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以为熬过了高考就能和男朋友开始新生活,突然就成了废人。就,那种打击,应该没几个人能缓过来。”
韩亦摸着他手腕上一道刚结痂不久的口子,深呼吸一口气:“这个也是因为腿吗?”
顾忱哑然,他其实早就对失去双腿没有什么执念了,即便是从病床上醒来,病服裤子下面空荡荡的时候,他没有向其他病人一样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冷静的不像是个十八岁的少年。
他在想,腿没了,他可以造出世界上最为贴合人类骨骼的仿真肢体。
顾忱不是被娇养的少爷,他经受得住生活对他的所有磨砺,而韩亦的喜欢就是最大的底气。
但韩亦走了。
在医院待的那些天里,循回往复的,整座城市被暮色无数次的淹没,周围是无比寻常的生生又死死,不知过了多久,顾忱知道,他被他的全世界抛弃了。
零星的记忆碎片总是在最不恰当的时间翻涌上来,顾忱一顿,眼皮压下那股戾气,带着股厌世的冰冷情绪:“真没怪你的意思。”
“没想着借题发挥,没想着挟恩图报。”
他越说越乱,有些烦躁的抓了下头发:“反正你也不吃我这套,就,你别多心。”
顾忱自嘲的笑了下:“你要是吃我这套,刚见面我就拿刀自杀,逼你离婚和我在一起了。”
韩亦看着他,也不知道顾忱说的话他听到没,还在执着刚刚的问题:“什么时候?”
“什么什么时候,你烦不烦。”
顾忱将手抽回来,他好不容易和韩亦能和平的吃顿饭,他真的不想撕破脸大吵一架的,这人到底懂不懂看人眼色。
事实证明韩亦从小到大就不是会看人眼色的人,在被逼问了两次后,顾忱声音像冰碴子一样:“收到请柬的那天。”
时隔七年终于知道韩亦消息的那天。
韩亦声音小到几乎听不清,声音有点哑:“嗯,还是因为我。”
顾忱睫毛微颤,心想哪次不是因为你。
嘴上却说:“当时救了你,我可能就那么一会儿缓不过去,但要是没救你,我可能一辈子都缓不过去,说到底,都是为了我自己。”
“换做别人也一样,只要当时是我男朋友。”
他故作轻松的笑了声:“恋爱脑不都是这样。”
“再说……”顾忱闭了闭眼,“我这不是有病吗?”
韩亦低头看他,视线一寸寸钉在他的身上,然后艰难的拔出来。
餐厅外是一条繁华的商业街,两人站在熙熙攘攘的路上,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对面的火锅店三五一群的人举起就啤酒很纯粹的开怀大笑,吃完了他们可能去看个电影,打个电动,在路上买一杯奶茶。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顾忱猜不透韩亦在想什么,身体里的那股暴躁干又开始往上窜,却听韩亦突然开口:“顾忱,你大学有去和朋友们吃过火锅吗?”
话题转的有些急促,顾忱一愣,才轻微弧度的摇头。
却又强硬找补:“两年我修够了所有学分,大三我去了国外深造,还没毕业就卖了专利,没必要交朋友,也没时间吃火锅。”
韩亦问:“那毕业以后呢。”
顾忱一直以为,韩亦离开他是因为他失去了腿,当研发成功之后,他可以和正常人一样跑、跳甚至是去攀岩滑雪做极限运动时,他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有关顾家,有关顾忱的新闻遍布全国,他以为韩亦看到了,就会回来。
但怎么可能在抛弃自己的渣男面前承认这些。
顾忱还是只会那么一句,嗓子有点哑:“你特么烦不烦。”
两人沉默着。
却谁也不走。
韩亦叹了口气,将眼红的人揽在怀里,顾忱微不可查的后退一步,却被搂的更紧。
片刻,韩亦道:“在我的想象里,你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应该活的很好。”
韩亦下颌枕在顾忱的肩膀上,侧脸相贴,声音又低又温:“你很优秀,很聪明,离开江城,离开沈家,来到A市,有爱你的家人,有你好不容易考上的大学。”
“你受了很多苦,但终于,以后的人生完完全全都属于你了,你不用担心出个门会被车撞,不用怕插座突然漏电,走夜路会碰到拿刀的劫匪,不用那么那么倒霉,你该过得很好的,顾忱。”
但现在顾忱的状态推翻了他所有的以为。
他自以为的不告而别,自以为将所有坎坷全部扫尽。
或许,对于顾忱来说好像都不是最重要的。
并不是所有人都觉得能长久活一辈子最重要,起码顾忱不是,他只是想被韩亦爱着,即使短短的一生只有十八年。
韩亦是真心这样以为的。
正是因为看不出半点虚伪,顾忱才更生气,他踩了韩亦一脚:“你知道个屁。”
他之前是挺倒霉的,但当倒霉成了常态,也就不觉得怎么样了,人就是这样一种对苦难适应性极强的生物。
在遇到韩亦之前,他也没有怨过自己的命运,韩亦凭什么会觉得他的离开——
顾忱表情一僵,隐隐有了些猜测,他推开韩亦猛地抬头,手心都在发冷汗:“你是不是——”
“我不是。”
韩亦揉捏他的后颈,平淡的又说了一句:“我不是。”
顾忱抬头看他,又凶又狠:“你他么最好别瞒我,被我发现了我一定宰了你。”
韩亦还从没见过他放狠话的样子,没忍住笑出声:“好凶哦。”
顾忱面无表情的看他一眼,然后果断转身,却被韩亦拉住手顺势撞进他怀里。
韩亦的怀抱很紧,胸膛久违的有了人类的体温,顾忱能听到他的心跳声,低,却有力。
“对不起,是我错了。”
他的声音低沉,在夜风中有些飘忽。
顾忱眼睛又有点要开闸的趋势,没忍住挑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又迅速收回,冷着脸说:“谁稀罕。”
天知道顾忱有多想听到韩亦后悔,多想听到他这句我错了。
“是,你不稀罕,我稀罕你稀罕的要死行不行。”韩亦嗓音低沉很好听,贴着顾忱的耳朵说出这种很土的情话,也让人招架不住。
韩亦一直觉得,他们两人哪里都合适,天生一对。
就连身高差都很适合接吻。
他沉沉的看着顾忱盛着星星的眼睛,低声问:“我可以亲你吗?”
最后一个字被吞进口腔里,本来两人都不是什么绅士,装什么大尾巴狼,顾忱总是轻而易举的被他挑起火,微微踮脚一口咬在了韩亦的唇上。
有点狠,流了血,顾忱听到韩亦“嘶”了一声,他眉头拧的死紧,一副冷若冰霜的送葬脸,却动作生疏又乖又软的凑上去轻轻舔他的伤口。
不管看几次,时隔几年,韩亦都是顾忱见过最好看的人,背光,昏暗的光影下更显他五官立体,骨感又凌厉,似一副极具有冲击力的油画美人。
耳边传来男人低沉的笑声,韩亦说:“顾忱,你吻技很烂。”
不等顾忱发怒,韩亦搂着他的力道又重了几分,比起之前的克制,这个吻来更为猛烈又不得章法,全凭野兽的本能在行动,他轻而易举的用舌尖撬开齿关,长驱直入残暴的吻着顾忱。
韩亦的吻技也没有好到哪里去,顾忱的舌根被他吮吸的发麻发疼,口腔内的空气尽数被他掠夺,这种暴虐的领略似亲吻让顾忱有种灵魂都被他吸走的感觉。
起初顾忱还想挣扎,韩亦似安抚般用腹亲昵的揉着唇边那颗红痣,一下一下揉到了骨子里,顾忱最受不了他这样,怎么会有人把粗暴和温柔结合的这么好?
只能说不愧是渣男吗?打一棒子给个甜枣的计俩真的是炉火纯青。
顾忱忿忿的踹了韩亦一脚。
不疼,反倒有点像撒娇,韩亦用双腿强制的禁锢住顾忱乱动的腿,一句“乖点”含糊不清让他头皮麻。
但顾忱现在的体力是真的跟不上,更何况天时地利都不和,这条街晚上人可是一点也不少,顾忱没有韩亦那么没皮没脸,继续留在这里是等着人围观吗?
“啧。”韩亦明显欲求不满,他舔了下被咬破的唇角,他指骨凸起,粗糙的指腹压顾忱的唇边,用不满的神情看了他一眼,示意他还不够。
老情人就是这点不好,一触即燃,谁还管那些陈年旧事里谁又欠了谁多少。
没有年少时那么多的青涩,比热恋时又多了几分试探。
他咬了韩亦一口成功脱离战场,微微喘气,压低声音道:“亲一下就得了,你他妈还得寸进尺没完没了了?能不能看看地方?”
韩亦没正经的四处看看,挑了挑眉:“没看到立着牌子不让情侣接吻啊。”
“这儿没情侣。”顾忱看着他。
韩亦微笑道:“狗男男也行,我不是那种在意名分的那种人。”
顾忱咬牙切齿:“我是。”
韩亦拖长嗓子哦了一声,指了指头顶的摄像头:“我有证据证明刚才是你先动的嘴,既然你这么在意名分,那反推的话,是不是只和有名分的人打kiss。”
顾忱:“……”
论打嘴仗十个顾忱都不是韩亦的对手,他冷着脸,抬手,将卫衣拉链拉到顶,遮住小半个白皙的下颌,拽住韩亦的袖子低头往人少偏僻的地方走。
走到十字路口拐个弯是条偏僻的巷子,昏暗深长,隔绝了外界的繁华,橙黄的路灯下微的灰尘打着节拍,小虫在跳舞。
顾忱踏进阴影里,一把拽住韩亦的衣领。
韩亦含笑看着他。
顾忱从他的眼睛里看到远处的车水马龙,看到人间,看到自己。
时间一瞬间就好像回到了过去,哪里都破的一中,他们背着所有人在断电后的课堂亲吻,在荒废的美术教室里逃课做\爱,在广播台里假公济私的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念英文情书,坐在双杠双腿紧贴,仰头一起看星星。
有人说,每一个在地球上活过的人,在这个宇宙上都有一颗对应的星星在闪烁。
在这一次次隐秘又盛大的告白中,顾忱的视线所及之处,总能在韩亦的眼中看到属于自己的星星。
顾忱神情恍惚了一瞬,他将人压在墙壁上,动作粗暴,声音嘶哑:“已经第四次了。”
韩亦:“嗯?”
顾忱比以往要大胆很多,已经错过了七年,亲都亲了,在猜来猜去你来我往互相试探实在没有意思,他直接道:“你今天和我告白,四次了。”
韩亦话反倒少了:“嗯。”
“那为什么昨天不答应我?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为什么你看起来这么平静,我爱你三个字和吃了吗一样。”
顾忱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越说越有些无理取闹,最后他小小的草了一声,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烦,揉了把脸,抬头紧盯着韩亦。
他其实想问的只有一句:“你这次,是真心的吗?”
韩亦没想到顾忱会敏感到这种程度,他心口不由自主的疼了一下:“顾忱,我今年二十五岁了,不是十八岁的毛头小子了。”
“我们分开了七年。”
“这句话,我每天都想和你说。”
韩亦深吸一口气,声音有点轻:“我想和你牵手接吻上床,想和你一起住在有秋千的别墅里,想养一只狗一只猫,或许还要再养一个孩子。”
“你都知道?”顾忱不可思议,或许是对韩亦的要求太低了,还是他有点太自卑了,听到他说这话,顾忱竟然有种莫名的荒谬感。
“顾忱,我觉得你一直对我的滤镜都开的有点大。”韩亦斟酌片刻,整理了下思绪,缓缓道,“我没那么厉害,我莽撞冲动、自以为是、表面看起来天大地大老子最大,但实际上,挺怂的。”
“也挺没用的。”
顾忱静静的听着他说,心里早已经被搅得不得安宁,韩亦走近他,将他发抖的手包在掌心里,单手将他搂在怀里,将他侧脸的头发撩到耳后,轻声说:“但从我说喜欢你那一刻起,便一直在为和你携手一生而努力。”
“不管是十八岁,还是二十五岁。”
顾忱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他死死盯着韩亦,觉得整个世界都疯了。
韩亦喜欢了他七年?
这怎么可能呢?
顾忱实在觉得诧异,有人对喜欢了自己七年的人是这样的吗?
重逢后说自己结婚了,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过去都是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无关紧要早就忘了,甚至他放弃尊严恳求他留下的时候,他都拒绝了。
到底是他顾忱有病还是韩亦有病啊。
他一把推开韩亦,手抖,唇也有些抖,浑身透露出压抑到极点的暴躁,好半天他才发出一声:“操。”
韩亦盯着他看,不太明白他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操操操操!”他甚至踹了一脚墙。
“喂……”韩亦有点无力,“我的真情告白都喂了狗吗?这种话我绝对不会再说第二次。你踹这么用力,脚不疼?”
顾忱眼圈都有点发红,不知是不是气的,压低声音冲着韩亦吼了一声:“老子是假肢。”
韩亦一时语塞。
是是是,假肢顶呱呱,假肢了不起。
顾忱发泄了半天,或许是有了底气,终于敢问他一直不敢触碰的问题:“那七年前,你为什么要离开?!”
“你知道我这七年是怎么过的吗?”顾忱几近崩溃,“我要恨死你了韩亦,因为你不喜欢我,我要恨死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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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你这次是真心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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