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傅煜第一次见到夏瑾安不再是习惯性垂头,低着眼。
明媚眸中,也不再是盛着晦暗与小心翼翼的谨慎。
秋日的天色没有一日是好的,秋天也是凋零的季节。只是在这一刻,他在女生眼里看到夏季晴空,看到烈日击碎眼底黑沉,在她眼里闪着璀璨的光。
就像她坐在广知楼外的石凳上,遥望着鲜艳的红旗,而后眼中绽放出来的情绪。
那是一种热烈的渴望。
只是这抹情绪很快被吹散。
站在耐克专卖店外,夏瑾安踌躇不再向前,垂眸看鞋尖,又拧巴上了。
意料之中的事,傅煜没催促她,静默站在一旁。
“算了。”许久,夏瑾安转过身,说:“我还是回去吧。”
傅煜看得出来她嘴上说要走,其实还在犹豫。
索性长腿一迈,先踏进店里,回头朝她说:“来都来了,你帮我看看衣服呗。”
嗯?夏瑾安有一瞬间的微怔,旋即高兴应下,随他进店。
傅煜挑挑拣拣的:“新款的价格还挺贵的嘛。”
夏瑾安不远不近地跟着他:“那边有199一件的换季T恤,你要去看看吗?”
傅煜答非所问:“你要不要去试试那双鞋?”
她也猜到傅煜要她帮忙挑衣服大概是借口,想着他说来都来了,夏瑾安还是走到了鞋架边,
只是等她仔细一看,才发现那双鞋不在货架上了。
她问跟在旁边的导购姐姐:“之前这里有一双粉色,鞋带上有爱心吊坠的鞋,是,买完了吗?”
导购想了片刻:“噢,那双是限量的,已经买完了。”
夏瑾安心里冒出一团火花,又迅速消散。
快到她分不清是遗憾,还是庆幸。
后知后觉的,她只是觉得,又一次有人替她做了选择。没货了,她自然就不会纠结。
只不过,店员突然又说:“如果喜欢可以帮你试着调调货,但可能得等段时间,还不一定有,你要吗?”
这下好了,问题又抛过来了。
夏瑾安犯难。
要或不要,她都得做出一个决定。
“嗯...”她犹犹豫豫地问:“这双鞋多少钱呀?”
“一千二百九十九。”店员说。
有点儿贵,要拆一个红包,再贴一百块钱。
可这样一想其实也还好。
明明是一件小事。
夏瑾安的cpu却快被烧短路了。
犹豫着,她肩膀一沉,夏梓桐趴在她背上,有些气喘吁吁的:“姐,你还没买好啊?”
来之前她给夏梓桐发了微信,说他们到这里来了,没想到她脚步倒挺快。
“没货了。”夏瑾安说。
“可以订吗?”夏梓桐问导购。
导购:“可以。”
夏梓桐:“你想要吗?想要就那你留个联系方式,我们回家吃饭。”
堂妹性格风风火火的,下决定也快。
夏瑾安却犹豫得很,堂妹倒也不催她,在旁边试鞋。
夏瑾安坐在鞋架前,想起那个被折断树苗的胖鸭子,也无端想到毕业之后的第一次相亲。
那是她刚毕业一个月,杨丽琴同事家的亲戚就开始给张罗着相亲。
毕竟学业完成后的下一步,就是找男朋友。
第一个相亲对象是个妈宝男,相亲的餐厅、去看的电影、乃至给她买的一袋水果,都是他妈决定的。
整个相亲过程,都是对方母亲远程遥控。
男方很像一个机器人,张口闭口都是我妈说,我妈说。
当时夏瑾安很无语,可回头一想,又犹如照镜子。
后来她干脆回复对方说:我妈觉得我俩不合适,直接拒绝了继续接触。
回忆这件小事许久,夏瑾安才去找到先前的导购,说:“我要订那双鞋。”
留了电话。
*
回家,杨丽琴做好晚饭,夏骏华也回来了。
但夏梓桐又被同学叫走,连作业也不打算取了。
见她是自己回来的,杨丽琴也没问什么。
知道侄女就是那种朋友一叫,几匹马都拉不住的性格。
杨丽琴只是象征性给夏梓桐打了电话,问她要不要回来吃饭,得到否定回答,又汇报给对方父母。
“工作”完成才张罗着用饭。
饭桌上,杨丽琴突然说起:“老夏,你说你弟弟也不管桐桐吗?挺聪明的一个孩子,怎么学习成绩就是不太好,今天来一身香喷喷的,我看她还化妆了,眼睛上有亮片。”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都爱美。”夏骏华又说:“反正我弟是想好实在不能读就送她出国的。”
“哪个女孩子不爱美,可现在也不是打扮的年纪。耽搁学习。”杨丽琴转头对夏瑾安说:“你可千万不能化妆,知道吗?在你们这个年纪,不涂脂抹粉就很漂亮。”
“知道。”夏瑾安随口一答。
她知道后来夏梓桐开了家彩妆店。在她还在韩国留学的时候。店员是她父母帮找的,而且她还在做代购,也在韩国那边学习与国内不同的化妆技术。
她说她喜欢彩妆,也喜欢看别人化好妆之后自信的样子。
夏梓桐还问过夏瑾安毕业之后想做什么。
夏瑾安说:当老师。
不是自我意愿,是路已经走到这里,她在杨丽琴的“帮助”下,开始准备考编资料了。
夏瑾安还记得,夏梓桐的彩妆店开张的时候,两家人一起吃饭,杨丽琴夸夏梓桐,说她把爱好做成了事业,顺便又拉踩夏瑾安,说她就没有什么兴趣爱好。
那顿饭夏瑾安有种坐蜡之感,她看着堂妹永远开朗,仿佛时间从不会侵蚀、剥夺她的热爱。她一直在科普护肤、彩妆知识,还送给杨丽琴一套护肤品。
可她呢。
就像开学第一天的自我介绍一样,说不出几句话,聊不出新鲜事,感受到差距,然后埋头吃饭。
那时,她心里在想,父母常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可又在步入校园的那一刻,开始灌输读书才是唯一出路的思想。
这似乎冲突、矛盾。
后来她才憬然,前者,是要获得了荣誉,才能被看到,称之为状元。
就比如游戏。
当英雄联盟有了第一支夺冠、为国家争光的战队时,才有小部分父母对游戏稍加改观。
而那改观里,也有‘少数人’,‘侥幸’,‘天赋’一说。
夏瑾安也不否认,毕竟大部分家庭都是工薪阶层,没办法支撑子女的各种梦想。
所以后者,便是大多数普通家庭出身的孩子的唯一出路。
道理她懂,也就顺从。
饭后,夏骏华和杨丽琴去散步,她留在家里收拾碗筷,将洗好的衣物晾晒好,回房间。
坐在书桌前,看着胖鸭子,突然觉得它有些可怜。错觉一般,认为它脸上的笑也格外勉强。
她托着腮在想,如果它小小的脑袋里也有梦想,它头顶的那棵小树苗也有生命,那它是否能长成一棵参天的树。可她又担心,它小小的身体,无法承受这个重量,会累得无法前进。
夏瑾安趴在桌子上盯着它发呆。
思绪渐空。
没一会儿门外响起开门声。
她直起腰,立刻假装看书。
但进来的却是夏梓桐。
她反手把门一锁,一屁股坐床上:“本来说去唱歌的,结果被鸽了。”
怪不得回来了,她的夜生活可是相当精彩的。
夏瑾安收起书,问道:“你今晚在这里住吗?”
“嗯。”夏梓桐坐起来:“看不看电视?”
“什么电视?”
“姐,把你平板给我。”夏梓桐伸手。
夏瑾安将平板给她,见她一顿操作,然后将平板横了过来:“致命之吻,你看过吗?”
这部电视,她没看过,但曾经被夏梓桐疯狂安利过。那个男主,好像叫…山崎贤人?
夏瑾安:“听说过,是不是男主和女主接个吻就会死?”
“对,然后他们就会回到七天前。”
没想到死读书的姐姐知道这部电视,夏梓桐仿佛找到志同道合的朋友,兴致勃勃拉着她的手:“然后他就利用女主疯狂回到过去,想要改变一些事,和百亿千金结婚!我才看到第七集,不知道他俩最后成不成。啊,现在我好喜欢苏打,主题曲就是他唱的... ...”
她喋喋不休,激动地又把话题转移到了男生身上。
夏瑾安却抓着改变一些事几个字。
看着平板里的男女主,她想起故事内容,大概是男主被女主吻杀之后会出现平行时空,而他必须要做一些事来改变结局。
夏瑾安手指在桌面胡乱敲击,思索着重回高中,重复与改变的所有事件。她想,是不是哪怕重来千百次,只要不做出改变,结局就是一样的。
假如她也是被“吻杀”回到过去,那么现在她已经做出了某些改变。
比如:回家的路线,预订那双从前没有拥有的鞋。
前者的结局是她和沈叶馨再也没被杨丽琴逮过,后者,她只能等待。
*
大半个月过去,订的两套校服分发下来,也迎来国庆。
夏瑾安还是没等来店员她通知鞋到货。
可能一些东西错过了,就只能错过。
她没有再每天期待着一通陌生电话打进来,整个国庆都在准备假期结束后的第一次月考。
夏梓桐和朋友出省旅游了,也没来过她家里。
每次出去玩夏梓桐都会连发朋友圈,这次也不例外,她们去的青岛,朋友圈都是大海。
夏瑾安没怎么出过远门,只去过一次北京,夏骏华去学习,顺便带着她们。
见过首都繁华,她挺想考到北京去,但最后还是考的省师范。杨丽琴希望她成为一名老师。
坐在书桌前,夏瑾安莫名有些沮丧,房间不太流动的空气像是腥咸海水将她淹没。
夏瑾安起身推开窗,一阵风扑面,翻动桌上课本,快速往后翻。耳里清晰落进球场里喧闹的声音。
这声音太令人不安了。
夏骏华和杨丽琴回柳川镇看爷爷奶奶了。
夏瑾安学不进去,鬼使神差走下楼。
国庆祁平县几日都是烈日高照。
下午三点,日头还毒,球场里许多打赤膊的男生。
球场周围银杏金黄,叶片落满地,唯独一株桂花隐有花香。
夏瑾安站在铁丝网外,时而看看球场,时而望向路口。
心神不宁时,目光捕捉到一个人影。
傅煜在球场里,眉眼专注,在线外正要投一个三分球。
夏瑾安的视线也被那颗飞出去的球抓住,球撞击篮板,篮筐,旋转。
很遗憾,球没进。
夏瑾安一瞬感觉可惜。
“哎哟,小傅这个球可惜啊!”球场里也有男人发出同样的惜叹。
傅煜爽朗混有喘息的声音传来,毫不在意道:“投不进才是常态,没什么可惜的。”
这一局以这个空球作为收尾,哨声响,球场里的人都散开了。
各自坐到阴凉处饮水擦汗。
傅煜拿起乒乓去台上的水往外走。
夏瑾安没来得时收回视线。
目光交汇的一瞬间,街道上传来一阵急促的救护车鸣笛声。
声音由近至远,尾音在附近不远处停留。
不少人被声音吸引,纷纷往球场外走。
“哪儿出事了?”
“好像是隔壁小区。”
讨论声落在耳里。夏瑾安眼里生出两分紧张,眉毛微微皱着。
没注意到,傅煜同样皱起了眉,表情肃穆。
今日,国庆的最后一天。
沈叶馨和秦霁菡讨论过的一中男生,跳楼身亡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