没法解释,你只好发誓:今后不再这样了。
他见能说动你,真的很开心,当晚羞的浑身通红也允你与他共.浴了。
(2)
方浔的亲生父亲已不在,但回门之礼还是要守。
你陪他回家,见到了方家夫君,若不是这个人,方浔会在家好好长几年,也不至于小小年纪就结亲,被人欺负的无力还击。
他父亲刚去世不到一年,你眼瞧着府里一丝守丧的气氛也无。
方浔显然也注意到了,眸光垂下,压抑着委屈。
饭间,你主动提出要去给岳父上一柱香,对面男人脸色一阵白一阵红,你的岳母倒是神色如常,点头道应该的。
你陪他在祠堂跪了半个时辰,没有过夜,两人趁着天没黑透回到家。
你能感觉到,这天起,你的小夫君开始全心全意的信你。
重活一世,你对朝局已经心中有数,官场上的事也信手拈来,唯一不放心的就是家里。
于是你下了朝总是快马回家,给母亲请了安,钻进后院就不出来。
起初旁人还以为是新婚燕尔的缘故,可三年后你仍是如此。
便有人说你深情,也有人说你心思窄;
有人说他勾着妻主致使你不思进取,也有人说这才是为夫之道。
方浔虽不知道外头的闲话,却能感觉到你的管束,事无巨细的,简直比阁中师傅还要严。
“这是谁送来的?”你才进门就看见桌上摆着杏干和果脯。
一旁侍子站出来:“回主子,是西苑赵夫郎送来的,说是亲手做的,给夫君尝尝鲜。”
你吩咐:“拿下去,告诉他们,在夫君生产之前谁都不要来打扰。”
方浔正午睡,听见你的声音就出来瞧,正看见这一幕。
他躲在帷幔后头,被你转身逮个正着。
“躲在这想吓我?”
“没。”他又抿唇笑,看你的时候目光总是不定,他才是一直像新婚燕尔呢。
他挺着孕肚给你宽衣,犹豫再三还是说:“妻主把我护的太好了。”
前几日宴饮,他还被周大人家夫君打趣了,说妻主把他当金丝雀圈养,太过娇贵。
你知道他听了什么,蛮横的说:“我夫君本就娇贵。”
(3)
又四月,方浔在年底产下一女。
你抱着小小婴孩看了又看,上一世是如何教她走路,陪她骑马,指点她做官,种种场景历历在目。
“好孩子。”你真高兴能与她再做一世母女。
而这一世,你要让她也有父亲呵护,不比别的孩子差一点。
方浔还虚弱,轻声问你:“妻主,女儿叫什么名字呢?”
“望景,周望景。”你不加思索,把上一世女儿的名字改了一个字。
望京是你的抱负,不该强加给她,这一世前路是何风景,就让她自己选吧。
有了女儿,方浔和家中二老也有了话题,关系逐渐和谐。
而你正面临着朝局上最重要的抉择,是战队,还是被外放出京。
“浔儿怎么想?”夜晚,你拥着方浔问道。
起初他会惶恐的说都听妻主的,但这几年的经验告诉他,不说点什么是不行的。
你既然问,就是真想知道他的意思。
于是他踌躇的搂住你脖颈,先乖巧的依偎一会,才说:“京中情势复杂,妻主每日上朝,我们在家都很惦记。”
你顺顺他长发,问:“我被下放到地方,权势不如现在,住的地方也会小很多,浔儿会不会介意?”
“我不会。”他笑起来:“景儿也不会。”
年后,宫里几个皇女的储位之争正式拉开帷幕。
京郊十里亭,这次是万卓送别你。
老师跟上一世一样,坚定的选择站在二皇女一边。
而你能脱身而出,也多亏了老师的理解和帮助。
你拿着上任文书,带着一家二十几口去往岑州赴任知州。
岑州多山多水,你的知州府邸也是依山傍水,景致与京中大不相同。
待安顿好一切,你理顺了岑州事物,望景也过了周岁。
母亲才言,说你已有女儿,也该分府而立,老两口怎么都要搬出去。
还是方浔揽过这个差事,这么多年,他了解你,也了解两个老人家,最后择了一处宅子,就在你们斜对门。
真是玲珑心窍,如此你觉得安心,两个老人也满意。
望景学会走路不久,每天都要往祖母的宅子跑数次,逗得两个老人家直说还像住在一起似的。
如此,你白日去前堂处理公文,家里就全交给方浔。
这么过了五载,望景嘴里也时常蹦出几句诗来。小家伙跟上辈子一样,学什么都灵。
(4)
“春寒料峭。”你从公堂回来,把树下睡着的人轻轻抱起。
方浔在躺椅上好好的,被扰清梦,一时皱了眉。
你只笑着,把官帽搁在石桌上,抱着他进屋,边走边说:“京里尘埃落定了。”
他张开眼瞧你,模样顿时有些紧张。
“怕什么?”你坐到窗边,低头亲亲他:“咱们已经离开这么久,什么事都殃不到。”
“那,是谁?”
或许你一人之运会改,但国之大运不会轻易更改。
三月后,你在渡口等待,接到了远道而来的万卓。
“老师。”你拱手弯腰,深拜她。
短短五年,她已经白了发鬓,可见京城这几年是何等风诡云谲。
“老师没料错。”你冲她笑,恭喜她抱负得成。
“走吧。”万卓轻笑扶起你,面上虽有疲惫,但眼里的坚定一如既往。
对她来说,她选定了二皇女为主,如今二皇女被册封太女,这就是志向得成。
至于新主多疑,让她告老回乡,都不在她的计算当中,个人得失于天下大势而言,她也觉无所谓。
你带她到一处府邸,帮着安顿好家人,最后交付了府邸的钥匙。
“这是?”你的老师生平第一次向你提问。
“学生到岑州第二年便置办了这处宅子,地契在这,写的是老师的名字。”
你颔首回话:“若老师能全身而退,学生便给您养老,若不能,学生会安顿您的家人。”
万卓迎风而立,许久才冲你缓缓点头,被南下的风吹了一路,如今萧条之感也淡去了。
她护着的人也想着护她,师生一场,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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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景儿学着你,一日一次的往万宅跑,小小一个人儿,每天脆生生站在门口喊:“问师祖安。”终于把师祖磨成了她的启蒙老师。
(5)
不知不觉,你年逾四十,方浔也三十有二。
一日,望着街上跑闹的孩童,他忽然说:“未能给妻主开枝散叶,实在不安。”
头几年他总想着你会纳侧室,可自打从京城离开,你就遣散了那几个偏房,到岑州也没有纳新人。
一晃这么多年,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竟得了话本子里的一世一双人。
可问题也来了,这传宗接代的担子就压在他一人头上。
生了景儿之后,他悄悄喝药,求神拜佛,都没能再得一个孩子。
门庭终归是冷了些。
“有景儿就够了。”你给他倒酒,两人小酌:“若是觉得门庭冷清,就催催景儿。”
方浔觉得你不正经。
你朝他飞眼:“让她开枝散叶去,也是一样的。”
方浔起身到你这边,跪坐下给你斟酒,低声细语道:“就怕她跟她娘一个样,是个痴情的。”
你偏头看他,年岁渐长,他褪去了青涩,举手投足从容温和。
三十几岁的他,是你上辈子未曾见过的,总是看不够。
感受到你的目光,方浔一霎红了耳根,说你痴,还真痴起来了?
他欲走,被你揽腰坐下。
在外头礼不可缺的人,私下总喜欢这么没规矩的圈着他,下巴往人颈窝一放,十年如一日。
方浔早已习惯,放松靠进你怀里,眸子亮晶晶看着窗外:“是下雪了么?”有些细小的白色飘下。
他头发碰在你脸上,痒,你抬手挠挠,顺他的话去看:“嗯,是雪。”
方浔:“瑞雪兆丰年。”
你圈着他:“咱可没带伞。”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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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与君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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