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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不正经的虫

药效早已经过了,但顾忱精神状态很差,前几年被诊断出躁郁症后,发病时总会陷入极度的癫狂中,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已经不知道有多少次是从白茫茫的病房中醒来了。

虽然这几年病情控制的不错,但能够像正常人一样安稳睡着对于他来说依旧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顾忱才从混沌的梦中醒来,掀起有些沉重的眼皮,入目是陌生的环境,这不是他的车,前面坐着的也不是他的司机。

他狭长的双眸凌厉的扫向四周,直到目光落在窗外的男人身上,神情有一瞬间的呆滞,他揉了揉了揉干涩的眼,韩亦一身黑衣被在茫茫夜色之中,他正拿着手机打电话,指骨间夹着一只明灭不定的烟,像是蒙了一层复古滤镜的港剧男明星。

顾忱推开车门有些踉跄的走了下去,脚步放的很轻,但还是被韩亦听到了,他偏头看去,隔着烟雾,模糊了锋利的眉眼,只余温柔:“醒了?”

说完,指指手机:“稍等。”

“嗯。”顾忱点了点头,不由自主的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他静静的站着等韩亦打电话,刚刚在湖边发生的事他已经记不大清了,记忆碎片断断续续,但没关系。

就这样,即便一言不发,只是听着韩亦的呼吸声,看着大片昏黄路灯倾洒在他的身上,知道他就在自己身边,就足够了。

顾忱鼻尖控制不住的有些酸涩,直到听到韩亦手机里传来小孩的声音,他黑色的眸子里瞬间失去全部笑意,变得晦涩难明。

很快,韩亦打完了电话。

声音温柔,还真的是个好爸爸。

不应该心存幻想的。

顾忱抬头,对上对方的一片淡然,无端衬的自己和小丑似的,他越发烦躁,不由自主的想转动自己腕间戴着的珠串,却摸了个空。

原本那里应该戴着一串无患子手链,每一颗珠子都是韩亦亲手选的,上面刻着辟邪的道文,顾忱今天是来找韩亦麻烦的,还带着前男友的定情信物还不够搞笑的,所以即使可能会遇到危险,依旧把东西放在了家里。

韩亦也注意到了他的手腕。

他蹙起眉,脸色有些难看。

顾忱像是有所感,他干咳两声,笑了一笑,很是风轻云淡的说:“我想起你就恨得不行,没办法,只能把你送的东西一颗一颗碾碎,丢到马桶里冲下去,今天刚刚好最后一颗也没了。”

反正他也没打算活多久。

若是以前,顾忱绝对不会把这种话说出口,但现如今他却恨不得嘴里吐出的每个字都能在韩亦心脏上戳个口子,噗噗的冒血。

果不其然,韩亦脸色异常难看,顾忱总算感受到了一点报复的快感。

一阵难堪的沉默后,顾忱嗤笑一声,他向前一步将韩亦已经放在唇边的烟夺了过去,含住那片被洇湿的部位,姿势熟练的吐出一口烟雾:“你又救了我一命。”

韩亦放下手,指腹微微摩擦两指:“嗯。”

顾忱直视韩亦的双眼,勾唇笑出声:“现在的顾总挺值钱的,报酬的事你和我秘书谈吧。”

韩亦缓缓的说:“行。”

顾忱吐出一圈烟雾,眼神睥睨,无端透出一股讽刺的味道,冷冷的看着他:“或许,你也可以直接和我大哥谈,一命换一命,你自由了。”

韩亦这次沉默的时间多了那么几秒,但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道:“好。”

轻的和夜风刮落一片秋叶似的。

顾忱抿了抿唇,他真的一点也不适应这样的韩亦,韩亦不该是这样的,他就应该永远高高在上,永远嚣张跋扈,而不是现如今这样……委曲求全。

顾忱看着始终沉默寡言的韩亦,他不得不承认,七年的时光已经完全将他记忆中的那个男孩全部吞噬掉了。

他不过是个普通人。

他也会见异思迁,也会趋利避害,也会娶妻生子,也会在没有他顾忱的地方成为一个称职的丈夫父亲。

可怎么可能呢?

他可是韩亦啊……顾忱越发烦躁,他抓了抓头发,上前攥住韩亦的领子,声音从牙缝里挤出:“你他妈真的有孩子了?”

韩亦没说话,看着他,顾忱眼睛都红了,看着真的很难过的样子。

听见他声音都有些哑,或许是自己的迟迟不语给了他些许希望,这人伪装起来的所有张牙舞爪都开始软化,慢慢的把脸闷在了自己怀里。

“你骗我的吧,韩亦。”

花了两年养成的习惯,倒像是刻在了骨子里。不管是什么时候,韩亦总是见不得顾忱这副模样。

是真的没办法,韩亦抓住了他另一只手的手腕,慢慢下滑,本想滑到他指间与他十指相扣,却被烟头点燃的火星撩了手。

韩亦收回手:“我年纪也不小了,有孩子不是很正常。”

温情转瞬即逝,顾忱身形明显僵住了,他额前几缕碎发搭下来,喃喃的问:“你非要这样吗……我现在挺厉害的,不是那个连双球鞋都要打工才能买给你的穷学生了,你就骗我一句,不行吗?”

韩亦将手覆在顾忱头上,却迟迟不敢落下,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许说从自己嘴里说出的每一个字对于顾忱来说都是伤害。

在发丝挠上掌心的瞬间,顾忱突然抬头:“韩亦,你这种烂人真应该不得好死。”

韩亦笑了声:“是。”

顾忱所有装模作样都没了,依旧红着眼瞪着他。

高中时,顾忱倔的要命,从不当着人落泪,明明怕鬼怕的要死,把嘴咬破也不会掉一滴泪,成功憋回去后,还会小小的给自己比个“耶”,傻的让人觉得可爱。

“不是在骂我吗?怎么反倒把自己气哭了。”韩亦伸出手,冰凉的掌心覆盖在顾忱的双眼上,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顾忱,你都知道我是个烂人,为一个烂人哭多掉价。”

顾忱故意用更大声的哭声来气他。

韩亦感觉掌心变得湿漉,忍住把这人脑袋重新压回自己怀里的冲动:“五分钟,哭完就回去吧,给爸妈报个平安,别再闹了。”

顾忱抬起头,气极:“闹你mb。”

说实话,顾忱盯着这张泪眼朦胧的脸说脏话挺带感,也挺欠操的,韩亦眯着眼看了他一会,摸了摸身上的口袋,没带纸。

索性拿卫衣袖子挺粗鲁的抹了一把他的脸:“哭也哭了,回去吧。”

顾忱没说话。

韩亦叹了口气:“能走吗?”

他屈指敲了敲顾忱的腿,触感和真的皮肤挺像,听说是顾忱带团队研制的技术,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这个哭包变得真挺厉害的。

顾忱哑声道:“能行。”

说着能行,却迟迟不动。

“怎么?”韩亦浅浅的笑出声,“想我把你背回去?”

顾忱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韩亦没多犹豫,微微弯腰,方便他趴在自己背上。

或许是知道今天过后就真的不会再见面了,两人都默契的忘记了刚刚的针锋相对。

就好似从未分开过一样,只是在一个普通的晚自习,顾忱急着想要见韩亦,一中的声控灯向来时好时坏,昏暗的楼道里,他飞快穿过一个个亮着灯的教室,耳畔偶尔闪过老师激情澎湃的讲题声。

他下楼时简直迫不及待,三个台阶并一个的往下蹦,脚踝一崴,直直跌了下去。

然后韩亦接住了他——

“我爱你。”

韩亦万万没想到,在两人几乎算是决裂的情况下,顾忱会一击直球打过来,他脚步一顿,险些被脚下的石子绊倒。

“总觉得不说的话就再也没机会了。”顾忱一直低着头,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无比冷静的轻轻说,

“这七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再恨你,有段时间我重度抑郁,屋子里根本不能有任何尖锐物品,瓷器花瓶,所有我能够到的东西都被砸了个稀碎,当时只想着死了就好了,死了化成鬼也要扰的你这辈子不得安生,后来又想,你多厉害啊,万一在你手里灰飞烟灭那也太不值了对不对?”

韩亦在原地顿了几秒,才重新背着顾忱在路上慢慢走了起来,一排排路灯亮起,四射的光晕刺的他眼睛发红发疼。

池塘里的青蛙躲在荷花下呱呱叫着,寂静的夜晚传来哪家孩子弹钢琴的声音,一切的一切平凡又温柔,说不上多重要多惊艳,却如此的让人眷恋。

韩亦感觉顾忱应该是哭了,自己的脖子湿漉漉一片,就听到他的声音闷闷的传来,又凶又委屈:“我也不想像个神经病一样啊,但真的太奇怪了,明明恨你恨的要死,才只见了你一面,我就发现,比起和你重新在一起,这一切都无所谓了。”

“韩亦,我就是,就是这么贱,白长了七年也没什么变化。”顾忱紧紧的搂着韩亦的脖子,不想让韩亦看到自己的狼狈,他像个醉鬼一样喃喃自语:“不是已经拜过堂了吗?”

“你这算重婚啊韩亦。”

“你要判刑的啊韩亦。”

他说:“我去告你重婚吧韩亦,可是我们连结婚证都没有。”

顾忱住在12幢,并不远,走的再慢,半个小时也该到了,他没在多加纠缠,从韩亦背上下来,昏黄的灯光倾洒在他大半肩膀上,勾勒出一圈柔色的光边。

顾忱站着,他抬头看天,眼里盛着满天繁星,亮晶晶闪着光:“韩亦,你懂我的意思吗?”

不可否认,顾忱依旧恨着韩亦。

但是,真的很奇怪,怎么会有人能爱另外一个人到这种地步,失去了所有尊严与骨气,就像是他制成的一个机器人,所有的代码组成了一个核心指令,爱韩亦。

韩亦愣了一下,呼吸间五脏六腑都在疼,他把顾忱额前的碎发一点点撩开,带着薄茧的指腹落在他脖子的鸦青色血管上。

随着冰凉的吻落在他额前的是韩亦低沉冷酷的声音。

他说:“对不起。”

顾忱哦了一声,也没什么好失望的,哭也哭过了,丢人的话也说过了,他还能怎么办呢?他没办法了。

哀大莫过于心死原来是这种感觉。

他听着自己声音轻轻地,堪称冷静的问:“为什么啊?你能抛弃我,怎么就不能抛弃她呢?”

“没有为什么顾忱。”韩亦说:“对于我来说,活着就足够了。”

你也一样。

顾忱愣了一瞬,突然就笑出了声,他一时间竟然笑的停不下来。

韩亦的这句话其实很好反驳。

活着与他顾忱在一起并不矛盾,他甚至可以让韩亦之后的生活更为优渥,毕竟他现在是顾总了不是吗?

高三誓师大会结束后,学校一人发了一张心愿卡,让学生们把梦想写在上面,然后统一放在埋在操场里,等二十年后,学校会统一寄给他们。

巴掌大的一张纸,粉红色的,还附带一个黄色的丝带可以绑个蝴蝶结。

顾忱密密麻麻的在上面罗列出了,他和韩亦从现在开始到将来老去所有要去做的事情。

韩亦会成为最厉害的玄学师,会成为拯救更多人的大英雄,而他会很有钱很有钱,他们可以在郊区买一套别墅,还要养一只狗一只猫,阳光很好的时候,他可以躺在韩亦怀里看书,韩亦一定嫌无聊,翻个两三页就会犯困。

等韩亦睡着了,他就可以偷偷的去数韩亦的眼睫毛,又长又翘,阳光在上面一跳一跳的,这时,他们养的傻狗就会叼着丑丑的玩偶跑进来,摇着尾巴跳上床,吐着舌头去蹭韩亦。

韩亦这个洁癖鬼肯定会生气,但又不会很生气,只要一个吻就能哄好。

顾忱冷静的答出老师写在黑板上的大题,心里却在默默想着,在这个之前,一定要让他先去漱口我才会亲他。

小小的一张纸,他花了一节英语课和两节数学课去幻想勾勒他们所有的未来。

而韩亦只写了几个字。

而且是在他的催促下匆匆下的笔。

活着就可以了。

笔迹潦草又敷衍。

少年的顾忱愣怔了一秒,迅速给他找了好几个理由,他当时甚至还笑了下,要一个校霸、不良少年去做这种看起来又蠢又矫情的事确实是非常的不可思议。

他其实早就意识到了,韩亦或许只是和他玩玩,包括那场没有任何人知晓的婚礼,包括以后的几十年,他连想都不愿意想,敷衍到没有任何关于他顾忱的痕迹。

像是冰水泼在火炭,吱呀两声,不情不愿的飘起一缕白烟,归于死寂。

顾忱良久才从喉咙里应出一声:“好,我懂了。”

——

回到宾馆后已经后半夜了,韩亦刷卡进门,韩未来竟然还没睡,他穿着鸭子睡衣,头一颠一颠的,眼睛熬红了也不肯闭眼。

七年前,韩亦从鬼母肚子里把他剖出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本就是为了功德值顺手捡的他。

可没想到这孩子命硬,喝了韩亦的几碗符水,竟然就这么活了下来。韩亦见他是个学玄术的奇才,心里松了口气,虽然天一门出了他这么个混球玩意,但他这不是又捡了个小的回来吗?也算将功抵过了。

两人一直相依为命到现在,韩亦觉少,很多时候一周也只能睡着几个小时,但每次睡着了,气息心跳都会很浅,韩未来小的时候还以为他死了,哭喊的让邻居把他送到了医院。

所以即使现在韩未来已经十岁了,还要一直和韩亦睡在一起,半夜也会突然坐起来,触到他的鼻息才会在睡过去,要来来回回折腾好几次。

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韩未来立刻“噔”的从沙发上跳下来,他绕着韩亦绕了一圈,一眼就看出他脸色比往常要更白些 。

韩未绷着脸问:“你是不是又要死了?”

韩亦吃了吊命的药,才能在顾忱面前强撑着不漏破绽,刚把人送走他就吐了口血,在韩未来面前更是不用装,他白着脸竖了个大拇指,对着小孩吊儿郎当的笑:“这话问的,和将死之人说话能不能稍微含蓄点。”

韩未来绷着张小脸,拿出手机,也不和他斗嘴:“我现在就订票,最近的一班高铁是一个小时以后,我们现在就回家,再也不出道馆了。”

“我不可能一辈子都躲在祖师爷的结界里。”韩亦把他手里的手机抽出来丢在一边,第一次很认真的对韩未来说:“韩未来,天一门的祖训是什么?”

韩未来低头:“惩恶扬善。”

韩亦说:“你待在道馆里逞哪门子的恶。”

韩未来抬头看他:“我,你把道馆交给我,我出去给你挣功德。”

韩亦揉了揉他软软的头发:“命是天定的,阎王要我三更死,躲不过的。”

韩未来盯了他几秒钟,突然说:“你不对劲。”

韩亦“嗯?”了一声。

韩亦很少流露出这种无奈认命的神情,在韩未来心里,这人就是村子里老人口中说的那种天生反骨。

韩未来嘴笨,盯着他看了半晌,忿忿的说:“反正就是不对劲。”

韩亦倒没觉得怎么样,他拎着韩未来的睡衣领子把他丢到床上,决定和他进行一场爷们之间的对话,首先要纠正这小破孩对自己的认知。

“韩未来,我只是个普通人。”

“我不听。”韩未来不是个熊孩子,但他的直觉却异常敏感,这种直觉能在危险时救他命,也能在此时感觉到韩亦肯定要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他眼圈倏的就红了,把头摇成拨浪鼓:“你是不是要讲遗言?我不要听。”

韩亦捏住他脸上的奶膘,不让他乱动:“你悟性还算不错,该教的我也教的差不多了,天一门的秘籍都在我床底下,你有空就翻翻,抓鬼没我在后面跟着,要量力而行,别莽,别冲。咱争取找到继承人在死,要不然死了祖师爷也不饶你。”

韩未来一直都知道的,韩亦会死,他甚至活的还没有道观门口的流浪狗长。

但真的到了这么一天,做再多的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哭的说不出话。

韩亦刚哄了大的,又要哄小的。

他无奈的双臂交叠往后脑一放,往床上一躺,敷衍的说:“别哭了,修道之人要置生死与事外,要六根清净,淡定。再说了,等我不在了,整个道馆都是你的,小兄弟,才十岁,就有自己的不动产了,泡小姑娘都比别的只会给辣条的小男生有牌面。”

“放,放屁。”韩未来扑过去吹了个鼻涕泡,缩在韩亦怀里,小小一个,“咱们一个破道馆有,有什么好的,就两只老母鸡,还,还不下蛋,我才不要继承。”

韩未来又哭了一会儿,韩亦看他发泄的差不多了,抽出张纸给他把眼泪鼻涕都擦干净,一改刚才的不靠谱,认真的说:“我要是不在了,你帮你爹看着点你妈。”

韩未来见过他妈的照片,是个大美人,听说学习特别好。

他抽噎了两下:“你是不是知道你要,要死了,才,才特意来A市的。”

“老天爷也算没让我死不瞑目。”韩亦轻笑了声,看不出情绪:“你妈体质特殊,最容易招惹些不长眼的邪祟,你呢,答应你爹,一定要好好保护他,知道吗?”

韩未来抽噎了两下,把鼻涕都抹在韩亦胸脯上,瓮瓮的说:“你的老婆,我才不要管。”

韩亦是真的累,心神俱疲,说好了要哄韩未来睡觉,手放在他腰上还没拍两下就睡死了过去,吓得小孩还以为他死了,捂着嘴差点嚎出声,隔五分钟就把手放在他鼻子下面看看还有没有气,第二天醒来眼睛都还是肿的。

韩亦难得展现父爱,给韩未来煮了个鸡蛋滚眼睛,滚完顺手剥了皮塞到小孩手里。

小孩嘬着豆浆艰难的咽下蛋黄,皱着个脸问:“回家吗?”

“不回。”韩亦拨弄了几下铜钱,垂眼道,“带你去认认亲。”

A市的古董市场可是全世界有名的地方,看着简陋,可是盗墓者一手的销赃地界,眼睛尖的高人真能在一堆赝品里淘出好东西。

韩亦打着把黑伞,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穿行,放眼望去地上摆着的十有**都是专门做出来的工艺品,专骗什么都不懂还图新鲜的土老板。

他走马观花的看了一圈,没捡到漏,也不失望,左拐右绕的进了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古董店,店里冷气打的挺足,店家趴着昏昏欲睡,眼皮都不带抬得,招呼一声的意思都没有。

也是,若连摆在门面上的东西都看不出来点所以然,这种人能拿出真东西来让他看么?

韩亦来这里有正事办,他拿出块精雕细琢的楠木牌子递过去,这明面上是古董行,其实也是个典当铺,老道士前前后后在这里寄存了有上百件好东西,不是灵气充裕的玉石,就是玄学师家趋之若鹜的上品法器。

想到这儿,韩亦揉了两下韩未来的头发,真的是便宜你个傻小子了。

店家一看牌子,表情立刻变得毕恭毕敬起来,他验证过牌子的真假后,手脚麻利的去里屋拿了个紫檀木盒子出来。

“卡”的一声锁孔转动的声音,盒子被韩亦随意掀开,在普通人看来不过只是一块上等玉石的盒子内,充满了生机与灵气,就这么一瞬,在场的人都觉得五脏六腑像是被净化过一般,前所未有的舒服。

韩亦将视线落在店主身上:“有刻刀吗?”

店主看他将上好的灵玉就那么放在掌心里丢着玩,心脏跟着一上一下揪着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韩亦又问了一句,他才答道:“有有有,您需要的话我去给您取来。”

韩亦道:“多谢。”

店主走后,韩未来揪揪他的衣角:“这玉灵气好足啊,是不是能救你命?”

“不能。”韩亦没给他希望,“打个比方,我的寿命就是个沙漏,除非把那个洞堵住,否则灌再多的灵气也迟早会漏光。”

韩未来无精打采的“哦”了一声,这才反应过来:“你不是要带我去认亲吗?”

“还不到时间。今天你的卦算了吗?”韩亦微抬下巴,点了点店门口的一颗大槐树,“去那儿算吧。”

店主很快就把雕刻刀拿了过来,韩亦便拎着工具和玉石坐到了大树旁边,他坐着雕玉,韩未来绷着张小脸算卦。

这地方摆摊算命的人不少,除了留着白胡子一身道袍的老头,还有不少与时俱进摆着“算命大学毕业证”的年轻人,反正韩未来这个十岁的奶娃娃是没人看的上的,太阳都快要西落了,他才算了两卦。

反倒是韩亦,从早上雕到晚上,手不停,总算是完工了。

韩未来把算命的家伙什装进自己的鸭子书包里,探过头看了两眼,不知道雕的是什么道人,仙风道骨,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眉目间反倒有几分韩亦的模样。

道家都讲究三尖血驱,韩亦完工后在中指处划了一道,沾着中指血在玉佩背后刻下了辟邪道文,片刻后鲜红的血颜色慢慢变深,看着像是朱砂一般。

韩未来眉毛都拧在了一起,韩亦原本就是半人半鬼,取指尖血对他身体危害比普通人要大得多。

韩亦缓了缓,吃了颗药丸,惨白的脸才逐渐恢复了点血色,韩未来有些诧异,他爹通常是能忍就忍得,虽然取指尖血耗费的灵气不小,但也不至于要吃药的地步。

“你妈来了。”

“哦。”韩未来踮起脚顺着韩亦的目光望去,原来是男为悦己者容。

不过他妈长得是真好看啊,比电视里的大明星都要好看好多好多倍。

顾忱昨晚遇险让全家人都吓得睡不着觉,第二天立马就请来林鹤子天师来为他挑一个护身法器。

他本不愿意来,但又拗不过老人家,只能陪着也过来了。

韩未来远远盯着顾忱看,他是韩亦亲手教出的徒弟,天赋极高,却看不透顾忱的面相,其他人的命运都有迹可循,是可以算出来的,但顾忱不一样,算命看骨不看皮,透过皮囊看骨相,可是顾忱面前蒙了一层黑雾,根本看不清。

韩未来说:“他的命数我看不透。”

黑伞将韩亦整个罩在阴影,他轻笑一声:“你要是看得清就能出师了。”

韩未来突然想起韩亦昨晚说的话,酸涩的说:“你玉佩是不是给他雕的?我这么大你都没送给过我东西。”

韩亦把玉佩放在胖乎乎的手心里,交代了几句话,道:“他是我亲媳妇,你是我干儿子,待遇当然不一样了。”

想到要有妈就意味着要没爹了,韩未来心情还没明媚起来就变得低落:“等你死了,我就去追他,我还要在你墓前狠狠地亲他,气死气死气死你!”

韩亦黑着一张脸要去揍他,这小子就和条滑手的游鱼溜了出去,他迈着个小短腿,看似鲁莽,地盘却稳得很,刚刚好就撞到了顾忱的身上。

韩未来揉了揉被撞疼的额头:“好疼。”

他妈的腿可真硬啊,肯定起包了。

顾忱眼神冷厉,对小孩子没有丝毫好感,反倒是顾爷爷看着这精雕玉琢的奶娃娃心里高兴,没忍住摸了摸他的头:“小孩走路看着点,摔倒可要哭鼻子咯。”

“我已经五年级了,才不会哭鼻子。”

上了年纪的人就喜欢这种奶娃娃,顾爷爷越看越喜欢,鲜少的和他多说了几句话,却见林鹤子灼烫的盯着韩未来手里的一块玉佩。

林鹤子问:“娃娃,能让爷爷看看你这玉佩吗?”

“这个吗?”韩未来把掌心摊开,和个小大人似的偏头看向顾忱,“哥哥你要买吗?今天我撞在你身上,就是和你有缘,我便宜卖给你了!”

林鹤子眼神亮起光,这可比当初自己给顾忱的那块镇邪玉佩灵力足多了。

他像个狂热粉丝一样视线一点点的划过玉佩上面雕刻的经文,最后看了眼雕的道长,他也算是玄门中的前辈,这是哪位真仙,可从没听哪家门派说起过。

韩未来举着手,却被顾忱晾了半天,他有点气馁,刚要收回去,却听林鹤子说:“娃娃,我是你哥哥的爷爷,能让我看一下吗?”

韩未来盯着顾忱看。

顾忱低垂着眼,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

什么嘛,这哪里有半点当妈的样子,韩未来要被气死了。

林鹤子身上包裹着一层淡淡的金光,韩未来直觉告诉自己他不会抢一个小孩子的玉佩,便乖巧的递了过去。

林鹤子无比恭敬的将玉佩过来,三百六十度观摩了个遍,差使徒弟从包里拿出一把乌黑生锈的青铜剑,还未靠近,青铜剑便发出飒飒的声音,围绕在周身的黑气向遇到天敌一般聚拢成一团往后退。

“厉害啊!”

这青铜剑可是从千年前一代枭雄生前用的武器,杀敌无数,阴气极重,没想到竟然能被小小一枚玉佩如此轻易就镇压。

林鹤子转向顾爷爷:“小忱有了这枚玉佩,可保一世无忧,再不受邪祟的骚扰,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顾爷爷震惊过后,看向韩未来的眼神,不亚于再看一个小福娃:“娃娃,爷爷想买你这枚玉佩,能让我见见你的家人吗?”

“不行。”韩未来绷着张小脸,把玉佩从他们手里夺过来,不耐烦的皱起眉毛,“你们到底买不买,废话好多。”

顾爷爷试着说:“娃娃,这东西对于我们家来说可是救命的宝物,爷爷当然要付出足够的报酬才行,你不懂事,还是要和你家长谈。”

“我爸爸把他送给我了,就是我的!”韩未来扳着手指头数了数,把沉迷游戏的熊孩子演的活灵活现:“就,就十万块吧,你们给我十万块我就把玉佩送给你们,我要买好多皮肤,你不可以分期付款哦。”

顾忱原本就没打算要,这小孩明显不知道手里玉佩的重要性,寻常人家怎么可能有这种刻着辟邪道文的玉佩,既然有,那便是遇到了大难事。

小孩不懂事,他却不能乘人之危。

但小孩献宝似的再次把玉佩递到他眼前时,他终于看清了那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五官,他心神一动,像是无形中有根线在左右着他的眼睛,穿过熙攘的人群,一眼就就看到了人头攒动中的韩亦,即便他穿着一身黑,打着伞,只露出一双微垂的眼睛。

顾忱收回视线,眼神有些发红的看着面前的小孩:“你是……韩亦的儿子?”

顾爷爷和林鹤子自然知道韩亦是谁,两人神情一凛,都是说不出的奇怪。

韩未来玄术厉害,但到底还是个娃娃,他惊讶的表情还来不及藏,便尽收顾忱眼底,顾忱攥着他的手腕,眼神凌厉的看着他:“韩亦让你过来的?”

“韩亦是谁?我不,不认识。你要不要,不要我就卖给别人了!”

面前的小孩眼睛很大,长了双狗狗眼,水汪汪的,可能是哭过,眼圈还有些红,

眉目之间看不出和韩亦半分相似之处。

或许长得像妈。

他这么想的,也就这么问了。

顾忱眼神阴鹜,多年的上位者气势迫人,更别说面前的奶娃娃疑似韩亦的孩子。

韩未来被他这个很好看的妈吓到了,爹要死了,妈看着就很厉害,刚见面就凶的要死,完了,自己又要变成没人要的脏小孩了。

韩未来嘴一瘪,想哭。

他啜泣的脱口而出:“你,你这么凶,我不答应韩亦了,以后,我我不管你了!”

“你不管我了?”顾忱迅速抓住重点,“什么意思?韩亦呢?你答应他什么了?”

韩未来自知失言,迅速用胖胖的手捂住自己的嘴,退后两步把玉佩往顾忱手里一塞,转身就跑了。

顾忱把玉佩发狠的攥在手心里,眼神钉在远处一袭黑衣的韩亦身上,明明这人不管在哪里,都存在感十足,但他却心慌的厉害,总觉得韩亦好像下一秒就会消失一样。

顾忱知道自己不能在犯贱了,玉佩里朱红色刻着的道文不知怎么的,像是流动的鲜血,扎的他眼睛生疼,心底又是一阵没有来的惶恐。

韩亦隔得远,他五感开始慢慢流逝,不能再像修真人士那样耳聪目明,并不知道远处发生了什么,只看到小炮弹一样撞到自己怀里的韩未来。

韩未来红着眼:“他好凶。”

韩未来举起手腕:“他掐我。”

韩未来瞪着远处的顾忱,想起韩亦放掉的指尖血,忿忿的说:“我讨厌他。”

韩亦叹了口气,本来也没计划小傻子真能骗得过顾忱,揉了揉小孩泛红的莲藕腕子,转身就要走,身后却传来顾忱咬牙切齿的声音:“你站住!”

当场抓包,韩亦只能转身。

顾忱拿着玉佩,眼神冷厉:“你什么意思?愧疚了,心里过不去想要补偿我?”

韩未来抓着韩亦的腿,眼睛包着两泡泪要掉不掉。

韩亦却依旧一副淡然模样,沉稳的解释道:“辟邪。你需要,我就卖给你。”

顾忱知道他说的都是屁话,事实上当他有了这个辟邪的玉佩,韩亦就会毫无愧疚之心的再次一走了之。

他有什么办法呢?

他什么办法都没有。

昨晚他又犯病了,本以为不见韩亦还好,一看到他,顾忱是真的想把打断腿关起来,和他这个疯子关在一起。

顾忱深吸一口气,竭力压抑住心底翻涌的那些恶意,把韩亦的手腕攥出一道青紫红痕,才缓缓将憋在心里的气呼出去,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放的平静:“什么时候走?”

“明……”

韩亦话音未落,他眉头微皱,感觉大脑里突然冒出一声尖锐的电子音。

【叮!】

【A89系统为您服务。】

“昨天加起来,你救了我三次,不过是一双腿,和命相比,孰轻孰重我还是懂得,顾家人不会再报复你了。”

顾忱的声音像是被无形的屏障隔开,韩亦恍惚间只能听得到他的唇在一张一合,他面前突然多了一幕闪着金光的电子屏。

有点像游戏里的商店面板,但上面挂着的售卖商品足以让所有人陷入癫狂。

有寿命、健康、容貌、智力等等……

【5674位面开启主角修复系统,功德点兑换商城已加载完成。】

韩亦盯着悬浮在空中的电子屏,四周人来人往,却没有任何人发现面前的这异象,顾忱的声音传到耳朵里,却像是被堵住了,又低又缥缈:“你不用为了躲我大哥一辈子待在江城。”

【经过对宿主初步扫描,本统建议您优先选择兑换生命值。】

韩亦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来不及去思索大脑里的这电子音是什么来历,这所谓的兑换商城是什么东西,这一切是福还是祸,他甚至觉得这是自己想活想疯了产生的幻觉。

顾忱的声音逐渐清晰,周围嘈杂的人声也在瞬间放大。

“我再也不会缠着你了。”

只听到这么一句,韩亦的声音终于压过理智先一步闯过了齿关,抬起胳膊,抓住面前已经转身的人,指骨凸起,紧紧的扣在他的手腕上,一点点,轻轻的,咬字清晰的说:“……不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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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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