隗阴心底有股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无名怒火，他回头，顺着洛葵的身影望向入口处，想看看那个卫师兄究竟是何模样。
只见一身穿素白色仙袍的年轻男人迈步出来，头上戴着银白色的发冠，从头到脚的一身白，面上含着温和的笑意，一双含情桃花眼仿佛生来就不懂发怒为何物，确实是仙界最为喜欢的谪仙模样。
洛葵唤他：“卫师兄，你怎么来了？”
卫璋玉宠溺地看着冲着他笑的少女，回她：“时来说是你在修行上找我有事帮忙，我便过来了，今天过来没有打扰你吧？”
洛葵愣了一下，转头看向旁边的时来，那眼神似乎在说：我什么时候要叫卫师兄来了？那不是你先提的吗！
时来跟着洛葵歪了歪脑袋，无辜地眨眨眼睛：“神女，你眼睛不舒服吗？”
洛葵回了个礼貌客气的笑容，说：“谢谢你帮我把卫师兄叫来，只是卫师兄那么忙碌，怎么能浪费时间来教我修仙入门这种简单的事情，这不是大材小用吗。”
卫璋玉也跟着笑了一声，说：“无妨，今日我得了些空闲，闲着也是无事可做。更何况，很久之前我就答应过洛葵师妹，也是时候该兑现承诺了。”
洛葵困惑地眨了眨眼睛，疑惑道：“什么承诺？”
她看着卫璋玉一张温温和和从来挑不出什么毛病的脸，那双亲切的眼睛里却夹着一丝不太相称的戏谑。
一些陈年旧事的回忆钻进洛葵的脑袋里，瞬间让她双颊爆红，无地自容。
那年，她不过还是一个刚刚五岁的小娃娃，在经历了一年练习后依旧原地踏步，却还是每天抱着那把快要赶上她高的木剑甩来甩去，动作流畅得仿佛真的是一名天上小仙子。
可只要稍稍靠近便能知道，洛葵所出的一招一式虽然没有任何问题，但是没有丝毫灵力波动，即便再流畅，那也不过是一套普通的入门剑法而已。
在凡界来看，洛葵这个年纪练成这样已经是天赋奇才，可是在天才辈出的仙界来说，基础剑法已然练成这样却未有丝毫灵气，只能说是没有一丁点修仙的天赋。
但是洛葵那个时候哪里知道什么天赋不天赋的，她只是以为自己还是不够努力不够刻苦，所以她无论如何也感悟不到何掌门说的“灵气”究竟是什么。
于是，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就在每日晨起练剑，每日睡前练剑，每日上学堂，还有……每日被比自己小的娃娃嘲笑中度过。
“喂！你不是神女吗，怎么却连个练气都不是，你不会是假的吧？”
“我阿娘说神女以后会成为整个六界的大英雄，你这个样子，怎么会是神女？”
“你个神女连我都不如，我轻轻松松就能把你打到地上，这个神女还不如让我来当呢！”
小孩子们口无遮拦，有什么就说什么，他们天真烂漫又肆意笑着，嘴巴咧开笑出“咯咯”的声音，忽而又手牵手，唱着他们刚编完的歌谣。
“神女笨，神女弱，神女入门都不会，神女惹得我们哈哈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孩子们唱完后，一个个笑得更是东倒西歪，捂着肚子站都站不起来。
小洛葵紧紧咬住嘴唇，不让眼中的泪落下来。她虽然年纪比面前的几个孩子都要大上一两个月，可个子却不如他们。
她鼓起胖乎乎的脸颊，右手举起那把对她而言还是有些沉重的木剑，用力到她的整张脸都变得通红。
右胳膊不断地颤抖着，可落葵依旧让剑身和胳膊组成了一条完美的直线。
小洛葵剑指几个小弟子，因为用力过度憋得声音都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我，洛葵，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很厉害的神女，让你们所有人都信服！”
几个小弟子都愣住了，他们以为洛葵会说出类似于“你们给我等着”这种话语，却没想到她最后说出的这句话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好笑。
他们的笑声彻底停不下来了，随着洛葵手中的剑阵阵颤抖着。
“太好笑了，居然还让我们信服，你先成功练气再说吧哈哈哈哈！”
“略略略，我们才不信呢，你就在这里拼命练剑吧，就算你没日没夜得练都比不上我们。我们现在就要去吃饭了，才不和你在这里废话。”
“再见吧，废物神女！”
笑声随着被风吹走的沙子走远了，小洛葵再也支撑不住，木剑掉到了地上，她用袖子擦了擦无声的泪。
片刻后，地上的木剑被握到了小小的手里面，还有些肉滚滚的手心内已经结了茧子，她再次挥起了剑。
她依旧毫无长进地练习着，剑法的招式比从前更熟练了些。
直到有一天，小洛葵听完尚仪夫人李夫人的课，从其中一篇文中学到了一句话：疾学在于尊师①。
李夫人说，一个人要想快速的成长学到知识，那就要尊敬老师。
小洛葵忽然恍然大悟，是不是因为她没有拜到一个好的老师，没有对老师好，所以她才没有进步。
于是乎，小洛葵瞄准了天衍宗最小的弟子当中最为风光的那个人——月华仙君大弟子卫璋玉。
他年纪不大，不过才十岁大的年龄，已经于前日步入筑基了。这件事情在整个天衍宗内都传得沸沸扬扬的，就连消息一向不灵通的洛葵都知道了。
次日，洛葵起了个一大早，装满了一个沉重的大包裹，背着包袱吭哧吭哧地爬到了隔壁山峰上。
她没有灵力，也不会御剑。只有一点比别人要好，坚持。
于是，她撒了生平第一个慌，说自己身体不舒服请了一天的假，然后背着自己沉沉的行囊开始了她的拜师之旅。
她从日出爬到日落，从山腰爬到山顶。等她到达的时候，月亮升出来，弟子们都已经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了。
夜里的风凉飕飕的，刮在小洛葵单薄的衣服上，让她不由得打了个颤。
外面一个人都没有，小洛葵只知道卫师兄在这座山峰上，其余的什么都不知，现在却连找个人问路都问不了。
她瑟瑟发抖地抱住自己，希望借此可以给予自己一点温暖。一边走一边心惊胆战地观察着四周，她好像有点怕黑。
冷风一惊，身后有个人不出声地站到了自己身后，肩膀上多了只手。
洛葵吓到出声，猛地回头，看清来人后，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差点儿泪水都要掉出来。
她又惊又喜地捏住身前人的衣角，声音带着些后怕地说：“太好了，终于找到卫师兄了！”
卫璋玉骤然看到洛葵，也难免奇怪：“洛葵师妹，你怎会在这里？”
洛葵咽下哭声，仰着头看他：“卫师兄，我是来找你的呀。”
“我？找我有什么事吗？”卫璋玉蹲下身子，看着这个浑身发抖不过才五岁的女娃娃，尽量放低声音用温柔的话问他。
他本就天生一双笑眼，声音更是如水般的温柔，当他轻声询问时，洛葵终于破开哭腔说：“卫师兄，你可以教我练气吗？我会把我最好的东西都送给你，他们都是我珍藏了好久的宝贝，我真的很想成为一个好的神女。”
她的脸被冷风吹得通红，泪珠像是蒸笼上的蒸汽般一滴接一滴地落了下来，濡湿了那截她攥在手里的衣服。
卫璋玉看着她，让他想起了过去的自己。他催动灵气，帮洛葵暖着身子，低声回应她：“好。”
洛葵递出自己大大的包裹，说：“谢谢你，卫师兄，这些都给你。”
卫璋玉看了一眼，笑了一声，只问她：“还能走路吗？”
洛葵点点头，刚要迈开一步，身子差点儿就栽到了地上。她行了一天的路，又只是个五岁的小娃娃，刚才又怕又冷，竟没感觉到分毫不适，此时才发现腿脚酸软已经走不了路了。
卫璋玉看着明明已经身体不适却还逞强的洛葵，不由分说地就蹲到了她的面前：“来吧，我背你。”
洛葵刚想要拒绝，就被卫璋玉堵住了：“洛葵师妹，快上来吧，不然刚才的事情我就要反悔啦。”
小洛葵趴在十岁时卫璋玉的后背上，那后背不宽阔但却格外温柔有力，帮她隔去了那夜所有的寒风。
何掌门着急地找了一天，等最后在卫璋玉屋里看到洛葵的时候，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他古板正直带着严肃的脸望着洛葵，仿佛下一秒就要训斥洛葵一番。
洛葵知错地低着头，也等着何掌门训自己一顿。她知道自己让何掌门着急了，何掌门何时这样急匆匆地推开过房门。
可她等了许久，也没听到何掌门的声音，反而在肩膀上找到了一只宽厚有力的大手。
何掌门拍了拍她，只说了一句：“无事便好。”也再未多说过什么。
自那之后，洛葵当真多了一名小师父。
可还没等到卫璋玉教会洛葵，洛葵就已经被何掌门带回天华池了。
往事如沙，一点点聚齐在洛葵脑海内，让她尴尬极了。
年少的囧事总是这样，一个人偷偷想起来时尴尬，在另一个当事人面前想起来时更是尴尬无比。
尤其是，另一个当事人把这件事情记得清清楚楚，还一本正经地说了出来。
“那时候年纪小，什么都不知道，还白白占用了卫师兄你那么多时间，是我的不好。”洛葵有些窘迫地回卫璋玉刚才的话。
“那倒没有，反而是有了落葵师妹，那段时间天衍宗热闹了不少。”
因为这几句对话，洛葵想起来了那段待在天衍宗上的时光，卫璋玉的脸也在自己的记忆里越发清晰了起来。
她看着面前的卫璋玉，不由得生出了几分亲近，似乎终于赶走了长时间不碰面扰来的生疏，和卫璋玉谈话时面上也多了些轻松惬意的笑容。
隗阴望着那道笑容，突然觉得有些过分刺眼。
明明不久前，她也这样对他笑着。可一转身，她的笑又属于别人了。
她总是这样，毫无防备地对着每个人笑，仿佛对每个人都很好。
就像一个真的神女一样。
①疾学在于尊师。——《吕氏春秋.孟夏纪.劝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第 9 章(重写)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