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下午5点,晚空被一片沉郁绮宁的蓝紫色覆盖。夕阳虽已迟暮,却仍顽强挣扎于地平线上,竭力洒下几缕稀薄浅弱的光线。
“Evie,如今我们之间不再是隔着书信了”。
伊芙琳正锁好门,循着记忆中的声音骤然回眸,几月未见,熟悉之人恍如昨日。。他一身白色西装,俊秀风逸。浮光将其面部轮廓勾勒渐深。仿若古罗马时期的大理石雕像活灵活现。
“埃里希。”说话时,她的舌尖轻轻顶着上腭,呼吸声稍稍加重。“我前天收到了信件,刚换好礼装正准备开车过去的。没想到你。。。”
“既然是要去见我的家人,让你独自前往终归是有些不妥。”一阵夜风拂动埃里希的衣角,他缓缓走近随后轻拉起她的手,湖蓝色眼瞳里映现着某种别致的幻彩。缇色残晖下,两人的身影渐渐拉长、交织。(所谓的浪漫爱小说就是这样产生的)
(二)
餐厅里,周姚望着窗外纷乱多变的人影,托腮沉思。
“阿姚,你看我没有来迟吧。”冯雪姝坐到对面,将皮包放在桌子偏角处。
“对呀,我这凳子都还没捂热呢。”周姚将视线移回,立马换了副轻愉的神情。
此时,服务员抱着菜单走上前,询问着两人需要点些什么。
“一杯黑咖啡、燕麦面包夹切片火腿。”冯雪姝感觉不是很饿,就打算简单吃些。
“我就来一份蔬菜土豆鸡肉浓汤,一杯橙汁苏打水。”周姚点好后,便将菜单递给服务员。
冯雪姝从包里取出一本封面古雅的相册,随后将它放到周姚面前。
“陈妤将我们那次在波茨坦的照片托人制成了三本相册,这本是属于你的。”
周姚接过相册,轻轻点头,略微沉甸的重量里夹杂着她在这个时代所遗留下的行迹。
“ 唉,明天又会是新的一年。阿妤今晚会过来看烟花秀吗?”
“嗯,她晚上要参加一个小型的新年聚会,所以没时间过来。”
“那好吧,吃完晚饭后,我们就去亚历山大广场。多丽丝、海伦娜、阿黛勒也会去那看烟花秀。”
(三)
迢迢星汉点缀着无垠天幕,霄晖似冰薄涟漪。庄园的轮廓在夜影中渐渐清晰,混合着罗马式和帕拉第奥式风格的建筑矗立于不远处,如玉珠般粲焕华光。外部铁门微微敞开,上面镌刻有精秀的镂纹,整体涂了层碧漆更显舒丽。风声拂动,隐隐有人语从内传来。埃里希将自己的汽车停在一旁,随后示意伊芙琳先下来。
“晚上好,小少爷,还有这位年轻的小姐。”一位发鬓斑白、戴着金丝框眼镜的老妇走到门口,虽年逾半百,但身姿依旧健硕。她推开大门,目光稍稍在伊芙琳身上作停歇。
“晚上好,女士。”伊芙琳弯了弯眉,客套的打了声招呼。看这位妇人的打扮,应该是这里的管家或女仆长吧。
“罗莎阿姨,今晚来的人很多吗?”埃里 希将拉着伊芙琳的手松开了些。
“除了太太、将军和小姐少爷们。还有十多位客人。”
“ 好,那您去忙吧。”
伴随着嘶沉的吱呀声,铁门被紧紧合拢。
步入其中,只见石砖小道旁宽阔的草坪映入眼帘。虽是冬季却依旧一片翠绿。四周的灌木丛被修剪得错落有致,几棵常青树挺立其间。栅栏围绕处长寿花与野生月季妩艳盛放,细雪落入瓣叶暗馥流韵而转。
“哎呀。”一只猫咪飞快的扑腾到伊芙琳跟前,差点碰到她的长披肩。
埃里希一把将其抱起,轻轻揉了揉它梳理齐整的毛发。
“没事的,Evie。它只是比较活泼、喜欢玩耍。”
伊芙琳觉得这只猫还挺有趣,忍不住想与它亲近些。便尝试抚了抚其头部与耳朵。没想到它喵喵叫着往她手心里蹭了蹭。
“哈哈,看它这模样与灰白的毛应该是缅因猫吧。小家伙叫什么名字呀?”
“它叫Silber,是只雌猫。今年有一岁多了。我母亲特别喜欢它。”
“Siber,下来吧。去找别人玩好吗?”埃里希将猫咪慢慢放在地上,之后望着它朝屋内方向奔去。
建筑门两侧分别伫立着用白色大理石打造的罗马柱,柱头、柱身上的装饰与线条清晰明朗。侍从们进进出出,忙前忙后。这一切令伊芙琳心中感到有些许忐忑。
台阶由莱姆石制成,上面覆有一层绒毯。门扉敞开,温暖的光晕似是驱散了冬季带来的寒意。大厅内,高悬的蜡烛台式水晶流苏吊灯绚丽溢彩,照得整个空间辉煌通明。
四位侍从站在门口候着,齐声道了欢迎的话语。
埃里希点头致意,继而挽起伊芙琳的手走了进去。
周围墙壁挂着一幅幅精美的油画,伊芙琳倒也能辨认出其中较为熟悉的几幅:《海伦娜.芙尔曼肖像》、《女占卜师》、伊丽莎白.路易斯.维瑞的《画家与女儿像》 。
一张长长的橡木餐桌占据中央位置,上面铺了张洁白的蕾丝桌布,银质餐具和水晶杯被女侍依次摆放在每个座位上,折射出清冽冷辉。一侧的壁炉里,熊熊火焰烧得正旺。壁炉上方有一座十分显眼的古董钟。其外表用鎏金镶嵌铸造。表盘上指针缓缓移动,看起来格外庄严馥雅。远处放有一架典雅的木制钢琴,经过数年的时间洗礼依旧散发着温润暖光。
在洗漱台整理好后,她手上还带玫瑰蜂蜜香皂的清甜氲气。
“小姐、先生,客人们都在里面。”
穿过尽头那扇雕花木门,喧哗的言语迎面而来。
“冯.克鲁勃阁下。今年的聚会似乎比去年更加热闹了呢”
“沃伦伯爵夫人,听说您男儿最近又升军职了。恭喜恭喜啊。”
“我认为艺术是时代的镜像,它反映了社会的变迁与人们内心的挣扎。”.....
屋内有三个宽敞的大房间,螺旋式楼梯直达上面楼层。胡桃木打造的家具被摆放的井然有序,沙发整体是桦木作为框架,坐垫和靠背则是用到精选的深色调丝绸。旁边摆有几张天鹅绒软椅。每个房间的小桌子全是由桃花心木精雕细琢。地上铺垫有波斯风格的厚毛毯,上面绣着植物藤蔓与花卉。角落的立柜内收藏有名贵瓷器与各国工艺品。一身华服的贵客们心照不宣执行着程序化的交际任务,此时目光全集中在一处。伊芙琳也察觉到这些人看向她时所蕴藏的新奇、审视与淡漠。
“小里宾,两年不见。没想到你长的更加俊朗了。”一位两鬓霜白的胖男人握了握埃里希的手。
“亨特叔叔您看起来依然精神矍铄。”
“这位小姐是?”他两眼上下打量着伊芙琳。
“向诸位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好友-伊芙琳.迈耶小姐。”
听完,伊芙琳心中暗自松了口气。
“哦,原以为是阿波罗与达芙尼,没想到竟然是阿波罗与雅典娜。”亨特故作婉惜,此时另一位宾客走过来找他谈话
伊芙琳稍稍拧了拧眉,希腊神话中除了《美狄亚》这个故事,其余那些乱七八糟的她并不喜欢。
“唉,异性间的友谊还真是难能可贵。”一位身着玫红色晚礼服的年轻小姐浅浅展露笑容。她下巴微微圆润,鼻梁中部有一个明显的凸起。从侧面看,如一座神秘的小山丘。
“埃里希先生,你可得好好珍视啊。不知这位小姐来自哪个城市呢。”
“我出生于海德堡,在柏林也有这么长时间了。”伊芙琳语气平和。
“看来与我是同乡呢。我叫安华莉.波顿。”说着,她伸出右手。
“那真是太巧了。安华莉小姐。很荣幸认识你。”伊芙琳也同样伸出右手。
“埃里希,我的男儿。你为什么要把这颗珍珠藏到现在才让我们知晓呢?”一位身量匀称的夫人起身走了过来,她发髻梳理的一丝不苟,露出光洁的额头。鼻梁细挺,薄唇周围的面部肌肉此刻微微抽动着。薰衣草色绸裙领口点缀有几颗玛瑙圆珠,衬的她更为雍容华贵。
“伊芙琳.迈耶小姐。今日一见,你果然气质不俗。”
伊芙琳微微欠身,应酬式的笑了笑:“夫人过奖了 。世间万物皆不同,每个灵魂都是独一无二的。”
这时,侍从将托盘里装有Silvaner(西万尼白葡萄酒)的高脚杯放在桌上。
“是啊,如能善于利用,生命乃悠长( 1)” 夫人脸上始终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您是对的,夫人。生命如同寓言,其价值不在长短,而在于内容。(2)”伊芙琳从容不迫的回应。(这两句话是一位古罗马哲学家说出来的,意思是一个人若能在有效的生命中自我提升与学习,就会感到非常充实。)
“ 瞧,伊芙琳小姐,才与你谈了这么几句。一个活生生的“凯瑟琳.莫兰德(3)”便出现在我眼前。”夫人面色恬淡。“听埃里希说你现在是在柏林艺术大学攻读声乐专业?”(凯瑟琳.莫兰德:小说《桑觉诺寺》女主)
“是的,夫人。我从小就对音乐方面感兴趣。 ”
“哦,音乐。多么美妙的小天使。”一位个子清瘦的女士忍不住感叹出来。“若没有它就如同生活在荒芜的“所多玛”。”
这时,夫人又将目光转移到埃里希身上:“我还记得你和伊芙琳小姐是通过乐曲而产生缘分的?”
埃里希回答说:“母亲,那是去年夏天的事了。当时伊芙琳在教室里用小提琴演奏的《蓝色多瑙河圆舞曲》还在令我记忆犹新。”
众宾客在各处静静观望着,面色中掺杂着诸多意味。
夫人点了点头,又将话题继续延伸。
“啊,原来如此。伊芙琳小姐,想必你的母亲也是一位音乐爱好者吧。”
“我的母亲呀...”伊芙琳稍加思索。“在我的童年记忆里,有时一到礼拜日她就会带我和妹妹维奥拉去歌剧院。《尼伯龙根的指环》《卢克雷齐亚·博尔贾》是她非常喜欢的两部歌剧。”
“所以家庭氛围的影响还是很重要啊。”安华莉小姐稍稍侧了侧身子。
“年轻人就应该努力去闯,做自己喜欢的事。”夫人轻轻一笑,举了举杯子。
伊芙琳心理神会,酒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好了,楼上还有客人呢。我就不唠叨了。伊芙琳小姐,祝你玩得尽兴。”
接下来,她也渐渐融入到这群珠光宝气的夫人、小姐之中。而埃里希作为里宾特洛甫家族的成员之一,自然要应对各种言不由衷、曲意逢迎的话语。
于是二人就这么顺其自然的被隔开在人群间。
几位女士靠坐在沙发上与伊芙琳闲谈。从庞贝古城那场火山喷发说到世界各地的风土人情。这时又将话题转向她的服饰上。“迈耶小姐,你今天的衣着还真有挺个性。但也不是花里胡哨的那种。”英格丽子爵小姐上下打量着伊芙琳全身,慢慢弯起嘴角。
“墨绿色长披肩搭配着素色的毛昵裙,额前还戴有银白色的月桂叶头饰。再加上你个子本来就颀长,如果UFA(乌发电影公司)要筹演一部以月亮女神阿尔忒弥斯为题材的电影,你的形象是完全契合的。”
“谢谢英格丽小姐的夸赞,但演技是更为重要的。专业的事应该交由专业的人去做。”伊芙琳语气恭谦。
“哦~让紧绷的神经放松些吧,伊芙琳。”安华莉小姐表情中带着几分趣意。“你又不是在接待哪位国家领导人。”
伊芙琳搅拌着倒入牛奶的Dallmayr咖啡,双眼含笑。“其实,一到这种大场合我与别人对话就会不自觉的端起来。哈哈,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每个人性格不同呀,这没什么的。”
“哎,其实我们年轻人之间倒没那么多隔阂与讲究。对吧。”卡罗拉小姐拔弄着她的蕾丝手套。
“等等,你们快看,我知道文丝莱特公爵夫人这次邀请了好几位社会名流,可没想到。。。”
循着科梅妮小姐的目光望去,只见二楼护栏处,文丝莱特夫人正在与冯.德克森夫人、奥尔加.契科夫娃女士畅聊倾谈。
伊芙琳也不免瞪大双眼,一个是柏林知名的沙龙女主人,一个是风靡全德国的电影明星。没想到这位夫人的社交圈子竟如此之广。她的每一个姿态、每一次微笑都是如此得心应手,宛若驰骋沙场多年的将军。
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正在心底悄然滋生。
“这冯.德克森夫人倒也是个会随机应变的聪明女人。”卡罗拉将声线压得只有彼此凑近才能听清。“在十年前她都已经是柏林和波茨坦上层交际圈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了。到了1923年,她开始支持元首与国家工人党,并为他们与上层关系之间搭建桥梁。所以在魏玛德国政府倒台之后,她现在是混得愈加风生水起了。”
“她那外交官丈夫,沾了“革命之母”的光,真可谓是官运亨通呢。”在最后一句话结束后,科梅妮小姐忍不住轻哼一声。
安华莉小姐正翻阅着一本画刊,这时抬起头说:“一年前,我与母亲参加过她组织的茶话会,其实她人也还挺好的。”
(在白俄流亡贵族小姐玛丽.瓦西里奇科夫的回忆录《柏林记忆:逃离悲恸之地》中提到过冯.德克森夫人,但很简短。而网上资料基本没有找到。所以关于她的事迹还是参考了二战小说《日出之前》)
“好了,百灵鸟们。关于德克森夫人的一切就此打住吧。”
在沉默了几秒后,谈话仍旧继续着。
“有时人的眼神总会下意识流露出点什么,伊芙琳,埃里希看向你时的柔情蜜意是怎么也掩饰不了的。他那么年轻,而且还是国防军少尉。真不考虑些什么吗?”
猝不及防,英格丽小姐将“排球”抛向了伊芙琳这边。
几乎不带任何犹豫,伊芙琳接过了这个“排球。”
“唉,美狄亚在科林斯那晚做出抉择的过程正是我此刻心情。呵,该怎么说呢。有些事情的结果总充满不确定性。”
“哈哈,没关系。赫拉女神会暗中帮助你的。”
留声机黄铜色的喇叭吱呀吱呀播放着艾米莉.梅耶的《B小调第四交响曲》,整体旋律宏华而高亢。
卡罗拉小姐感受着音乐,细细追忆:“上个月我才去了维也纳,那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城市。离开前最后一天我还去歌剧院听了《行星组曲》,乐曲气氛非常浩荡澎湃。”
“对,它是以恒星为主题,有七个乐章。《火星》《金星》《水星》《木星》《天王星》《海王星》。”安华莉小姐点头肯定。
“我只在收音机上听过。”伊芙琳笑了笑。“真的很有带入感。像看了一部奇幻宏大的科幻长篇小说。”
科梅妮小姐对此兴致勃勃:“小时候,我与家人一起居住在英国。在1920年还有幸去欣赏了这个组曲的第一次公开演出嘞。”
英格丽小姐眉梢一挑。“ 呦,听你们讲得我都心痒痒了。毕竟百闻不如一见呐。”
“哦,科梅妮,说到英国。我想了解一下。伦敦是不是有个非常著名的hei帮“四十大象”?卡罗拉猛然提出心中的疑问。“而且听说帮派成员全是女性。”
“对啊,她们成员经常会出入到高档店铺进行盗窃。那方式可谓是花样百出。为了掩人耳目,还会往衣服里安装机械假手臂。当然这是听当地人所说。在伦敦住的那几年,我年纪还比较小,可也碰到好几次这种事情。印象虽然不是很深,但还记得往往警车到达商店案发现场时,人早已乘着轿车逃之夭夭啦。从表面看就是一群穿着皮毛大衣的贵妇好吗?真的令人无法想象。我母亲说有时她们会借着做女佣的名义,里应外合将雇主财产洗劫一空。所幸我的家人没有遭遇过这种情况。”
“嗯,hei帮猖獗是受到社会环境因素而产生的。家庭教育也是一方面的原因。”
“嗯嗯,英国hei帮很多都是由男性组成,有时候需要女性帮手。但是利用完之后只给点食物或是少到可怜的报酬就打发了事,所以她们就自己组建喽。?”
“唉,这一切还不是因为当地政府不作为造成的。”
此时 ,敲门声传来。木门推开后,那位女管家缓缓走进房内。
“诸位女士先生们,恕我扰乱了你们的兴头。再过一会晚餐铃就要响了。”
(四)
宾客们彼此寒暄,有序步入大厅。为了就餐时的舒适度,附近又陈设有两张圆桌。座位卡依次贴放在每张椅子前。鲜花簇拥,烛火摇曳。盘子里折射出略微刺眼的亮光。猫咪趴在壁炉旁的地板上,眼皮耷拉着好不惬意。
出席这次晚宴的名人除了冯.德克森夫人与奥尔加.契科夫娃女士,还有像费多尔.冯.博克、恩斯特.冯.布施这样的国防军高官。余下的要么就是贵戚权门后裔、商界大亨。伊芙琳默数了一下,在座到场者大概有50人。她实在弄不懂埃里希心中所想,他到底是怎样向家里人介绍自己的?
侍者们来回走动,往盘中盛上菜肴。干酪配烟熏火腿片、烤鲑鱼配茴香酱,红酒炖牛肉、野菌奶油浓汤也是别具一番风味。在发表了一段简短的说辞后,温斯顿中将和文丝莱特夫人举起水晶高脚杯同家人与宾客们敬酒。伊芙琳维持着脸上的笑容,热烈回应着邻座的碰杯。什么“幸福美满。”“亲爱的xxx。”“祝你越来越好。”之类恭维的话语不断在耳边徘徊。
“苏娜太太,听说你的第二个孩子刚出生不久。那么,我得向你道声喜呀。”
“谢谢你啊,文丝莱特夫人。可惜我暂时还不能饮酒,就只好以茶代替了。”
“苏娜,趁着精力充沛的年华,要多为家庭和社会注入新鲜血液。”旁边的男人耸了耸肩。“妇女最崇高的职业始终是做妻子与母亲。”
“对呀,如果没人愿意照料这个小世界,何来的大世界呢?”一个稍微年长的女人附和着说。
“哈哈,毕竟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嘛。”
一种虚落感挤压着伊芙琳的五脏六腑。自1933年颁布婚姻贷款法以来(规定每生一个孩子可以得到部分的退还税),政府对单身者征税的措施她早就习以为常。对与否究竟该如何区分呢?
“啊,可事态的发展总是充满了复杂性呀。难道小小的月亮对于地球运行影响是微不足道的吗?”卡塔丽芙是里宾特洛甫家族的三小姐,平时居住在瑞士。她这番冷不丁冒出的话语使众人顿时哑然。温斯顿中将嘴角原本的弧度也缓缓平直,直至完全消失。
长姐玛达琳娜、次兄阿弗里特、埃里希都暗中朝她频频使眼色,不欲接下来生出事端。
“我只是想起曾看过的一本小说-乔治.艾略特的《米德尔.马契》。诸位,请问这有什么问题吗?”卡塔丽芙把弄着手中酒杯,面上挂着一丝不解的微笑。
奥尔加.契科夫娃女士饶有兴味的观望着众人的反应。
“哈哈,看来卡塔丽芙小姐在哲学与现实主义方面研究具有先天的悟性啊。我们的舌头是小小的扳机,在我们还来不及考虑自己的意愿时,往往便会不加小心的扣动它。”冯.德克森夫人不愧是交际老手,几句话就轻松化解了僵持的氛围。
卡塔丽芙与其对视,淡淡开口:“哎,夫人您还是一贯的幽默风趣呀。”
文丝莱特夫人摆了摆手,脸上牵出一丝笑意:“好了各位,今晚会是一个值得庆祝的时刻。”
桌上的氛围愈加浓烈,伊芙琳慢慢叉起一片火腿。与坐在斜对面的科梅妮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卡塔丽芙小姐那番话也许有些突兀但细想也没什么不妥。”科梅妮将声音压低。“他们太自信了需要被泼一泼冷水。”
“是哦,因为观念太片面了。”伊芙琳无心回应了一句,她在默默整理自己的思绪。
“你知道吗?柯曼娜的弟弟斯耐德加入到了党卫队。”旁边,卡罗拉正同另一位小姐轻声交谈着。
“啊,什么时候的事啊?”那位小姐感到特别惊讶,用扇子掩着嘴。
“就发生在前几天,柯曼娜说,她父亲当时特别失望,甚至为此大发雷霆。强制要求斯耐德退出。”
“也能理解咯,毕竟国防军是世界大战(一战)过后根据陆军而建立的。党卫队近几年才发展起来。至此,两者之间便不断产生摩擦。”
“呵,他父亲与祖父都是传统的普鲁士军人。加入到一群由粗鲁的野兽构成的队伍中简直是作践自己。”(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嘘,小声点,艾丽莎就坐在我们对面那桌呢,两个月前她和一位党卫军高级突击大队长结阍了。”
“西尔维娅,明天一起去汉诺威拜访维多利亚.路易丝公主吧。上次她还在信中询问你的学业情况嘞。”卡罗拉换了个话题。
“好啊,今天我与她女儿弗里德里克公主通了电话,公主和奥古斯特王子从荷兰探望完陛下(德皇威廉二世)回到汉诺威已经有一个星期了。”
“呃,这么多年过去了,陛下不打算回到德国看看吗?”卡罗拉感到十分疑惑。
“毋庸置疑啊,因为他制定的那些愚蠢计划德国当时吃了多少苦头啊?有因就有果呗。颠沛流离的生活也是他该得的。这种话,我只跟你说。”
“呵,他年轻时本来就糊涂人老就更糊涂了。”
埃里希与同座的军官们聊着天,但有时视线会转向伊芙琳这边。伊芙琳冲他淡淡一笑,并无过多交流。
“说起今年三月份的军事行动,那可真是惊险无比的48小时。”他们的对话清晰飘入耳中。”
“是呀,一失足成千古恨。但结果就像大卫挑战巨人歌利亚一样。(圣经中的一个故事)”其中一位军官笑着说,他眼底满是自豪之情。“当时那些老家伙们还担心这担心那呢。”
“进驻后,本地人对我们是竭诚欢迎,以鲜花相送啊。”
“后来听说法军13个师已调往马奇诺防线,上面强烈敦促我们撤回莱茵兰。结果呢,法国佬、英国佬、斯拉夫毛熊各怀鬼胎,只是打打嘴炮而已,实际上屁都没放一个。”
“也算是一雪前耻了。今年还真是充满转折啊。”
此时,英格丽小姐滔滔不绝的与伊芙琳谈论起网球这项运动,并希望有时间两人能去体育场酣畅淋漓的比试一下。伊芙琳无意间看了眼坐在长桌那边的卡塔丽芙。太太们想与她多亲近亲近,卡塔丽芙只是简短回答了几句,随后又一言不发。
最后,以苹果酥卷搭配蔓越莓口味冰淇淋球作为这场宴席的收尾曲目。安华莉小姐与邻座的女士分析着近期股市的行情。阿弗里特和一些小姐们讲述他在今年西班牙爆发内战时加入突鹫军团作战的事迹,小姐们时不时发出轻快的笑声,并询问着关于空军方面的知识,可阿弗里特的回答显然不是很用心。
接下来,有几位宾客用小提琴与钢琴共奏了《查尔达什舞曲》,一曲结束引来阵阵掌声。英格丽小姐和另一位女士在钢琴旁共同合奏了玛利亚.希曼诺夫斯卡的《降B大调夜曲》同样也是引来不少好评。
因为伊芙琳学习的是声乐专业 ,自然有人希望她上去高歌一曲。
于是,她清唱了芭芭拉.史特罗齐的《Che si può fare》
“Che si può fare(汝可奈何)~ Che si
(汝可)~Che si può fare~(汝可奈何)
Le stelle ribelle non hanno pietà pietà~
(连星辰都和我作对~ )
Non hanno pietà
(都和我作对)
Che si può fare~
汝可奈何
Che si
汝可
Se l cielo
当上天
Se l cielo non dà un influsso
当上天不愿
Di pace al mio~
赐给我安宁时
Di pace al mio penare~
赐给我安宁
Che si può fare~
汝可奈何
Che si~
汝可
Che si può fare~
汝可奈何
Che si può fare~”
汝可奈何
那声音透亮悠邈,高腔如深秋时分飘浮着枯叶的莱茵河。这首意大利歌曲整体旋律是深沉悲郁的,但因为擅长所以选择演唱。
随着最后一个音调缓缓消逝,宾客们的掌声与赞叹持续不断。
过程中,埃里希在一直默默注视着她。那似曾相识的,深情明朗的眼神啊。哦,她觉得自己快要溺于那片湛蓝澄净的湖泊了。有一瞬间她想,他真喜欢自己那么就表白吧。就在一起朝朝暮暮,长长久久吧!
哐当,某种看不见的东西砸向了她的脑袋。
(五)
一枝残败的玫瑰沉眠于皑皑雪地,幽风浮卷起几片绛瓣。夜空拥揽它们,呢喃软语。越飘越远,渐浅渐落,最后带着恬然的梦憩息在熙哗鼎沸的亚历山大广场。
广场上人流如织,烟花“嘭”的一声腾空而起,舒展而开,似银河般倾洒而下,皎玉、梅染、薄柿、绀紫光华四溢,化为璨繁星雨。形成了稍纵即逝的白昼。
流霞映照在周姚瞳孔,如今的一切实在是亦梦似幻。她还记得德剧《巴比伦柏林》为了还原20~30年代的德国,对很多地方进行了实景拍摄,包括亚历山大广场。可历史发展终究是残酷无义,她要做好应对明年的准备。
冯雪姝凝视浩瀚深空,思潮起伏。经济大萧条、新政权的崛起、国会纵火案、兴登堡逝世、魏玛德国政府的衰亡与新政权的上台。还有充满阴谋与争端的的长刀之夜。花开花落两由之,她是见证者也是亲历者。
“哇,这烟花多绚烂啊,希望我们的未来也会如此。”海伦娜感慨不已。
“那是啦,新的一年必定会更好!”阿黛勒双手合十,暗自许下自己的心愿。
“真是幸福难得的时刻啊,好久没这么放松过了。”多丽丝眼睛微眯,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肩。
浮华褪尽,人比烟花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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