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姓屈名荻,和他一同生活在此处的拢共七人。
一对姐弟,一对兄妹,其他没有血缘关系。
城破后,家散了,互相依靠,相依为命,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屈荻年十二,成了顶立门户的兄长;
老二是亲姐弟里的姐姐,年十一;
其他都在十岁以下,最小的,才五岁,是亲兄妹中的妹妹,唤作幺娘。
或许是施文珺给了红薯果腹,又教蒸煮着吃,七小只的话匣子一下子打开了。
讲着关南城从前的光景,诉说城破后的苦楚,施文珺认真听着,心抽抽地疼。
待肚子咕噜咕噜响起,她才想起自己忘吃早饭。
背篓只剩草药,不好再借它从空间里取物,不想吃掉送给他们的口粮,城中情况也了解得也差不多了,施文珺起身告退。
“施姐姐,你还会来吗?”比棠棠还小上些的幺娘,依依不舍道。
“会,还给你们带吃的。”施文珺许诺。
“已经给了很多,够了。”屈荻摇头拒绝。
“我每天都在家,阿兄他们也总在。”小姑娘嗓音甜糯糯,可爱得紧。
“好。”
走出巷子,草药篓一沉。
七拐八拐,绕开出没的狄人,施文珺来到平安客栈旁边的仁善医馆,也是仅开着的一家。
但她到时,药童正慌慌张张搭门板,一副迫不及待打烊的架势。
“收草药吗?”施文珺将草药篓往地上放。
“收!”顺势扫了眼的药童忙不迭应声。
放下手中门板,上前挑拣出止血药材,拔腿就往里间跑,不忘朝施文珺丢下句柜台还剩几个铜板,自取便是。
循着药童说的跨过门槛,施文珺瞳孔一缩。
连治病救人的医馆也不放过?这里明显是被砸.抢了一通,药材撒得到处都是,翻箱倒柜散乱不堪。
血腥味浓重,有人…大夫受伤了?里间传来闷哼,右手还被砍…砍断了!
药童跪在榻前,将止血药用在大夫断腕处,口中不停祈祷着。
“没、没用的,别、别折腾了。”两鬓斑白的大夫,强忍痛苦断断续续开口。
“为什么好人没好报,那都是要死的人了,脖子都被划开了,怎么可能治得好,怎么可能,他们太不讲理了…老天爷不会放过他们的!老天爷,你开开眼吧,下一道天雷劈死那群畜牲不如的东西!”药童一把鼻涕一把泪。
“把医馆关了,你就回家去,别再出来了。”明明自己痛得要死了,还强撑着为旁人打算。
“呜呜呜。”药童哭得更大声了。
医者不自医,何况被斩断手腕,无药止血,于大夫很清楚自己已经回天乏术了。
施文珺思想挣扎了一番,不请自掀帘而入,先是给榻上人灌了支净化液,而后撒了些自制的止血药粉,取出片卫生巾,将柔软那面覆在对方伤口处。
接连三张,才裹住削断的手腕。
坦然赴死的大夫和哭得声嘶力竭的药童,都没反应过来。
等他们回过神来,施文珺已经把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完了,后退两步站立。
她其实也没把握,但做不到袖手旁观。
“你、你怎么进来的?你做了什么?”药童质问着,膝行探榻上人鼻息:“掌柜的,掌柜的,您怎么样?听得见我说话吗?感觉怎么样?哪里难受?”
“咳、咳咳,我没事,好像,好多了。”
服了净化液,四肢似会无知无觉,如此,自然感受不到断腕处的疼痛,才会生出已经好转的错觉。施文珺如是想。
“真的吗?”药童喜极而泣。
“嗯。”于大夫扯出一抹笑,目光落在施文珺给贴的止血棉巾上。
喃喃道:“这是何物?竟比棉纱还好用。要是当初能给将士们用上,北狄肯定没法那么快攻破城门,也能让更多人活下来了。”
闻听此言,施文珺心头巨震。
另一边,平安客栈。
七日前,萧熠将惊魂未定的蓝家兄弟带回并安顿好,没注意到掌柜意味深长的眼神。
如常提供食宿、收取房费,直至今日都尉府发出高额悬赏,他才逮着机会跑去告密。
好在,萧熠时不时会向送饭菜的伙计打听情况。
只是说两句话就能得切实好处,伙计乐此不彼,自然不会瞒着悬赏令这事,还叹要是客栈藏着都尉要的人就好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待其离开,萧熠关上房门,来到窗边。
瞥见狄人直奔仁善医馆闹事,他又有些蠢蠢欲动,便想记住罪魁祸首模样,好半道出手。
岂料,竟会发现客栈掌柜颠颠追向领头人的奇怪举动。
直觉不好,萧熠快速找到蓝家兄弟俩,带着他们从后门离开。
几乎是前后脚的功夫,一队狄人士兵冲进客栈,将其翻了个底朝天。
煮熟的鸭子飞了,掌柜的悬赏也悬了。
没了落脚地,狄人时不时蹦出,三人躲躲藏藏。
把狄人逼疯的丘山,同样居无定所。
关南城说小不小,说大不大,相同境遇的两波人,选藏身地时考虑的因素也差不多,就这么巧合地撞到了一处。
人多,目标也大,处境愈发危险。
……
确认老大夫无性命之忧,留下足够他用的卫生巾,以及一篓草药后,施文珺终于有机会吃上热乎的了。
已经习惯哪哪都会被狄人劫掠一番的施文珺,无视客栈内乱七八糟的桌椅板凳,脆声要了份吃食。
“快跑!”伙计压着嗓子催促完,慌忙低头,仿佛刚才说话的那人不是他一般。
二楼包厢门应声而开,被掌柜殷勤伺候着的男人目露欣喜,抬手指向施文珺道:“将她带上来!”
两狄人咚咚咚下楼,左右夹击挡住施文珺去路。
掌柜紧随其后,试图生拉硬拽。“姑娘,你的好日子来了。”
啪——
施文珺拿起筷子筒打开他的手,冷声道:“带路吧。”
“是是是,这边请。”掌柜点头哈腰,转头对着伙计吹胡子瞪眼:“还愣着干什么?方才贵客点的吃食,都端上来!”
“我的那份,放这就好。”话落,掏钱,上楼。
目睹这一幕的伙计,看着施文珺放下的铜板,头垂得更低了。
按照吩咐忙活着,料想中女子撕心裂肺的哭泣、求助声并没有响起。
不一会她就从楼上下来,坐回原位淡定吃着面。
伙计的视线,在施文珺、楼上包厢二者间来回打转,脑子嗡嗡的,总觉得哪里不对。
吃饱喝足,放下碗筷,施文珺将仅剩的一个锞子,放在桌上。
“客官,你已经付过了。”
“回去躲几日,避避风头吧。”说完,施文珺起身离开。
伙计一头雾水,随即就听到掌柜迟来的穿耳魔音,仰头便见他连滚带爬从包厢中出来,脸上、身上都是血,口中反复念叨叨着“杀人了”、“女鬼索命”、“救命啊”。
到这时候了,伙计哪还不明白狄人都被宰了,施文珺给他的是精神损失费,哦不,是盘缠。
攥紧掌中锞子,伙计拔腿就跑,将掌柜的无能狂怒抛之脑后。
……
与此同时,城西主街。
“去吧,别让贵人久等。”
“是!”
狄人士兵分入各巷,不多时就带出了十数名女子,最大不过十一岁,吃了上顿没下顿更显年幼。
为首之人扫视一圈后,满意地点头:“让她们上马车,启程回都尉府。”
“是!”
这批狄兵训练有素,行事不拖泥带水。
听令从旁协作,留在原地的几个,在大部队离去后,搓手坏笑着奔回巷子里。
“芜娘,你怎么样?”腹部被刀尖捅破的男人,一手搂住怀中人,一手擦着她嘴角血渍。
狄人冲进家中,强抢女童。
妇人死死护住孩子,不让他们得逞,被一刀刺穿心脏。“宝珠,我们的宝珠,救女儿,快去救……”
没等说完,就被折返的狄人拖入房中。
“芜娘,放开她!你们放开她!畜牲!畜……”男人拼了命反抗,迎来的却是拳打脚踢。
已经是强弩之末的妻子,不堪受辱,歪着头噙着泪看了他最后一眼,用尽力气,咬舌自尽。
“晦气!”见人已死,狄人啐了口唾沫,扭头就走。
奄奄一息的男人,挣扎着翻身爬向双目圆睁、已然咽气的妻子,努力拂去落在她面庞的脏东西。
“芜娘。”
“芜娘。”
……
将空了的背篓填满,施文珺回到屈荻他们所在的巷子,一靠近就觉察异样。
原本家家紧闭的大门,半数都被破开,呜咽、啜泣声此起彼伏。
行至最里的小户,赫然是一副惨烈景象。
屈荻仰躺门边,刀伤从左脸至前胸,肋骨被踹断;三个年纪最小的男孩,致命伤都在脖颈处;幺娘亲兄长手脚尽数被折断,就连牙齿都被打掉好几颗。
唯二的女孩,不知去向。
早上还活蹦乱跳的七人,不到晌午就阴阳两隔,重伤一个,惨死四个、失踪两个。
“咳咳!”服下净化液后,屈荻迷迷瞪瞪醒来,眼尾猩红一片。
“是狄人!幺娘她们被抓去了都尉府,说是今夜要款待大人物,求、求求你,救救她们。”
“小三子他们死了,都死了,偏偏就我活着,为什么我还活着。”
“秦叔,你见过的,早上在城门口,和我一块的那个。他和芜婶子的女儿,秦宝珠也被狄人抓走了,你也救救她好不好,求求你。”
……
“好。”
在他苏醒前,放松五感六识,探明城西巷中各家遭遇的施文珺,目光平静而森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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