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斯淮一个弹跳起身。
此人,正是方才物业在他房间里翻箱倒柜也没找出来的嫌疑人。
“你!!!”
谢斯淮话刚起了个头,那一瞬间,很微妙的,他隐约摸索出靳玄殷对他的态度好像发生了变化。
靳玄殷站得远,神情没了一开始对前辈大能的谦逊,眉梢平淡地扬了扬:“我怎么?”
虽然先前他一口一个前辈听着奇怪,但现在此刻,忽然换了态度更令人捉摸不透啊,谢斯淮脸上的表情很是疑惑了:“是我的错觉吗,我感觉我在你心里的地位一下子降了好多。”
靳玄殷:“……”
对比起来,话确实少了很多,但是他本身就不是话多的人。
修真界出了名的修炼狂魔靳玄殷,为人处世相当淡然,人生信条只有修行。先前多有尊敬,是以为谢斯淮乃上界前辈,修行早他数年,他初来此,人生地不熟,对方是可以学习恭敬的长辈。
然而方才他用仅剩的微末灵力探查,摸清了对方骨龄,非常之年轻,稚嫩。
在靳玄殷眼里,谢斯淮就是个完完全全的稚儿,顶多二十来岁,连他零头都没有。
谢斯淮:“……不说话是几个意思?我刚才叫的只是物业,再叫可就是警察了哈,你确定要这么跟我耗下去?”
靳玄殷:“我乃下界修士,天苍宗弟子,你身上有我所需要的机缘,待此事了,我会补偿。”
谢斯淮气笑了:“我看你是入迷了吧,还补偿,我第一次听说有人要补偿我的,你要补偿我什么?”
不足百岁,稚儿行径罢了,靳玄殷没把谢斯淮语气里的嘲讽放在眼里,平淡道:“这里灵气匮乏,我可以赠你丹药,助你修行。”
别看靳玄殷说得淡然,实际上,他芥子空间里的法器,在飞升过程中,七零八落的不知道掉哪里去了,现在只剩一个装有丹药的小玉瓶。
谢斯淮:“…………”
这句助你修行,在谢斯淮听来,约等于祝你早死早超生。
不然正常人哪有助人修行?现代人常用修仙代替熬夜,逻辑顺一顺,助你修仙=劝你熬夜。
“你有病吧,装逼骗人装上瘾了还?”谢斯淮忍不下去了,打开手机拨打110。
修士本能,靳玄殷身体发出危险预警,见谢斯淮不信他,他只好当场示范,掐个诀让自己在谢斯淮面前隐身。
不料体内灵气此前消耗大半,余下那点根本不够他完全使出来。
于是,呈现在谢斯淮眼里的,就是靳玄殷忽隐忽现、闪烁迷离的身体。
谢斯淮按键的手一顿:“???”
谢斯淮:“…………操。”
他条件反射地挂断了还没拨通的电话,握住手机保持打电话的姿势,惊疑不定地看向靳玄殷,像看什么鬼物。
靳玄殷:“……”
掐诀这个东西,要么成功要么失败,靳玄殷也没碰到一会儿出现一会儿消失的状况。
两人互相沉默着。
谢斯淮掐了下大腿,嘶,是疼的。
他脑干飞速运转,回想几次接触中,靳玄殷三番两次提到的什么仙家,飞升,修行,下界……
当非自然现象真切地出现在你眼前,排除做梦和幻觉,那么一切线索,都指向了那个最不可能的答案。
谢斯淮捂住眼睛,唇瓣微动:“我是酒还没醒吧,这酒真烈,下回少喝点。”
靳玄殷:“……”
谢斯淮等了一会儿,对方安安静静,他拿开手,后退找了个最远距离的墙角靠着:“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靳玄殷欲言又止,面无表情的脸上扯出淡淡死感。
谢斯淮被他冷不丁一盯,电光石火间,不知道为什么就get到他想说什么,随即哽了哽。
“那什么,你叫靳玄殷,从下界飞升来的,下界是修真界吗?”谢斯淮努力回忆,连蒙带猜,“就像修真小说里的升级流大男主?”
靳玄殷:“小说是何物?”
谢斯淮呼了口气:“不重要。”
从一开始靳玄殷就没瞒过,所以其实很好理解的。
因为自己做梦经历,谢斯淮在起初震惊过后,迅速地接受了靳玄殷是穿越人士这件事。
“噢对了,”他甚至还替靳玄殷担忧起来,“你之前说,你是飞升来的,说我们这儿是上界,你可能搞错了,这里不是修仙界,是二十一世纪的现代社会,没有人修行,我们这里倡导自由平等。”
“这么说吧,你是穿越了,不是飞升。”
靳玄殷静默片刻,谨慎地点出自己的情况:“我确信是飞升后来到此地。我的修为已到渡劫期巅峰,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历经修士的最后一次雷劫,睁开眼便是这里。”
谢斯淮头疼,该怎么跟古人解释你不是飞升,而是穿越。
他想了想,试着说:“以我浅薄的见识来看,修士飞升,原则上还是处在同一个世界下对吧,有着一脉相承的修炼适用法则,你们应该有自己的独门秘法,就算无法见面,也可以通过某种介质沟通上界与下界?而穿越呢,是你彻底地离开那方世界,到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两个世界法则不同,是独立存在的,不论使用什么方法,都无法再产生交集。”
“这里真不是你以为的上界,不信你可以找下有没有曾经从你们那里飞升的人?”
靳玄殷听个半懂,提炼精髓,大概意思是,这里不是师尊和长老们口中所提到的上界,而且他多半回不去了。
弄明白这个情况后,靳玄殷神情一点点变得晦暗,很快又提出一点:“也有一种可能。”
谢斯淮只当他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说:“愿闻其详。”
毕竟千百年来的信仰崩塌,短时间内是会有点抗拒陌生的东西。
“下界已有近万年无人飞升,这种情况,也许就是上界灵气匮乏导致的,而同样的,上界在灵气逐渐稀少的原因下,人们无法再凝聚灵力进行修行。因此,慢慢地,不再有人修行。”
靳玄殷缓缓说出自己的猜测:“这里仍然是上界,却不再是修士们向往飞升的上界。”
谢斯淮差点被他说服了,直到最后那句话,让他脑袋瓜灵感一现,反问道:“那你们对上界的定义是什么?灵气充裕,可以修行,实力更进一步,由修士到修仙,等等。但你看现在所处的世界,灵力什么的,并不能满足对吧,风俗方面这两天你应该也体会到了,是不是很陌生?就这,它还能称之为你口中的上界吗?”
靳玄殷做不出选择:“……三千大世界,三千小世界,我无法进行判断。”
谢斯淮一拍手,笑眯眯道:“这不就得了,我们华夏有句古话,叫来都来了。你出现在我家浴室,也算有缘,是不是还没地方住?我这里有空房间,先在我这儿住下吧。”
“……多谢。”
靳玄殷没有提他本身就离不开谢斯淮身边太远,这里究竟是不是上界还亟待解惑,他不会轻易把事关生命的线索系在陌生人身上,尽管师尊说的机缘也是这个人。
*
靳玄殷住下当晚,谢斯淮打算带他出去吃饭。
但靳玄殷拒绝了:“我想先了解这里的具体行事法则。”
比如那见面搂搂抱抱的礼仪,让人难以理解的穿着打扮,无需灵力催动也能载人移动的法器……
谢斯淮:“……啊这,我要从始皇帝讲起吗,好像有点长。”
“这样吧,我点个外卖,给你看看相关科普视频,有个需要注意的前提是,我们这个世界,不仅全民不修仙,甚至对于修真界啊,飞升啊,上界啊,这样的字眼,没有任何存在于现实生活的概念,都是话本里创作者编造的虚构,嗯,基于这点,你再看吧。”
作为东道主,谢斯淮调动起积极性,点了自己觉得味道好吃、同时评价也很高的一家。
这家店是市内排行前十的高档餐厅,人均价格抵得上普通白领一个月的工资,店里所使用的食材绝对新鲜,活物说是现杀就是现杀,平时线下去都要预约。
谢斯淮是他家大会员,可以外送。
点完外卖,谢斯淮翻出电脑,找了几大类相关科普视频让靳玄殷看。
期间谢斯淮没有打扰他,跑去浴室放水洗澡,宿醉醒来那会儿在酒店洗的战斗澡,总感觉没洗干净。
再洗一遍。
外卖等了差不多快一个小时,商家自配的骑手打来电话,谢斯淮起身去拿外卖。
关上门,他将外卖放桌子上,扬声道:“先吃饭吧。”
靳玄殷合上电脑,朝谢斯淮走来。
谢斯淮从冰箱里取出两罐可乐。
他下意识递给靳玄殷一罐,给完才反应过来对方可能不会开,刚想说你先给我我教你,下一秒,只听——
“呲”的一声。
靳玄殷利索地开了罐装可乐。
谢斯淮:“……?”
大脑宕机,他还没反应过来地说:“这个是……”
“可乐。”注意到谢斯淮更显诧异的表情,靳玄殷补充道,“视频里有讲到,它还有常见的瓶装类型,规格500ml,我说的对吗。”
谢斯淮:“…………对。”
简直太他妈对了,这才多久,居然已经了解到可乐这种外来物了吗。
不对,刚才他加到待播放列表里的视频,没有食品相关吧。
自学的??
学习进度简直恐怖如斯,谢斯淮想了想,又不太确定地问道:“我先前给你圈的那几个视频,你都看完了?”
“嗯,用你教的快进。”靳玄殷点头道,“很有用,多谢。”
“我靠,你看多少视频了,了解到哪儿了?”谢斯淮惊讶道。
靳玄殷说:“千百来个,没有数。这个世界在发展到社会主义前,是长达两千多年的封建社会,再往前有炎黄女娲等上古时代的神话人物,我知道这是虚构的。道教的一些理念与修真类似,至于大众眼里我这样的,应该是封建迷信余孽?”
谢斯淮:“……”
这才一个小时左右吧。
这一刻,对谢斯淮来说,靳玄殷是个修士这件事,他有了清晰的认知。
太牛了吧。
“呃,我们还是先吃饭吧。”谢斯淮觉得自己需要吃点东西压压惊。
靳玄殷喝了口可乐,果然像网上说的那样,有股刺激性气泡味,像在喉咙里跳舞,连带着鼻腔都不怎么舒服。
他瞥了眼进食的谢斯淮,淡淡地说道:“外卖不健康。”
谢斯淮差点噎住,没解释太多:“…………我乐意。”
谁懂啊,被一个古代穿越来的人说外卖不健康,到底是谁穿越了。
吃完饭,谢斯淮把包装盒收进垃圾桶里,好奇地靠拢靳玄殷:“你说你是修真界来的,那会飞吗?除了刚才那一手,还有没有别的厉害的术法?点石成金,瞬移,把人变个模样,会这些吗?”
靳玄殷抬起食指,抵住谢斯淮越凑越近的额头:“这里的灵气不足以支撑飞行,点石成金不行,宗门内教导不做欺瞒之事,其他的,同样的道理,此处灵气稀薄。”
谢斯淮略失望,仰回身体:“也就是说,你现在除了刚才那个若隐若现的法术,其他的都用不出来?”
靳玄殷沉默半晌:“……是。”
他想说那不叫若隐若现的术法,但发现就现在这个局面来说,好像没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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