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支柯已经记不清自己最后一次来学校是什么时候了,本以为时光荏苒会改变记忆中学府的样子,但事实是大学城一点没变,他很轻易的就找到了记忆中熟悉的教室。
因为正处学生放假期间,教学楼几乎没人。方支柯探头望向教室,教室里唯有风吹拂起窗帘的微细声响。他脑海中,班级纷杂的画面一闪而过,他笑着对身后穆红做介绍。
“你看,这间教室原先就是管源所带班级的教室。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我记得坐在这个位置上的学生,是一个大高个,有一米九多吧,后来被推荐去做体育生了。还有这个这个……”方支柯一连串说出五六个学生名,各个都与他有旧交。“这个是个喜欢穿连衣裙的女孩,管源上课的时候她能维持脸红一整堂课。”
方支柯醉心的讲述,听在穆红耳里大有歧义,她问:“听得出来,你以前经常溜来上课?”
虽说是学风自由,但也自由不到纵容一个非本校生自由出入、旁听蹭课的。自然是该学生安插门路在校内。
方支柯噗的笑出声音,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说:“嗯,我坐在最后一排,听免费公开课。”实则是免费看老师。想到此举曾被判定为“目的不纯”,方支柯笑盈盈表情突然变得哀怨起来。“管源嘛,讲课的时候一丝不苟,都不怎么理我。”
“那是当然。”穆红扬头,不知是看方支柯不达目的,她十分开怀呢;还是单纯赞许管源公私分明。“老师就该有老师的样子。”
“班里学生还以为我是管老师的什么弟弟之类的……别提有多好笑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忽然听到走廊一头传出熟络的招呼声。
“支柯?”
方支柯定睛,向来人望去。
那人脸上旋即露出微笑。
“真的是支柯。”一边说话,一边笑容灿烂向方支柯徐徐走来的是一名中年教师。自然也在这所大学职教,看样子与方支柯是旧相识了。
果不其然,不等中年教师走近,方支柯已然回迎了粲然的微笑,口中唤:“许老师?”
“我大老远在门口看见你,太长时间不见,不敢认了。见你来A班门口,才笃定是你。你长大了,真人比电视上好看。咦,这位是?”许老师注意到站在方支柯身旁的穆红。
方支柯赶忙介绍:“噢,她是管源的母亲。”
许老师惊讶地朝向穆红,说:“管阿姨?您好。我是这所大学职教的老师,曾经和您儿子共事过。”
算起来,许老师年纪比管源大几岁。当初管源在校实习时,许老师就已经是正式在编导师了。许老师为人和善,待后辈极宽厚,常常帮忙管源、帮忙管源应对一些任职后
不久出现的小疑难小麻烦。
“许老师当年和管源办公桌相邻。噢对了,”方支柯想起什么,对许老师拜托道。“管源在校留下的很多东西,我都拜托许老师保存了。许老师,今天正好遇到你,我想看……”
不待方支柯讲完,许老师径自说:“管源的东西我都整理收纳在图书馆,既然你和阿姨都在,今天就物归原主吧。”
“正有此意。”
于是,三人一行来到校内图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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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馆。藏书室。
藏书室,一般情况下学生未得导师允许是不能擅自进入藏书室的。许老师身兼数职,是图书馆藏书室的管理人员。加上她很喜欢方支柯这个外校生,今天就破例把人领进了室内。
来到室内,许老师不待方支柯请求,就率先翻找起管源的物品。时间过去很久,有的东西积压在数叠书本之下,许老师花费半天时间才整理出一部分。
一边找,许老师一边对方支柯讲:“总归是些办公用品。当年事发突然,知道你难过,我也不敢上门转交你这些。我和管源共事一场,又都很喜欢你,就替你收着了。本来收在办公室的,那里学生经常进进出出,我怕弄丢一两件,前阵子就收纳到这里了。你稍等一下,我整理好都搬出来。”
“不急,许老师慢慢收拾。”方支柯讲,环视图书馆内摆放错落有致的书籍,忽然想起什么,对站在一旁穆红小声说道:“阿姨,你来这边一下。”
比起等待在一旁,大有催促许老师尽快整理物品嫌疑,穆红选择了跟随方支柯走到一排书架前。她仰头望向书架正上方,标有分区介绍的小牌子。
美术类丛书。
方支柯展开手臂,颇似给穆红展示他打下江山模样的,向穆红介绍这一架丛书。
“这里的书,管源每一本都阅读过。管源他啊,”言谈中不乏骄傲,方支柯再次沉浸于回忆之中。“真真是个好老师。明明专业方面造诣已经很深了,却还在不断学习,生怕哪天学术不精被学生一个问题难住。”
耳里听着方支柯讲话,穆红抽出一本书,随意翻开。
方支柯指引穆红翻阅最后一页。穆红不解,就见他眼睛眨巴眨巴,一准没安好心。
“阿姨,你翻一下最后一页。那里夹着借书卡,上面都记有管源的名字。”
穆红果然在借书卡上看到了管源的笔迹。双手忽然间颤抖,心跳作鼓般响动。她强压下看到儿子手书时激动的心情,合上书,再次抽取另一本。
约摸翻阅了五六本书,每一本书夹藏的借书卡上都有管源的名字。诚如方支柯所言,在学术的道路上,管源从不屑于走捷径,他是最有资格遨游在知识海洋里的学者。
然而,这么翻阅下来,穆红发现了一个并不使人愉快的现象——每一册书,借书卡上标有管源名字的后一排列,必然也标有方支柯的大名。年代久远,字迹虽已模糊,但笔迹潇洒流畅,显然,落笔者大有恃宠而骄的恶习。
方支柯注意到穆红神色一变,知是为何,不好意思的自行戳了戳脸。“……哈哈……当初追管源那阵儿,他看什么我就看什么,一心想多了解他、多贴近他。所以他读完一本书,我立马跟读。”
拜其行为所致,方支柯对美术理论的了解曾堪比专业人士。后来从业影视拍摄,美术与影视一家亲,倒助力方支柯不少。所以,多读书总是好的。
穆红果然哼了一声,骂道:“厚脸皮。”
“哈哈……”方支柯不怒反笑。“借书次数多了,管理员就准许管源自己借书,自己标记名字。这里大部分书,借书卡上的名字都是管源的亲笔。阿姨,您看看您儿子的手书多漂亮。”
方支柯指引穆红目光看向借书卡上,端端正正的“管源”两个字。娟秀而端正的签名。与其比邻的,方支柯自己的签名,就很狂草了。果然是字如其人,不假。
穆红白了方支柯一眼,那眼神中分明写着“用你多嘴?我能不认得我儿子的字?”
方支柯委屈,小声讲:“我就是看你,好像在犯嘀咕……”
穆红不理。
与方支柯这么几番过招,穆红原本激动的心渐渐恢复平静。欣慰所致,她继续翻看书籍。
方支柯也不再敢缠穆红了,走到另一边书架。
何止是管源亲笔签名,令穆红浑身颤抖,心向下一沉呢?她太熟悉儿子的笔记了,那端正雅方的字体,一旦看过就很难忘记。于是,穆红分明看得出,十余本经她翻阅的书籍,借书卡上,起先歪歪扭扭的方支柯的签名,到最后,都变成了端正雅方的字体。
管源他,每每阅读完一册书,为了方便追他的方支柯,就干脆在紧跟自己名字的下方,替方支柯签了名。不知道当年,方支柯追了多久,管源才以这样替人签名的行为,算作默许了追求……总之,不是方支柯紧跟着管源阅读管源阅读过的书籍,而是管源每阅读一本书就直接转交给方支柯。他们两人,是……是两情相悦。
太久时间里,穆红憎恨着方支柯的存在。可没有哪一次,她曾情愿接纳事实。事实是,方支柯的存在得到了管源的认可,他们相互欣赏,彼此接纳,是真正的情投意合、难舍难分。
蓦然间,心仿佛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深深刺痛。穆红看向早已经跑去许老师身旁,开心地捧旧物在怀里的方支柯。
“这是全部了。”许老师笑讲。
“太感谢了,许老师!”方支柯道完感激之情,就激动地在箱子里翻找。
方支柯看旧物,许老师就看他。看着看着,摇头感慨:“你啊,还是老样子。明明人都快奔三了吧?笑起来还和当年一样。”
发自内心的微笑,皓齿明眸,宛若沐浴在阳光之中。
“奔三?我早奔三不知道几年了。”并不介意暴露年龄,方支柯夸张语调讲。
“啊?!”倒是许老师,愣是扳指头算了算,生怕传出去学生们要嘲笑她这个数学老师连他人年龄都算错。“糟了糟了,在老师我眼里啊,你还是当初那个小鬼头。整天乐呵呵追在管源身后。”
“是个跟屁虫,对吧?”
“不……”许老师和蔼笑笑,“是开心果。”
开心果。
穆红听到,看到,身临其境感受到……
当年的管源,大概亲口和关系融洽的许老师谈论过——那个少年啊,他开朗乐观,做事虎头虎脑很可爱。我……可能是爱上他了。喜欢,后知后觉……习惯了,他跟在身后一个转身的距离。习惯了唤他的名字。小柯。支柯。方支柯。你这个……
这个让我总是无比快乐,无比幸福的……
跟屁虫是吧?
不。是开心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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