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星云一听见这声“哥哥”，便忍不住笑了。
虽然，在他的大脑语言中枢里，关于中文的部分一直算是禁区，他刻意地不听不看，可是这些日子以来，这两个字，他听得太多。
即便竖起屏蔽的高墙，这重复率极高的两个字，也快凿出一个“哥哥”形状的洞了。
只是，古津看向他的目光太过复杂，有小心翼翼的乞求，也有饱含热切的希冀，强烈的情绪比那天晚上更甚。
他的手指贴在古津脖子上，甚至能够感受到手下，皮肤表面的颤栗和喉结轻微的抖动。
储星云虚弱地笑笑，望着古津，几次想要张口，却都被翻涌上来的恶心感打断。
古津这才如梦初醒，忙松开手，轻拍着储星云的后背，关心道：“还好吗？”
储星云好不容易干呕完，摆摆手，不在乎道：“没事，刚刚吐光了，吐不出来了。”
不等古津再说什么，储星云抓住古津的手，身体前倾想要开口，却差点跌进古津怀里。
古津抬手扶住他，储星云借力稳住身子，紧盯着古津的眼睛，郑重开口：“我可以叫，但你要看清，我是谁……”
储星云说完这句话，终于换成中文，缓慢但清晰地喊了一声：“哥、哥。”
古津只觉得一股酸意直冲鼻腔，他用力地眨眨眼睛，极力控制着情绪。
但这对他来说，很难。
古津松开扶着人的手，将人紧紧抱紧怀里，脸埋在星云的肩头好久，才开口：“我分得清。谢谢你，星云。”
储星云安抚地拍着古津后背，听见这话，语气轻松地笑道：“真想谢谢我的话，以后教我中文吧。”
古津抬起头来，眼尾还有些红，却已经恢复成平时温柔和缓的模样。
他轻轻皱眉，顾虑道：“你可以吗？”
储星云歪着脑袋笑：“吐呗，脱完敏就好了，吐不了几回。”
作为拥有同样无法克服的障碍的古津，太知道这事有多难，并不像星云说的那样云淡风轻。
即便知道，这是星云无法逃避的课题，他依旧心有戚戚焉：“真的决定了？”
储星云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老气横秋地开口：“人生嘛，没有什么问题是能躲过去的。暂时躲过去了，也只会滚成更大的雪球。”
古津被他这个样子给逗笑了，忍不住调侃他：“你多大年纪，说这样的话？”
储星云闻言，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拇指折下，比了个“四”的手势，又看向自己的右手，同样拇指折下，比了个“手势”，然后将分开的手指按在自己的脸颊两侧，轻轻地皱皱鼻子：“这个年纪。”
古津看他比划的，像是小猫胡子，忍不住笑起来，顺着他的话道：“是吗？八十岁了？”
储星云听见这话，不同意地摇摇头。
他将手指放下来，这次只伸出一只手……
古津猜测道：“四十岁？”
储星云摇头。
“四百岁？”
“四万岁？”
储星云终于大发慈悲，举着四根手指，公布正确答案：“I'm four.”
古津再一次笑出声来，他摸摸星云的脑袋，哄道：“可不是，本来就是个小孩。”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将人拉起来。
所幸顶层人少，卫生间也算是干净。
古津盯着星云洗完手，才告诉他：“卓组长除了让你到导演室来一趟，还让你之后去办公室找他。你现在能过去吗？还是先回去休息一会儿？”
储星云表示自己没事，两人一起乘坐电梯下去，集合量体的练习生已经散了。
于是，二人在此处分开，一个回练习室练习，另一个则去选管组长办公室找卓一。
只是，古津刚刚离开，储星云就遇上了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
周斯人一看就是惊恐刚刚发作过的样子，双手不安地捏着安抚玩具，眼睛红红地看着他。
宇宙和安融站在一旁，刚想插科打诨，看见弟弟的表情，立马乖觉地将已经到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两个人面面相觑，无声地用眼神交流，大气都不敢喘。
周斯人往前蹭了两步，站在储星云面前低头看他，神情满是不安，有些委屈地问他：“你去哪了？”
他说着，还抬手想要去触碰对方。
储星云微一侧身，就躲了过去。
他勾唇轻笑，却语带嘲讽：“我去哪了，需要跟你报备？你以为，你是谁？”
周斯人听懂了他的话，却没听懂他的意思。
他只觉得莫名的不安和慌乱，看着对方的眼睛，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宇宙作为唯一一个听懂话，也听懂意思的人，被惊得冷汗直冒。
甚至，他还要按住一直好奇询问的安融，示意对方不要在这个时候问自己，弟弟说了什么。
储星云却不想，放过周斯人。
他又上前一步，抬头看着周斯人，离得极近，几乎呼吸可闻。
他余光瞥见周斯人捏在手里的东西。
其实第一次见时，储星云就认出来这图形是什么东西，毕竟专业对口。只是，当时的他，没有兴趣关心别人喜欢什么。
但是，这会儿，他却以此为武器，直接出手：“喜欢这个？NGC 6302，蝴蝶星云？一颗濒临爆炸的垂死恒星，产生的宇宙‘蝴蝶’？”
储星云逐渐逼近，盯着周斯人的眼睛，不允许他躲闪：“喜欢什么呢？好看？一颗死亡的恒星，临死前抛出的气体外壳，像一个人临死前，呼出的一口气，喜欢这个吗？那你知道，人其实已经死了吗？就像产生星云的那颗恒星，已经蜕变成白矮星，不复存在。所以，你喜欢的是什么？是一个死物，还是它死亡前的叹息？”
周斯人听闻此话，如遭雷击，连连后退，手中的“蝴蝶星云”也没有抓住，落在地上，灰扑扑地滚了出去。
但他没有低头去看，他只是依旧望着眼前冷脸的少年。
储星云却没有看他，说完最后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宇宙不知道前因后果，看着备受打击的偶像，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只能暗暗叹气。
只有全程没听懂的安融，看看两人的眼色，试探着，弯腰捡起了那个“小蝴蝶”，拍了拍上面的灰，用眼神询问宇宙：要不要还给你偶像？
宇宙默默摇头，示意他先不要出声。
安融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偷偷低声问道：“弟弟到底说什么了？”
专业名词太多，其实宇宙也听了个一知半解，但他擅长领会精神，于是他问安融：“你相信光吗？”
安融一头雾水，但还是不解地回答：“相信，怎么了？”
宇宙面色凝重，解释道：“弟弟说，世界上没有奥特曼。”
“嘶……”安融倒吸一口冷气。
他又看看呆愣在原地，备受打击的周斯人，心有余悸地和宇宙小声蛐蛐：“弟弟话说得这么狠啊？”
但这话刚嘀咕完，他又立马笃定道：“那，你偶像一定是犯了很严重的错，弟弟才会这么生气。”
弟控和粉丝身份二合一的宇宙，一秒赞同：“偶像应该不是故意的，但他肯定错了。”
二人相对而视，肯定点头。
彼此的耳垂上，闪烁着真理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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