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明舒闻言一愣，这种情况是她从未料到的，她狐疑地看向温序，眉头微皱，众人的目光也都落在了她身上。
温序上前一步，轻声说道：“姜姑娘，半月前的中元节，你曾独自前往山中祭奠你的家人。那天，天色阴沉，细雨蒙蒙。”
姜明舒的眉头微蹙，她的记忆中似乎有一层薄雾，遮掩了过往，她轻声回道：“我.....我的确去祭奠过，但那天的事情，我记不太清楚了。”
温序继续说道，声音中带着些许蛊惑的意味：“那天，你身着素衣，神情哀伤，谁料天公不作美，下起了小雨。我见你孤身一人，便将手中的油纸伞赠予了你。”
素衣，细雨、油纸伞……
姜明舒脑海中闪过些许画面，但又看不真切，她朝众人点了点头：“我似乎有些印象，那把伞，我记得。”
“可是传言浮玉山紧闭山门，不迎外客。那么温公子是如何进入山中的，又或者说江姑娘到底是去往何处祭奠的？”江知凡眸中怀疑的意味不减。
姜明舒收起情绪，她抬眸道：“这便无需向江公子解释了吧。”
“是啊，江兄，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温序应道，“况且姜姑娘都替我作证了，半月前我还能出现在人族，那便说明我绝不是这里的怨鬼啊。”
江知凡冷哼一声：“可你毕竟没有出现在江面上……”
“行了！”一旁的楚清终于有些不耐烦，“质问个没完了，你也不过第二次上岸，怎么就能确定大家都得出现在江面上才算正常？况且刚才执事大人都没察觉出异常，你怎么反倒有这么多问题！”
“仙长们竟都起身了？”昨日的老妪拄着拐杖走进庭院，“还烦请诸位仙长们移步前院，我家阁主有请。”
江知凡正欲发作，被老妪这么一打断便失了情绪，只是看了温序一眼便甩袖离去，其余众人也赶紧跟了上去。
而温序则走在最后，经过姜明舒身侧时，刻意放缓了脚步，压低声音说道：“姜姑娘，没想到你我的第二次见面竟然是在这鬼地方，咱们还真是倒霉得出奇啊。”
姜明舒微微颔首，算是回应。她的记忆丢失了大半，可她明明记得自己在拜入山门前就是一个孤儿，她又何来家人之说，甚至于半月前还去祭拜他们？
但她脑海中闪过的些许画面提醒着她，她确实在半月前上山祭拜了家人，不过看那四周野草环生的景象不像是浮玉山，反倒像是在哪座不知名的山头上。而这也正是蹊跷之处，她若是真找到自己的家人并安葬了他们，怎么会将他们草草葬在这种地方，简直与她浮玉山的行事风格大不相同。
难不成真与江知凡口中的两年前浮玉山之变有关？
“姜姑娘对我可真是冷淡疏离，连话都不愿多应一句。”温序见她无意攀谈，神情顿时低落下来。
姜明舒微微回神，垂下眼眸：“抱歉，我素来不善与旁人相处。”
“旁人？”温序一怔，双唇微抿，语气涩然，“是我自作多情了，原以为姜姑娘肯为我作证，我们便也算得上是……同盟之谊了。”
此话一出，姜明舒倒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了，好在一旁的方黎忽然凑近，拉起姜明舒的手便道：“快些走吧，江公子他们早都走远了。”
说罢，方黎便拽着姜明舒大步向前院走去。姜明舒下意识回头望向温序，竟在对方眼中读出了一丝……幽怨？
她心头微动，随即又摇了摇头，男人的心思向来是最为难猜的。罢了，当务之急，还是破案要紧。
穿过了几重院落，众人总算来到前院。只见阁内朱栏画栋，处处张灯结彩。姑娘们陪着富家子弟们饮酒作乐，寻常百姓则坐在楼下看着新编的皮影戏，好不热闹。
老妪领着众人上了顶楼，最后在一扇朱漆木门前停下：“阁主就在里面，仙长们请进吧，老身便在此等候。”
武僧也没应，径直推开木门，大步跨入，待众人尽数入内，木门“啪”一声关了起来。
众人惊而回望，江知凡正欲拔剑将门劈开，身后却蓦然响起了一道年轻女子的声音：“仙长且慢，此门价值不菲，不知诸位身上银钱可曾带够？”
“简单介绍一下，我姓杨，是整个红绡阁的老板，”年轻女子抿了口手中的茶，缓缓开口，“想必阁中的怪事仙师们早就清楚了，那我也就不必和大家绕弯子了，我呢，之所以请仙师们前来是想让你们做一场法事。”
“法事？”方黎来了兴致，这事没人比她更熟悉了。
“是啊，诸位也应清楚阁内大约是有鬼物作祟，这才扰得众人不得安生，但此事终归不好闹得太大，毕竟六日后张员外要在此设宴，所以在此之前可万万不能传出此等晦气之事，”杨老板轻叩桌面，“仙师们只需选一吉时，最好是在无人的晚上，行一场法事驱散鬼物便可，事后杨某必定重谢。”
姜明舒：“你既怀疑是鬼物作祟，可好端端的，那鬼物怎会缠上这里？”
“不错，”温序立马接上，“我且问你，在发生怪事之前，阁中可曾出过什么命案？”
“这……”杨老板指尖摩挲着杯口，有些迟疑。
“杨老板有所不知，这在做法事之前也得先摸清楚这鬼物的来历才行，”方黎解释道，“这样才好一击必杀，六日后张员外的宴席才能如期举行啊。”
提到宴席，杨老板的神情有些松动：“阁内确实出过一桩命案，约摸十日前，我们红绡阁的花魁沐娘子溺亡于浴桶中，只留下了一封绝笔信，手中还攥着一枚玉佩。”
“是自杀？”武僧上前一步追问。
“是也不是，”杨老板压低声音，“诸位可知道齐王府世子沈渊？”
楚清接口道：“我等山中修行，山外之事自然知之甚少。”
“他是个好色的纨绔子，不知是何故，竟好端端地从京城来到了我们清河县，刚到便看中了阁中的花魁娘子。可奈何沐娘子早已心有所属，自然不肯嫁于他为妾，便在迎娶之日自尽了。那封绝笔信也只是写了句……，”杨老板的声音更低了，“齐王府世子逼死婢子，罪该万死。”
“……可毕竟是齐王府的世子，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如何能问罪于他？官府差人来问，我们只得称沐娘子之死与世子无关，随后便也草草了事。”
“……这沐娘子定然是怨念难消，这才在死后化为怨鬼缠上了红绡阁，可她的仇人明明是齐王府世子啊，我们也是被逼无奈，我甚至还自掏银两，好生地安葬了她呢。”
武僧愤恨道：“那我们便去杀了齐王府世子，这沐施主的怨念自然得以消除！”
杨老板闻言大惊失色：“万万不可，只需一场法事即可，仙长们切莫多事。”
姜明舒垂眸，她自是明白杨老板的顾虑，齐王府世子无缘无故被人刺杀，很难不让人怀疑到红绡阁头上，毕竟十日前世子还要纳花魁为妾呢。
而且这里可是长冥之境，这案子真的如表面上这么简单吗，那沐娘子当真是自杀？
想到这里，姜明舒抬眸望向杨老板：“不知沐娘子的尸首埋于何处？”
“怎么？”杨老板一愣，她擦了擦额头的虚汗，怎么感觉自己请来的这些仙师现下却是个比鬼物还棘手的麻烦呢。
“杨老板宽心，不过是做法事前要先祭拜一下沐娘子，”方黎接道，“这武僧是个粗人，方才的言论杨老板不必放于心上。”
杨老板的视线在方黎和武僧中间来回扫视，终是叹了口气，将沐娘子的埋葬之处告知了方黎。
众人出了屋子，方黎转身对着众人道：“今晚要在阁中做一场法事，我得上街采买些东西，另外还得另有人去祭拜一下沐娘子。”
“我与你一同去采买罢。”楚清和江知凡一同出声。
“也好，”方黎看向姜明舒，使了一个眼色，“那烦请姜姑娘前去祭拜一下沐娘子了。”
“我与姜姑娘一同去！”这次倒是温序和那武僧一同出声。
姜明舒颔首算是同意，随后便往郊外赶去。三人走了些许时辰这才来到沐娘子的墓前。
“挖吧。”姜明舒淡淡开口道。
温序从乾坤袋中掏出三把早就备好的铁锹正要动手，不料武僧拦在了他身前：“你们要挖坟？这可是对死者的大不敬！”
“废话这么多，这沐娘子死得不明不白，当然得开棺验尸了，”温序道，“你到底让不让开？”
“我……”武僧话还没说完便被姜明舒一掌打晕，软倒在了地上。
温序没料到这姜姑娘出手这么利落，心中一惊，连忙挥锹挖坟，不敢耽搁。
姜明舒也拿着铁锹上前，她看了一眼温序腰间的的乾坤袋，漫不经心地问道：“温公子的乾坤袋倒是很别致。”
“好看吧？”温序回道，手上的动作一刻也不停。
姜明舒没有回应，因为她依稀记得初入山门时，掌门腰间也挂着一模一样的乾坤袋，她抬眸望向温序：“所以温公子的判官令是放在这乾坤袋中了？”
“判官令？”温序一愣，“哦对，放在乾坤袋里安心一点嘛。”
温序见姜明舒还在盯着自己，心中没由来的一阵慌乱，他连忙放下铁锹，“诶呦”一声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姜明舒：“怎么了？”
温序的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声音也逐渐微弱：“姜姑娘有所不知，我自幼便体弱多病，方才在院中时，江兄实在是咄咄逼人，剑气纵横间，我已是强弩之末，恐怕是无法陪姑娘开棺验尸了。”
姜明舒扫了一眼温序，嘴角勾起一抹笑，手中的铁锹突然化作一道寒光，直指温序的心口。
温序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身体本能地向后一仰，险之又险地躲过了这致命一击。铁锹划过空气，带起一阵尖锐的呼啸声。
姜明舒转手幻化出命剑，剑尖停在了温序的身前，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你这不是灵活得很吗，还是说这只是温公子的回光返照？”
温序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他轻叹一声，道：“姜姑娘果然慧眼如炬，温某的这点小伎俩在你面前简直不值一提，如此我也不瞒你了。”
姜明舒收起剑，微微偏头看着温序：“怎么？”
“我既与姑娘在半月前还能于现实中相遇，那么便意味着，不管是我还是你，都是人族，所以我们是一类人，不是吗？”温序盯着姜明舒，继续说道，“我知道，姜姑娘虽为我作了证，但对我的来历还是心存顾虑，不瞒姑娘，我失去了一些记忆，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来历。”
“……所以我便想着或许只有到达高塔，我才能找回自己的记忆，但在此之前，我们何不结为盟友，共同揭叛，毕竟我们永远不会站在对立面，不是吗？”
姜明舒微微皱眉，思索着温序的话。她毕竟初来乍到，对这里的一切都不了解，若是独自一人恐怕难以存活，而虽说方黎救过自己，但她给人的感觉总是难以捉摸，像是在可以隐瞒着什么。
眼下，温序似乎是她最好的选择。
“好，我便信你一次。”姜明舒的语气依旧平淡，但先前的戒备松动了些许。
“姜姑娘是同意与我结盟喽？”温序惊喜地抬眸。
姜明舒拿起铁锹，目光投向坟冢，语气不冷不热：“还不赶紧挖坟，盟友？”
“来了。”温序应道，嘴角微微上扬，带着掩不住的欣然。
日头渐烈，转眼已至晌午，两人将棺材掀开。
“空的？”姜明舒以袖捂鼻，看着空荡的棺材蹙紧眉头，事情果然没这么简单。
“看来这沐娘子的尸体果然有问题，”温序拍打着身上的泥土起身，抬眸望向姜明舒，却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变了调，“姜姑娘，尸体……就在你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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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挖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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