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黑了,千音尘也不想呆在船里,遂携了青冥剑钻出船舱,在海面上信步游走,这样暮夜天有了回应他也能立刻知晓,暮夜天想是也在附近巡弋,此刻海风清凉海波宁静,正好理一理这一天的思绪。
阳燧珠能避尘避水,他不需用法术便可在海面如履平地。心里乱,走的也慢。
女仙扮成男装并不奇怪,小妹每日游玩,都是以男装示人,而她从小到大各处淘气,在外比在宫里的时候还多,以至于除了近支的亲族们,许多人都以为长玦上神家有两个男孩,仙界更是有不少女身男装,只需一个小小的隐容法术,想不被发觉很容易,修行忌俗缘,越是容貌出众,为免麻烦,越不愿以真面目示人。
暮夜天告诉了自己也不奇怪,是他先说的坦诚相待,而且两人联手除妖,又有同一种伴生之火,不知暮夜天心里怎样,他自己一直就觉得亲切。
一开始应该就有知觉的,同运灵火斩妖,身体触及的柔软,窥见他浴中艳色时心跳的瞬间,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他还怀疑过自己喜欢男人,念了清心咒才把这个吓人的念头压下去,接受了暮夜天只是个有缘的仙友,转头他又告诉自己他是个女人!
不是不高兴的,都傻了。
除了放心自己喜好正常,也为对方的亲近心悦不已,其实那也算不上什么亲近,只是比之前多说了几句话,他很神秘,除了极偶尔的笑一笑,大部分时间都冷冰冰的,让人无法接近,正是这冰冷,让那难得笑的瞬间格外明艳,他可能真是有病,每次都看傻了好不好。
但是也很怪。暮夜天明明和孟媪是旧相识,关系还很亲近,冥界与仙界少无来住,暮夜天年纪又不大,怎会认得冥界幽神并与之相好?
还有,既然承认是女扮男装,不是更该保持距离吗,没说之前倒是离得老远,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可邀他上船,说那几句话时的神情……,气息……,脸对脸近得不到一拳……,是引诱?还是试探?
反正不是表白,不正常。
千音尘生在天族,自小历练,从来不是个只听凭感觉的人,暮夜天从一开始的冷淡,到后来有意无意接近,让他也曾生出几分警觉,只是这警觉甫一冒头就被他从心中剔去了,坦诚相见,这是他说的,人家点了头,什么毛病自己又起疑心,丈夫言出行践不欺天地,他愿意,也应当这样坦荡胸怀,真心相待。
那一忽儿的挑逗,也许是个玩笑吧,这么想了一会儿,千音尘真的就笑了,不知不觉的。
那人自轻雾中走来,目光缓缓,千音尘笑着迎了上去:“你来了,我猜你就在附近。”
暮夜天轻轻嗯了一声,亦问:“你怎么也来了?”
千音尘抬头细看,才发现已离方壶山不远,山脚下令人作呕的泡沫已经消失,山虽已塌了,四周还缭绕着一团团的仙云,海面幽暗,山上夜静无声,也可能是他刚才想的太久有些出了神,竟不知不觉走到了这里。
他也想开句玩笑,说一句我来找你,忽想起男女有别,又庄重收住了,淡淡笑了笑:“我用青冥剑寻你不应,左右无事,便出来随便走走。”
暮夜天走过来并肩立在身边,千音尘忽然发觉他和白天不大一样,身上好像少了点什么:“惟魂呢?”他青衫单薄,身上什么也没有带。
“什么?”暮夜天好似没听清楚,回头反问了一遍。
千音尘:“你怎么没带惟魂,怪不得我寻你没有回应……不过,魔头随时都会出现,你一个人出来,怎能不带防身的法器!”
也许他关切急了,说到最后竟像是在训斥,暮夜天愣了一下,垂下眼缓缓靠近,一双细白的手月下轻柔,拉住了他的。
千音尘:……
暮夜天的声音也格外低柔:“一时忘记了,你莫急……”
千音尘觉得她的手冰凉,而他的火热,他身上一半软了,另一半将将的麻着。
“我……只是担心……”
雾气苍茫中,暮夜天轻笑了一声,软软依上他肩头:“我不是来了吗,有你在,怎么会有妖怪,看月色多好……”
云暗星晦,月色并不怎样好,只是这心中旖旎,竟连脚下万里波光也比不了。
千音尘身不由己,也伸出手,握住那片冰凉,暮夜天腕转托住,指尖顺着皮肤亦轻滑至他的腕处,声音低媚惑人:“千音尘,何时?我竟不知你情已入心……”
千音尘似已醉,转身捉住他一双纤臂,眸光深深:“何时?你不知道……?”双手蓦地收紧,叱道:“那你又是何人!”
颈后被按上的刹那,暮夜天忽然指尖轻弹,直扣他腋下,千音尘回手去拔,怀中人已滑了出去,远远咯咯枭笑:“千音尘!就知道你是个假正经!”
笑声不男不女,身上青衣落地,对面人化做一团白影,拔云穿雾,向方壶山飞去。
与此同时方壶山上响起一声长啸,凄厉刺耳,黑夜中竟似鬼枭一样,长啸中应声旋起一道黑烟,正是白影飞去的地方。
千音尘也不见了。
白影停在叫声处,落地旋即化成人形,身量变了个形状,脸上仍是暮夜天的模样,见千音尘同时出现在身边,回头赞道:“千上仙好快的身手,好法力呀!”
千言尘冷冷道:“好说。”
又是几声灵禽惨叫,好像已经遭了毒手,海面上闪现点点幽光,从四面八方向方壶山快速移动,是各处神仙们听见异响正在赶来。
白衣人并不惊慌,反倒凝神念诀,在胸前竖起两根手指,边往前探寻边说:“上仙,刚才显身的可是那个妖术,你看清了吗?”
千音尘不答,长袖一挥,青冥剑已握在手中,却不解鞘,挥剑在身前轻轻一划,地上草皮石块像被什么东西撬动了一下,在二人脚下拱起一道及膝高的垄,呈扇形向外扩散而去。
“在土里?”白衣人急问一声,也将手上掐诀的方位转向地下。
四面人已赶到,青酉上仙当先,见他二人做法探寻妖迹,互相对视一眼,都不说话,不约而同又远远散开,占住山上各处方位,形成一个大圈。
土垄渐渐推远,脚下开始有所震动,震感来自土垄推进的方向,并且越来越强烈
“来了!”青酉上仙轻呼一声,三人同时腾身,急向土垄拱起处掠去。
嘭!的一声巨响,土垄在面前炸开,一团黑烟掀地而出,裹着满天沙石劈面而来。
“小心!”白衣人只叫了半声便被一股大力急扯向后,随着甩势绕空一周才踉跄站住,险些摔的狼狈,沙子石块贴着耳边呼啸而过,要不是闪这一下,肯定已经被妖术穿胸而死了。
白衣人脸比衣白,呆呆说了声:“多谢……”两眼发直,显是还惊魂未定。
千音尘看了他一眼,鞘尖一点,飞了出去。
青酉上仙急呼:“快围上!魔头现身了!”
白衣人早已看见,袭击他们的黑雾里还裹着一个人形,不用说,肯定是操纵妖术的魔头,不敢轻慢,忙收摄心神跟了上去,众人早听见青酉呼喝,四面合围。
眼看已收拢到仙山一角,为防妖术突袭,众人都放慢了脚,黑影忽自地下腾起,随着一个炸雷落在头顶,黑影化成飞烟消散在空中。
尘埃落尽,乱石中站着一个人。
不,两个,他脚下还躺着一个,一动不动,好像已经死了。
这情景,没人敢贸然上前,青酉看了看白衣人,又看了看出现在飞烟中的暮夜天,无声无息退了几步,握紧了长剑。
白衣人一哂,现了原身,青酉松了口气:“白绮上仙啊……”
白绮扯了下嘴角,他身后众人已纷纷瞪大了眼睛,好像看见了鬼,青酉急忙回头,
暮夜天弯下了身。
千音尘已走进乱石,站在暮夜天身后,暮夜天背对着他,右手举在身前,地上那具身体被他的手吸住额头,软软立了起来,等他站直了才看清,吸起来的那个手脚僵直,身上的云纹长衣破了好几处,脸被暮夜天的手掌遮住了,看不出死活。
“必先!”青酉一声惊乎,已认出那是自己门下最小的弟子。
千音尘静静站着,像一座护法神尊。
如果没有千音尘,暮夜天从烟尘中现身,无疑是个魔头,众人不由分说已经冲上去了。
有千音尘在,暮夜天或是来降魔的,眼下古怪的举动,也似在施法救人。
不知道为何,反正大家都这么想了,也就都没有动。但手中的剑还紧紧握着。
掌下是自己的弟子,青酉到底关切,持起剑就要上前,被千音尘用眼神止住。
千音尘护在暮夜天身后,似是一座屏障,身形冷成一道寒冰,那一眼分明是说:谁来,谁死。
青酉蓦地不快,千音尘虽是天族,必竟小了自己十几万岁,又不是什么有封号的上神,区区一个帝侄孙,怎比得上他四海闻名,地位尊崇的金庭山主,既便代表天族留下除妖,论资格论年岁,也该由他青酉上仙为尊,现在不但不尊,还拦住他不许上前,众目睽睽,小子忒煞无礼!
他红了红面皮,忍住了,当众与小辈计较更失风度,他没有那么沉不住气。
暮夜天已将手掌整个覆在那个叫必先的小弟子脸上,必先身形瘦小,脸也不大,可暮夜天的手更小,却将他整张面孔遮在掌下,这回众人都看得清楚,暮夜天是用手将必先的脸缩了起来,必先头发垂着,整张脸被他团在手里像一块皱起的皮囊,从指缝中能看见五官都变了形,只一张嘴大张着,嘴里冒出团团黑雾,身体也在慢慢变小变薄,好像血肉都化成黑雾从体内飘了出去,被暮夜天用手扣开灵窍,一一抽干!
青酉上仙再忍不住,高声怒叱,冲了上去!
白光大放,当的一声!青酉上仙手中的长剑飞了出去!
没人明白发生了什么……
只有白绮在一旁看的清楚,千音尘用剑鞘在身前又轻轻划了一下,青酉上仙撞在了一道白焰上,
焰闪处剑出鞘落,青冥剑已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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