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耐须臾,江岁岁还是撑不住笑了。
一听见她笑声,袁阆也被气笑了:“你这人怎么回事儿,还幸灾乐祸呢。”
“对不起,”江岁岁边笑边道歉,“你没给小朋友喝吧?”
“幸好小家伙闹脾气,”袁阆悠悠道,“大概因为字儿不对,坚持要把箱子扔到门外。”
否则他也发现不了。
提到屋里的小朋友,江岁岁敛了几分笑,她认真问:“我记得,你姐是嫁到港口了?”
“嗯。”
“......”江岁岁打了把方向,车子拐进一条小路,“闸北是个小城市,只有一家规模很小的康复中心,小朋友这种情况,康复训练不能少的。”
她越矩说这么多,言下之意不外乎是提醒袁阆,闸北的康复环境,跟港口那种大城市,不能相提并论。
“有什么办法呢,”袁阆坦然道,“爹不疼娘不要的,我这个舅舅也不能扔下他不管。”
“......”
自从高三毕业后,江岁岁与袁圆便没了来往,后来只听说她大学里就嫁人生子,具体细节,江岁岁并不清楚。
事关别人家**,江岁岁没多问:“那你有时间带他来我们康复中心一趟,聊胜于无。”
江岁岁就职在那家康复中心,是名不足为道的康复师。
袁阆态度不明,静默短瞬,忽地问:“到家了没?”
“......”江岁岁把车子拐进院内,同时准备熄火,“到了。”
话一落,那边似乎不怀好意地笑了声。
“姐姐,”果不其然,袁阆拖着调,“我就问个超市,你拉着我陪你聊了一路。”
“......”
“不是不能聊,”袁阆乐不可支,“就...你搭讪的方法,可以再改改,不然我还挺怕。”
“......”江岁岁恼了,“是你打来的。”
“嗯?”袁阆一副“你快承认你觊觎我”的腔调,“所以,姐姐一直拖着超市名字不告诉我,是在钓我?”
“......”
纵然江岁岁耐心大度,不愿与他计较,此刻也被他的厚颜无耻给折服了。
她花瓣唇轻启,吐了几个字:“别误会,我对‘细狗弟弟’不感兴趣。”
诡异的噤声。
下车后,江岁岁那口气终于泄了几分,她举着手机:“超市名字发你,注意看保质期。”
说完,没等对方回复,她率先挂了电话。
江家院内亮着暖橘色的灯,拐角几棵向日葵垂着硕大的脑袋,沉沉压在那丛芋头花上。
李爱兰端了个青花海碗从厨房里出来,半是担忧半是教训:“电话怎么一直占线,你爸还担心你开那段乱坟岗害怕,说想去接你。”
从桂花苑到江家有段极荒凉的路,道路两边以前是乱坟岗,后被治理过,但依然是坟地。
“没事,”江岁岁把海碗接到手里,“遇到个朋友,随便聊了几句。”
李爱兰不大放心:“以后别这么晚过去,你本来就怕鬼怕黑,今天幸好有朋友陪你聊天,能分散下注意力。”
“......”江岁岁眼睫簌了簌,不动声色将心头异样咽下。
还真的是。
若不是袁阆插科打诨,江岁岁很有可能会喊爸爸来那段路口等她。
-
一场阵雨之后,闸北前几日燥热的空气被凉意取代,温润的风抚过脸颊时,短暂的透着沁人心脾的舒爽。
“秋果果”康复中心内,一位约六七岁的小朋友首次清晰的发出了“妈妈”这个音。
江岁岁惊喜万分,耐心引导他跟自己握手,进行肢体接触。
门口动静窸窣,校长浅言轻语:“岁岁,有位先生找你。”
江岁岁回眸,猝然与袁阆漆黑深邃的眸子撞上。
短暂的对视,她收回目光,安抚完小朋友,起身走了过去。
许是见她要走,小朋友不安的啊了声,江岁岁脚步顿住,朝他伸手:“土豆要跟老师一起吗?”
小朋友目光闪躲,不与她眼睛对视,小手却慢慢伸给了她。
江岁岁难掩开心,牵着他往门口走。
袁阆正立在门外,他面色平静,平时如影随形的矜傲尽敛,一身浅色调休闲打扮,倒让他生了点平易近人的错觉。
“有时间吗,”男人深如海底的长眸朝下,牢牢将她锁住,“我姐想见见你,跟你咨询下小朋友入园的事。”
“......”
袁圆回来了?
疑问刚浮至心头,一道音量顶格拉满的来电声打破这门口的寂静。
江岁岁眉头都来不及皱,不详的预感猝然攀升,手掌刚移到半空,就被土豆啊呜一口死死咬住。
小朋友用牙齿叼住她皮肉不松,喉咙里含糊不清的发出尖叫。
校长慌了:“袁先生,您手机赶紧关了。”
“......”袁阆不明所以,全部视线都被江岁岁苍白的唇掠夺,他手掌不假思索捏住小朋友脸颊,稍稍施力,想要迫使他松开嘴巴。
“袁阆,”江岁岁忍下痛,“关手机!”
土豆咬的太紧,袁阆又怕施力太过,再不小心伤到他,只能腾出手,将正在响的手机给摁掉。
兵慌马乱的几秒。
江岁岁轻喘着气,另只自由的手轻揉土豆脑袋,温柔道:“别怕,没事了。”
小朋友怔了须臾,牙关力道渐渐放松,动作僵硬的抬头。
“没事,”江岁岁把受伤的手背在身后,挤出一抹甜笑,“老师不痛。”
校长心惊胆颤,连忙哄着他带进教室。
安顿妥当后,江岁岁舔舔干燥的下唇,昂头,望向男人略略凝固的眼睛:“他对声音比较敏感,会受到惊吓。”
“手,”袁阆情绪不明,混惯了的性子,一开口就是命令,“拿出来。”
“......”江岁岁把手摊开,“没事,一个小孩,没多大力气。”
说归说,她手背上一圈小牙印都沁出血了。
袁阆眉骨沉下两分,薄唇抿得僵直。
“抱歉。”他罕见的正经。
江岁岁不大适应,讪讪的把手垂下:“没关系,你也不是故意的,一般人都不了解。”
袁阆不言不语,一张俊脸面无表情。
半晌,他密如扇子的眼睫撩向远方,不咸不淡道:“你还挺大方。”
“......”
“我车上有药,”袁阆带头往外走,淡淡扔了句,“过来。”
男人不苟言笑,优越的下鄂绷出利落的线条,江岁岁搞不清楚他生什么气,回身跟校长打过招呼后,碎着步追了过去。
康复中心门口停着那辆黑色的奔驰。
车子窗玻璃开着,后排的女人显然知道了情况,也来不及打招呼,倾身向前:“岁岁,快坐好,叫阿良帮你上药。”
江岁岁在后排与副驾之间犹豫片刻,驾驶位的男人一撩眼,似笑非笑道:“后边别想,小朋友的领地,陌生人禁入。”
“......”江岁岁只能作罢,矮下腰身,坐了进去。
袁阆瞥她:“手。”
江岁岁讷讷道:“我自己来。”
就消个毒,她还有只手没受伤。
“不仅大方,”袁阆漂亮的指骨捏紧了消毒棉签,意味深长,“还很坚强。”
“......”
阒无人声的车内,氛围诡异到令人头皮发麻。
“江坚强,”袁阆略微不耐,重复,“手,别让爷再催。”
“......”
上天说过,欲要人亡,必让他狂。
江岁岁把那口气无声无息咽下,将瘦薄的手背摊了过去。
她扭过脑袋,跟后排的人打招呼:“圆圆。”
“......”袁圆清清嗓子,“都是阿良不好,没事把手机音量开那么大做什么。”
江岁岁:“没关系。”
稍带凉意的药水从她皮肤上拂过,江岁岁下意识抽了下。
男人动作顿了顿,语调错觉般的软了两分:“疼?”
“......”江岁岁抿抿唇肉,怕他嘲讽自己,没敢承认,“不疼。”
话一落,袁阆半边唇勾了下,眼看又要说些什么刻薄之言。
江岁岁迅速堵住他话:“我尸体不大舒服,你涂快点。”
“......”
沉默数秒,袁阆沉下眼睫,继续手上的动作。
冷冰冰吐了句:“鬼扯些什么。”
江岁岁没搭理他,自顾自跟袁圆叙旧。
两人高中三年舍友,关系亲昵,虽说中间分开几年,但少女时期的友情真挚热烈,一别经年后,更加弥足珍贵。
谈到某个话题时,江岁岁黑白分明的眼睛稍稍睁大,压轻了声:“你怀孕了?”
“嗯,”袁圆轻抚小腹,“两个月了。”
“......”
这好像没什么。
听说袁圆嫁的夫家条件很好,势必要有继承人,而目前唯一的一个儿子又是孤独症患者。
一切都很合理。
但江岁岁倏然间明白了袁阆为何会把外甥带回来。
小朋友应该受到了冷落。
在康复中心工作两年,江岁岁见多了各式各样的父母,也明白他们痛苦的坚持。
“木木打小就阿良带的多,”袁圆莞尔,“也愿意跟他回来,我想,换个环境待一待,也好。”
江岁岁没发表意见。
她望着手背的伤口出神。
消完毒后,袁阆不动声色瞥她,女孩子皮肤白白净净,粉色的唇微抿成直线,情绪略显低迷的怔神。
他随手将棉签扔进袋子,稀疏平常的语气:“害你受了伤,请你吃个饭吧。”
“嗯?”江岁岁醒了神,“不用,我妈烧了饭,我要回家。”
袁阆不置可否,淡淡轻哂:“姐姐还是那么大方。”
“......”江岁岁不大想忍他,“你已经说三遍了。”
“是吗,”袁阆直勾勾望住她,不明不白的笑,“那怎么不见姐姐跟我讨公道?”
“......”
她有什么毛病啊。
这么点事,跟他讨公道?
“若有人害我受伤,”袁阆眉梢略扬,熬出几分富家公子哥桀骜的气息,“我定要让他跪下跟我认错——”
“喊我爸爸。”
“......”
沉默。
死一般的寂静。
江岁岁一动不动望向他:“那你每个都这样,认的儿子,能绕地球一圈儿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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