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空间宽敞舒适,除了那袋不合时宜的药,并无多余装饰。
短暂的悄寂。
天空低矮,艳丽的晚霞稍显黏腻,沉沉压在这座破败无几的小城下。
前排两人大眼瞪小眼,仿佛下一刻就能干一架。
袁圆手虚虚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声:“阿良,收收你的狗脾气。”
“还是我错了?”袁阆并未回头,那双不显温柔的眼睛一瞬不眨,依然定在江岁岁脸上,“打小她就喜欢呲哒我。”
他还委屈上了。
江岁岁真不想跟他一般见识,他们两人相识时,她高三,袁阆高一。
“打小”这个词,从何说起。
袁阆扯唇,眼底毫无笑意,跟她算账一般:“姐姐不会忘了吧,您曾说过,您大我两岁,女生心理年纪又比男生大三岁,所以,您一共大我五岁。”
“......”
“姐姐又说了,”袁阆拖着调,混混无赖的口吻,“这么算的话,您20岁的时候,我15岁,您10岁的时候,我5岁,您5岁的时候,我还是个受精卵。”
“......”
袁圆被这番言辞呛到,捂住嘴巴轻咳。
江岁岁汗颜:“你记性可真好。”
“那当然,”袁阆鼻息淡出一丝轻嗤,“绕地球一圈的儿子都能记住,何况姐姐您欺负我的话。”
“......”江岁岁唇角翕动,艰难道,“那...”
她竖起手背,示意给他看:“咱扯平了?”
袁阆浅浅勾唇,不负众望:“不。”
“......”
袁阆:“我偏要姐姐欠着。”
江岁岁默了默,忍不住提醒他:“是你,让我跟你讨公道。”
怎么又成了她欠他了?
“姐姐是老师,难道不懂一个道理吗,”袁阆悠悠道,“少年时期受的伤,会影响他往后整个人生。”
言下之意,他受的伤,比较严重。
“......”
正僵持无言时,江岁岁的手机响了,她觑一眼驾驶位的男人,巴巴把手机接通。
是妈妈张爱兰的电话。
催她回家吃饭。
江岁岁洋娃娃似的眼睫略动,她迟疑片刻,回眸问:“圆圆,要去我家吃饭吗?”
“行,”袁圆爽快的应了,“许多年没见过叔叔阿姨了,理当去看望一下。”
电话挂断后,江岁岁悄悄吁出口气。
出于礼貌,她客气问:“袁阆,你去吗?”
“......”男人眼尾淡淡瞥她,匪夷所思,“合着您邀请我姐,还没算上我?”
江岁岁梗住。
她不落痕迹掩下尴尬:“主要...怕你吃不惯。”
“我有什么吃不惯的,”袁阆冷哼,“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
行。
她不讲了。
回院内收拾了点东西,江岁岁上了袁阆的车。
江家离康复院有段距离,七拐八绕的,还需要穿过两个临近的村庄才能到。
江岁岁坐在副驾,时不时指一指路,余下的空隙便回头跟袁圆聊聊近况。
路程过半时,袁阆手机动了,因方才那意外的一幕,手机铃已经被取消掉,换成了振动模式。
江岁岁自发自觉地安静下来。
手机连了车载蓝牙,袁阆往副驾瞥,大少爷使唤人理直气壮:“帮我点下接通。”
举手之劳,江岁岁上半身稍倾,手指轻触中控上的绿键。
下一秒,一道略显无奈的声音荡在车内:“老板,您这随缘接电话的习惯能不能改改?您那手机音量我特地调到最大声,我有急事啊...”
“少废话,”袁阆不耐烦,“有事说。”
“早上有个叫袁思明的小伙子来公司,想买两台机器,他说是您亲戚啊。”
袁阆眉梢一扬:“嗯,怎么?”
对面在说:“他想叫我们帮他做分期贷款付...”
“叫他滚,”不等对方讲完,袁阆干脆利落,“就讲我说的,不滚等着爷亲自过去弄死他。”
“......”
“这种事以后不要再问,我亲爹过来也得全款。”
对方:“...啊,哦,哦。”
“还有,”袁阆语调漫不经心,“下次再敢调我手机音量,你也滚。”
“......”
沉默。
讲完后,袁阆漂亮的下巴划出微小的弧度:“江岁岁,帮我挂。”
话一落,对面安静到诡异的男人倏然开口:“谁?江岁岁?”
这话里话外染着惊讶,仿佛认识她的口吻,江岁岁略歪脑袋,仔细回想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
然而袁阆抿直薄唇,“残疾”的手像是有了知觉,霸主似的直接点了挂断。
“......”江岁岁茫然望他,“你高中室友?”
“是他,”袁圆莞尔,接话,“李毓明,你陪我去给阿良开家长会那次,就是小明跟他一起闯的祸。”
江岁岁恍然大悟。
袁圆补充:“他现在是闸北分公司的业务经理。”
江岁岁点头。
她唇角微动,刚想说方才错怪他了,原来手机音量是在他不知情的时候被调过。
还未发出声音,江岁岁猝然发现车子已经熟稔的拐了两个弯。
小镇上的村庄都长得相像,若不是住久了,很容易迷失方向,更何况,他们是在村庄里的小路穿梭。
江岁岁眼睫蝶翼似地簌了下:“袁阆,你开错了吧?”
“嗯?”袁阆浑不在意,信心十足,“没错。”
“......”
所以。
他是怎么认清的路。
江岁岁心有疑问,试探着开口:“你知道我家住哪?”
袁阆:“......”
寂寂数秒,他姿态淡然:“听我姐提过,桃李村,大方向我知道的,待会具体的门户,还要姐姐指一指。”
这解释让人信服,江岁岁疑惑尽消,斯斯文文的应了个“好”字。
-
到江家后,还未吃晚饭的左邻右舍纷纷围了过来,好奇又惊讶地盯着这辆陌生的豪车。
“这车上还有小金人哎,很贵吧。”
“岁岁,男朋友啊?”
江岁岁关车门的动作顿了顿:“二婶,别乱说,朋友的弟弟。”
江家父母热情地迎了出来,当年袁圆曾跟江岁岁来过一次江家,再次见面,她牵着木木的手亲昵的介绍。
而袁阆已经开了车的后备箱,从里面拎了几个礼盒出来。
“......”盯着那花花绿绿的高档礼盒,江岁岁婉言谢绝,“就吃个饭,别搞这些。”
“我想搞,”袁阆鼻息淡出不在意的笑,“空手蹭饭,朋友的弟弟干不出这丢脸的事儿。”
“......”
几位婶婶伯母挤在一起,朝他们两人所在的方向打量。
为避人闲话,江岁岁没跟他争执,大方自如地伸手:“那我拎一个。”
袁阆眼皮子动了动,将装有海参的礼盒递给她,意味不明:“谢谢姐姐。”
“啊,对了,”接过礼盒后,江岁岁倏地顿足,“你车头的那个小金人可以收起来吗?”
车子还未熄火,袁阆不明所以,询问的视线望她。
“能的话,你收起来,”江岁岁讷讷道,“村里小孩调皮,待会给你掰掉就不好了。”
“......”
他一副难以言喻的表情,江岁岁有点想笑,她压住唇角弧度,老实巴交:“就...赔不起。”
袁阆气笑了:“你是在讽刺我别装B?”
“......”
不是。
他怎么这么敏感?
江岁岁有口难言,干脆闭口不谈,她拎着礼盒从他身边快步越过,没底气地扔了句:“真赔不起。”
袁阆:“......”
江家小院收拾的干净利落,沿墙种了两排整齐的向日葵,花朵硕大如圆盘,沉沉垂下脑袋。
互相介绍之后,江家父母把餐桌摆在花圃中间,从厨房端出丰盛的吃食。
夜风袭袭,植物清香扑鼻。
几人入座后,全程零存在感的木木忽地起身,直冲拐角一棵成人高的向日葵而去。
袁圆和袁阆同时跟了过去:“木木,不可以!”
然而两人到底是晚了一步,木木小手抓住那棵向日葵,喉咙里发出古怪的气息,骤然将向日葵从泥土里拔了出来。
江家父母面面相觑。
“张司木!!”袁圆眼睛红了,“这不是我们家的东西!!你不能随便去破坏!!”
袁阆扶住她激动的肩,低喃:“姐,别凶他。”
夏风热烈,但这座田园小院树荫笼罩,密密麻麻的一小畦驱蚊草被夜色蒸出安心的味道。
袁圆背影掩不住的痛色,江岁岁慢慢走到她身侧,平静温柔的眼神:“这棵向日葵种歪了几公分,破坏了他心里的秩序,你别着急。”
院中绿叶簌簌,颇有些寥落。
“岁岁,”袁圆止不住的哀伤,“我真的累死了。”
江岁岁拥住她肩,很轻的声:“我知道。”
这是一种看不到希望的生活。
一种,硬生生被拖进深渊的生活。
仿佛知道自己犯了错,张司木手足无措地抓住向日葵站在那里,眼神游移漂离。
“袁阆,”江岁岁轻抚袁圆的肩,目光望向肃着表情的男人,“你陪木木把它重新种起来,他会做的很好。”
说到这,她抿抿唇,眼神如同大海般,漾出浩瀚的温柔:“你也做的很好。”
袁阆黑沉的长眸定在她眼睛上,须臾,他别扭地收了视线。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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