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音尘瞬间破功,不由沉了脸:“你倒底要说什么?”
白绮收了嘻笑,正色道:“我想说,在我们被妖术袭击之前,这个叫必先的就已经死了!”
“啊?真的?”
“已经死了?你怎么知道?”
白绮伸手指了指人皮:“因为我是第一个看到他的人,就在这方壶山上。”
“你来方壶山做什么?”问话的是千音尘,他记得,刚才在海上见到白绮变化成暮夜天的样子,还试图扣他腕上的灵关,若扣上了,如制命脉。
白绮:“自然是被人引来的,否则良夜**,我没事跑出来吹风做什么?”
千音尘:“引你的是谁?”
白绮:“就是这个叫必先的。”
“胡说!”青酉听到徒弟的名字,忍不住怒喝:“你这是血口喷人,人都死了,你想怎么说都死无对证了是吧!”
白绮道:“上仙别急,我只说我看到的,证不证的也要找出真才对得上,你也不希望自己门下弟子白死了吧。”
不待青酉出声,千音尘已先道:“你只管说,必先引你过来,那你见到他时人还活着对吗?”
金庭山上下包括青酉脸上都不好看。
众人觉得有些奇怪,千音尘先护暮夜天,再堵青酉上仙,越过众人问起了案情,一副要主审的架势,难道说,他留下不是做做样子玩个票,而是,玩真的?这么小……就真玩也得给青酉上仙留点面子吧,金庭山主是天尊老祖万年一请的阙望神会座上仙,辈份在那儿呢!
而且,长琉上神离开时也当众说了请青酉上仙万事辛苦,那意思明摆着的,千音尘是临时充数,露几天脸就该撤了,青酉上仙才是长摊,一千天哪,谁家孩子舍得丢在外面那么久。
其实,千音尘确是铁了心留下来,他本不必出风头,也不喜欢出风头,这次也是被千音若强拉出来陪她散心的,及至见了暮夜天身上有青冥火,才起心想要留下看个究竟。
及至邪魔再现,操纵妖术荼嗜生灵,更是定了这心,七万年前他在师尊身边修炼,没有亲眼看见母亲是怎样惨死的,可那些年自天界送出去的神君仙宿不计其数,血肉被生生吸干,灵魄尽失,不能羽升也无法归尘,只能像枯叶一样被丢进洗尘池里,灵魄作了恶业,连一点残魂都没留下,那可是高居天阙的神仙啊,还不如一个有土可依的阴鬼。
母神被送进无相宫安放,他再没有见过,他敬父神,疼小妹,嘉乐宫空出的殿堂,被挂上了母神的画像,画上的圆光因缺了灵神,照不了多远的地方,画前也总暗幢幢的不太亮,父神在殿内点了重元灯,但那灯下也是幽晦的一片,像洗尘池上至今团聚不散的阴云。
天上从不缺神仙,就像幽司从不缺阴魂,天上很快就有了新的神仙,以前的人不说,新来的人也不问,但他们心里都是又恨又怕的吧,只是,他从来没有怕过,甚至早就想过有这么一天,若那个噬魂的恶魔再现,便上天入地,与它做一个血肉相搏!
母神还在重元灯前等着。
他也没有针对青酉,更不是故意不敬尊长,虽然青酉上仙提议暮夜天当诱饵去引妖术的时候他觉得很反感,还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在心里骂了一句小妹常说的话:屁仙!
但骂过也就算了,因为青酉说的办法有用,而且最简便。
他只是潜心修炼出来的少,说话比较直接,一关心就显得急切了。
纯纯误会。
白绮幽幽道:“是啊,见到的时候还是个活的,跟到这方壶山就变成了个半死人。”
“什么叫半死人?”
“你刚才不是说死了吗?”
他慢慢悠悠,听的人都急了:“快说!”
“快说!”
“倒底怎么回事?”
白绮:“就是半死不活的啊,看着像鬼,人却还是站着,我探了探没有呼吸,却还有一缕残魂,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不敢轻易动手施救,只觉得这里到处都怪怪的,那妖魔肯定就在附近,我来到海上,准备向大家示警,却碰见了这位千上仙,我当时和青酉上仙一样,看谁都不像好人,于是就变成暮仙友的样子上去试探,还好千上仙是个真的,随即这边发出的声音大家都听到了,我和千上仙赶到时,我还没来得及换脸,所以刚才可能有人看到了两个暮夜天,是吧青酉上仙?”
青酉哼了一声,算是默认。
白绮:“我说完了。”
千音若又要急眼:“你说什么啦?”
白绮:“什么都说了?后面的事你们不是都看见了吗?”
千音尘点头:“我是在海上见到的白上仙,然后听到声音一起赶来,我们遭到妖术袭击时,青酉上仙也在。”
青酉:“那又说明什么?怎么证明不是他做的恶?”
千音尘:“是我用探灵术追踪妖气到这里,妖气不见了,我自然知道。”
白绮也说:“是啊青酉上仙,不要那么疑神疑鬼的,你这样大家会害怕的。”
大家早就快吓死了,必先的样子吓人,妖术能吸走人的元灵控制躯壳更吓人,那样岂不是……人人都可能是妖?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都离远了些。
白绮笑道:“莫怕,被吸走元灵的人,说话眼神都不大正常,熟人间还是很好分辨的,除非那个人不说话。”
千音尘也道:“白上仙说的不错。”
青酉:“好,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他呢,”他指着暮夜天:“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们大家是听见声音一起赶来的,互相都能证明,谁能证明他不是一个人?他肯定是先潜进山上做恶行凶,这里死了那么多灵禽,一定是邪魔来吸食血食,被必先看见,就把他杀了!”
“说的不错!”
众人一怔,不知道什么时候,暮夜天已走出乱石,阴云蔽月,山上并没有多少亮光,四面剑气照着树影在他身上流走,浮光掠影,映得他皮肤比旁边的玉树还要透明,形容飘缈似仙似鬼,一时连千音尘也有些恍惚。
暮夜天缓缓走出乱石,手里居然拎着必先的皮,人皮被他随意的卷起来,还用衣带打了个结,皱巴巴的像一块破布,他拎着那块破布,每走一步,众人就往后退一步,直到他走到青酉上仙面前,停了下来。
青酉上仙没有后退,他迎着暮夜天仰起了头,眼睛里涌起一片杀气。
暮夜天伸手把那张皮举到他面前,青酉皱了皱眉没动,身后弟子也没有人敢接。
暮夜天手一松,人皮落到青酉脚边的地上,散了一角,一缕头发露了出来。青酉垂下的手指似在袖子里动了一下,身后一个弟子想去捡,又站住了。
暮夜天弹了弹衣服,又说了一遍:“说的不错,确实是个邪魔。”
青酉上仙又动了一下。
暮夜天:“我来的时候,这个人正在吸食血食,他肚子里应该还有灵禽的羽毛,用剑剖开就能看到。”
青酉上仙怒目片刻,忽然长袖一抖,迸出一道剑气,人皮被剖成两段,断裂的衣带散开,一堆污血皮囊中,白色的灵羽已残如碎片。
青酉上仙收了剑气,指尖微微颤抖。
暮夜天:“他灵窍中都是黑气,早已被邪魔侵入肺腑,想是这几天都没怎么见人,连话也没怎么说过。”
金庭山弟子们互相看了一眼,脸上表情一望即知,暮夜天说的都是真的。
暮夜天:“我出手制住他,扣住灵窍暂时压住妖术,探知他生魂已被掏空,元灵困在邪魔处,体内施了封印,被妖术操控,”
月影晦涩,青酉喉间似被什么东西哽住了
暮夜天:“彼时他片刻回光,只剩下一点残魂求我,我就杀了他!”
玉树婆娑,那团东西好像咽不下去了。
暮夜天:“他最后一句话是,不能给师门丢脸。”
“必先!”青酉痛呼。
白绮:“可怜的孩子,他这是一点灵识未灭,不忍伤了我们,伤了同门,这才到山上来寻灵禽吸血的呀……”
剑上水气,是金庭山弟子落了泪。
他们整日都在一起,小师弟要是有一点不够坚忍,随时可以吸了一个人的血去,再把死人变成和他一样的妖傀,很难知觉。
他入门最晚,性情也最和顺,有时被师兄们暴燥打骂,也只是委屈道歉,从来没有恶言。
看他肚子里的禽羽也不多,想是极其克制了,实在控制不住才吃了一点,他面色虽平静,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安详的笑意,手腕处却黑紫一片,一道一道,全是剑刃划破的伤痕,肉没了,皮还向外翻着,那是他发现元灵被人吸食,想要划破灵关掏出体内的邪魔印记,又或是自知即将入魔,挣扎着自戕未果留下的痕迹,伤口深及入骨,生前一定受尽了煎熬……
青酉上仙解下长袍铺在地上,颤着手,把剖成两半的人皮拼在一起,又细心为他理好衣衫,掩上伤痕,轻轻的卷了起来。
身后传来强忍不住的低泣……
青酉上仙低着头蹲在地上,极慢极慢,极认真的做着这一切,好像没有听见。
等他抬起头再站起来,又是那个威仪凛然的金庭山主。
他把手中衣卷递给身后弟子,迎着暮夜天向前迈了一步,齿间似裂金石:“你是何人?”他问。
他眸光深沉,看不出喜怒,那一身肃杀却掩饰不住,身边几柄长剑感受到这杀气,剑身立刻寒光陡长。
“我?”暮夜天也轻轻上了一步,迎着他遍身寒光,残月恰在此时钻出云雾,晕在他衣角身后:“枫林山,暮夜天。”他答。
青酉眸中转暗为亮,又转亮为暗,神色复杂难言,皱起眉,听见他又补了一句:
“末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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