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安静极了,耳畔只有风吹过的呼呼声。
四周的小厮仆妇们个个瞠目结舌,面面相觑中,无人敢发出任何声响,似在等一场狂风暴雨的到来。
下一刻,宁静在江梦雨的哭吼声中彻底被撕破。
她捂着滚烫的脸,嘶声力竭地吼:“你凭什么打我?”
江晚昀神情自若,义正词严道:“这三个巴掌,第一是打你不知长幼尊卑,屡屡冒犯长姐;第二是打你总仗势欺人,谎话连篇;第三是打你为了一个外男,全然不顾姐妹手足之情,恨不得将我置之死地。”
江晚昀说罢,指着自己额头上的伤:“证据在此,你无从抵赖!”
江梦雨心虚,倏然止住了抽泣,躲闪的眼神求助般飘向自己母亲的方向。
然而,柳姨娘只对她使了个眼色。
意思很明确:这种事交给家里主君处理比她这个姨娘要管用。
角落里的刘嬷嬷见状,一时护主心切,准备站出来为江晚昀作证。
奈何前方的柳姨娘轻咳了两声,眼神碰撞间,她眼底的阴冷让刘嬷嬷瞬间默然,不敢有所声张。
毕竟,事后的苦果最终只会落在自家姑娘身上。
她们吃罪不起。
杵在原地的江福正神色骇然,显然对大女儿的举动颇感意外。
以前的她唯唯诺诺,见人就躲,只有被欺负的份,现下竟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甩江梦雨巴掌。
莫不是撞坏脑袋,疯癫了?
正当他纳闷时,江晚昀从容地走过来,再次行礼。
“爹爹,并非是我有意为难二妹妹。您膝下无儿,我身为长女,自知身上背负的责任重大,其中也包括对妹妹们的管束。咱们姐妹几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言行举止容不得半点差错。”
“您也知道,二妹妹向来性子骄横,若再不好好约束,将来唯恐祸起萧墙。”
江福正听了这番话,原本僵冷的脸上竟有些动容,责备之词也偷偷咽了回去。
他如今在朝堂上如履薄冰,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稍有不慎就会被对立之人揪住不放。
轻则受斥,重则死罪,让人防不胜防。
平日里,内院的女人们为了各自利益,只会撒娇争宠,没几个人真正关心过他的处境和家族兴衰。
倒是自己疏忽已久的大女儿竟有如此深刻的觉悟,着实让人刮目相看。
相比之下,江梦雨的确被宠得没个正形。
片刻,江福正沉声道:“昀儿,你说得对,雨儿是该好好管教了。”
众人完全没想到江福正竟会偏向江晚昀。
气急败坏的江梦雨便转向自己亲娘,嗔道:“阿娘,您快说句话啊!”
柳氏两面三刀惯了,在江福正面前永远一副通情达理的娴淑模样。
她笑着清了下嗓,可还未开口,嘴里的茶言茶语就被江晚昀怼了回去。
“姨娘您也别责备我,刚才实属无奈之举。江家姑娘们将来若想寻得好夫家,现在严苛一点是必然的。如今,女儿已满十八,往后也能帮衬着您管理些内院琐事,您可以趁机放松,修养一下身子。”
说完,江晚昀故意看向渣爹,语气调皮道:“爹爹,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深宅内院,四四方方的天地就是女人的一生。
只有掌握后院的大权,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柳氏除了怕手里的权柄下移,更怕以前对不起江晚昀的那些事被扒出来,自己的下场只会更惨。
还未等江福正作答,柳姨娘连连摆手,柔笑道:“不用了,昀儿你身子娇弱,不宜操劳费神,你才是最需要静养的那个。”
话毕,柳姨娘用手绢轻轻擦拭了一下江晚昀的额头。
江晚昀便配合着“咝”了一声。
她明了柳姨娘就是只笑面虎,轻易招惹不得。
既然人家主动给台阶下,江晚昀不是个不识趣的人。
且今日这场闹剧主要是为了教训江梦雨,目的达到就该及时收手。
“多谢姨娘关心。”江晚昀欠身拜谢,“女儿的确觉得头痛欲裂,恐不能陪爹爹和姨娘继续唠嗑了。”
原主长期受到欺压,营养不良,身体羸弱,多动几下便虚汗淋漓,头晕目眩。
江晚昀无力地抬手扶额,身子也跟着趔趄了一下。
眼明心亮的刘嬷嬷趁机小跑过来,伸手扶住她,心疼道:“姑娘,老奴过会儿就去请大夫给您治伤。”
江晚昀轻轻摇头,“汤药费那么贵,咱们哪有银子啊?罢了,睡一觉起来就没事了。”
刘嬷嬷深深叹了口气,“我已经让春桃将咱们做的绣品拿去卖了,等她回来,汤药费自然就有了。”
江晚昀忍不住咳了两声,看起来虚弱无比,“嬷嬷,我想喝口茶水。”
“好,姑娘等着,老奴这就去倒。”
主仆二人逢场作戏的默契简直天衣无缝,周遭仆妇见了,八卦的神情溢于言表。
江福正脸色“唰”地一下黑了好几个度。
他瞥了眼被砸得乱糟糟的屋子,里面陈设简陋不说,桌子板凳不是掉漆发霉,就是缺胳膊少腿。
这条件连丫鬟们住的厢房都不如。
当初,江晚昀主动提出搬到偏院避世,尽管她鲜少露面,但终究还是江府大小姐。
一应吃穿用度虽不是最高规格,但也不至寒酸至此。
此事若让那些爱搬弄是非的小人传出去,光苛待嫡长女这一项罪名就够他喝一壶的。虽罪不至死,但他这几年的功劳也算白费了。
江福正自知理亏,现下满心想着如何弥补女儿。
他踱步上前,贴心宽慰道:“昀儿,你只管好好养伤,请大夫的事爹爹替你作主。”
江晚昀喝了口刘嬷嬷端来的寡淡茶水,细声道:“多谢爹爹,是女儿无用,给您添麻烦了。”
看着女儿苍白瘦弱的小脸,江福正愧疚难当,不忍直视,索性偏头盯着一旁的柳姨娘。
“这就是你打理的内院?”
江福正平日里就是不苟言笑的作派,生气的时候,眉心总是紧紧簇拥着,身上的凛冽之气让人不禁胆寒。
柳姨娘哪会不知他的脾性。
这个时候,知错认错才是明智之选。
“老爷,是我疏忽了,让昀儿被下面的丫头婆子们欺负成这样,私下我一定狠狠处罚。”
造成这个局面的根本原因,江福正心知肚明。
但凡事点到为止即可,没必要深挖翻旧账,阖家欢乐才是最重要的。
“那昀儿这里的事,我就全交给你了。”
柳姨娘频频点头:“老爷放心,我一定办妥。”
大家都是聪明人,各退一步,海阔天空。
江晚昀自然也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她躬身行礼:“那接下来的日子就要劳烦姨娘费心了。”
众人离去不到半个时辰,府里的老管家就领着大夫进了偏院。
诊治完毕后,根据大夫开的药方,各类人参药材、燕窝补品陆续送过来。此外,还有好几套新制的衣衫和二十锭银两,就连屋内的基础陈设都换了新的。
江晚昀心想:这个柳姨娘倒是个雷厉风行的。
临了,老管家还说柳姨娘为江晚昀准备了新院子,她什么时候搬过去都行。
江晚昀谢道:“劳烦管家代我谢过姨娘好意,待我养好身子再作定夺。”
她不是不喜欢新院子,只是现在的这副身子的确没有精力到处挪动。
日头西悬的时候,江晚昀才从睡梦中醒来。
这时,刘嬷嬷端了碗参汤进来,一点点喂给她喝。
书里写过,原主身边的丫鬟和嬷嬷都是有情有义的忠仆,江晚昀对她们自然也是信任的。
喝完参汤,刘嬷嬷倒没急着出去,而是坐到榻边,认真打量自家姑娘。
江晚昀清楚她心里的困惑。
可穿书这种事,根本说不清楚,但她又不得不为今日反差甚大的种种行为作出解释。
江晚昀深吸一口气,打算编个理由搪塞过去。
蓦地,外面传来一阵清脆的声音。
“姑娘,刘嬷嬷,咱们今晚有肉吃了!”
房门被推开后,一个圆脸小丫鬟蹦跳着进来了,手里还拎着一块用绿叶包裹的猪肉。
“咱们今晚有肉吃了!”春桃兴奋地将话重复一遍后,嘴角的笑意逐渐没了踪影。
屋里的两个人就静静地盯着她,谁也不说话。
春桃见江晚昀额头缠着白纱,立马扑上前来,哭道:“姑娘,你怎么又受伤了,是不是二姑娘又来欺负你了?”
哭了两声后,她咻的一下站起来,叉着腰:“姑娘,我这就去找她替你讨回公道。”
刘嬷嬷啧了一声,斥道:“你这丫头怎么一回来就冒冒失失的?”
“嬷嬷,我就是见不得姑娘总受欺负!”
春桃气鼓鼓的抱着胳膊,视线这才注意到新换的桌椅柜子,看着上面摆放的银两、衣衫,小丫头漆黑的瞳仁瞪得更大了。
三人无声的对视中,春桃试探着问:“姑娘,嬷嬷,咱们这是发财了?”
刘嬷嬷也不知道如何回她,便沉默不答。
榻上的江晚昀笑意盈盈地打量春桃。
小丫头刚及笄的年纪,模样也十分活泼机灵。把绣品卖了高价后,还知道买几两肉回来给大家吃,是个会疼人的。
见她一脸懵圈的可爱模样,江晚昀说:“春桃,往后咱们不用再卖绣品贴补家用,也不会再受人欺负了。”
春桃一头雾水,挠着后脑勺咕哝了半晌。
忽而,她想起前院有婆子嘴碎,说姨娘要将大姑娘卖给京中的老头子做小妾。
“难不成,她们真把姑娘给卖了?”
江晚昀扑哧一笑:“想什么呢,我好歹是府里的大小姐,还能被人卖了?”
春桃半信半疑地看向刘嬷嬷,扑闪的眼里满是疑问。
刘嬷嬷笑了两声后,有意支开她:“你听姑娘的话就是了,赶紧去做饭,不然这肉该臭了。”
春桃出去后,刘嬷嬷终于开口问道,“姑娘,自您醒来就性情大变,老奴也甚是费解,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江晚昀想了想,说:“就是昏迷的时候,在梦里受到一位仙女娘娘的点拨。是她让我觉悟,往后不能再像以前那般胆小懦弱,任人宰割。”
闻言,刘嬷嬷立即双手合十,虔诚道:“老天有眼,看来是主母显灵,来庇护姑娘逢凶化吉了。”
江晚昀:“……”
(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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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性情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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