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村头顾家老屋里便亮起了光。
年福身为新媳妇，自然要早早的起床准备。
借着光穿戴整齐，乌黑的头发直接编成麻花辫垂在身后，准备好一切，赶忙将灯灭了，生怕打扰床上人休息。
出了正屋，站在院子里看天还有些阴沉，担心会下雨，也就没把圈里的鸡鸭放出来，直接弯腰进了厨屋。
将昨晚剩的几个窝窝头蒸上，剁了红薯掺点麦粒煮一锅，就算准备好早饭。
叫了公婆起床吃饭，年福端着碗进西屋。
“顾林，你醒了吗？”
窗帘布没拉开，屋里黑乎乎的，只隐约看得到床上平躺着一个人。
将碗筷放在床头桌上，年福拉开灯，凑到床边。
灯亮的瞬间，床上人将薄被拉起盖在自己头上。
“顾林？”
“滚！”低沉干哑的声音像是野兽发出的嘶吼。
年福愣了一下，小手攥着被角：“捂被子里容易头晕。”
扯了几下没扯动被子，年福只能放手。
“你要是还困就继续睡会，我把稀饭放桌边，你醒了再吃。”
年福没有过多停留，直接离开了房间。
出了房门正撞见婆婆一脸担忧：“还是不吃？”
年福摇摇头：“还是闷着不见人。”
顾婆子嘴巴挪动半天，最终还是没能将这事怪在年福身上。
“行了，你自己先去吃饭吧。”
“妈，我有件事情想跟你说。”年福没直接离开。
“啥事？”
“顾林的腰，还能治吗？”年福稍微压低了声音。
顾婆子脸色大变，阴沉的目光怒瞪着年福，担心房间里的儿子听见，一把扯着她出正屋。
农家泥砖垒的房子就那么大点，尽管年福压低声音，房间里顾林还是听的一清二楚。
顾林撑了撑胳膊，顿时感受到腰间脊椎传来的疼痛，蔓延至四骸，额间瞬时被疼出一层薄汗。
无法动弹，下半身像是废了一样，顾林不能接受。
双手握紧拳头，青筋暴起一把砸在床榻上。
当个废物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
顾家院子里，顾婆子指着年福怒骂。
“我警告你，以后不准在我儿子面前提这事，你既然嫁进顾家，你好好照顾他就是！”
年福知道婆婆误会，也不顶嘴，安稳的等她说完。
顾婆子念叨半天没等来一句回嘴，这才看清楚年福安稳乖巧的站在那，气也卸了大半。
“当初结婚前，小四的情况你们家知道，你才嫁过来，小四现在这样你不能接受我不怪你，可以后这话别再让我听见！”
“我明白的。”
顾婆子一拳像是打在棉花上，也不好再说什么。
“至于小四的腰，肯定能好，你也别担心，村里的大夫说了，等情况稳定点，才好挪动送县城医院去看看，现在你就好好照顾。”
年福愣在原地。
受伤不是越早医治越好吗？
想到年福也就说了：“那大夫和咱家有仇？”
顾婆子瞪她一眼：“胡说八道什么！”
年福皱起眉头：“既然没仇，他为什么拦着咱们把顾林送医院去？”
顾婆子：“你又瞎咧咧什么……”
年福：“我爸当年就是因为送医院去晚了才没救回来，我心里不放心，不然咱们赶紧把顾林送去医院瞧瞧？”
顾婆子见年福俊白小脸上浮现的关心不似作假，心里才开始犹豫。
“亲家的情况和小四又不一样，医生当时说了，他是伤到骨头，随便乱动可能就瘫一辈子。”
“可是……”
“行了，吃饭去，这话不准再提。”
年福见的顾婆子狠了心不想听，也就不在多话，可心里还是有点担忧。
……
今天是年福嫁进顾家第二天，正在慢慢习惯顾家的生活。
年福其实不是真的年福。
她就熬夜看本年代文，再睁眼，就成了小说中的可怜炮灰。
年福今年18岁，是亲爹早逝，亲娘再嫁带着的拖油瓶。
按理嫁给顾四这种事情轮不上她。
偏偏在顾四定下媳妇的前几天，顾四倒霉把腰摔了，听外人说，要瘫一辈子。
这年头家里都要劳动力做事上工，好好一个大男人就这么摔断腰，不说活不能做，能不能当个男人都是问题，一开始定好的亲事黄了。
顾四家里的大哥二哥被媳妇撺掇着，也怕受这个弟弟连累，直接火急火燎的闹着要分家，想把这个累赘给甩掉。
这事当时闹的很大，临边几个村子都知道，家里有待嫁闺女的都害怕，避得远远的。
年福她妈王桂花就动了脑筋。
本身再嫁带着个女儿就受婆家白眼，现在这么好的机会，把女儿嫁出去，也算给她找个家。
还有一点，顾四的亲娘顾婆子为平息谣言，是出血本要帮小儿子娶媳妇的，光彩礼就有二十块钱。
王桂花心里一合计，这是两头赢的好事呀！
找了媒人忙前忙后的，总算把这事情给定下来。
年福穿过来时，正像个木偶被人牵着，穿着一件旧红褂子，独自一个人拜堂，成了顾四媳妇。
而顾四原本定的对象，就是小说女主。
熬夜看完小说的年福知道，顾四之所以会摔伤腰，就是被男配惦记上。
小说里，男配是城里下乡知青，混不吝的性子从小到大都是霸王，看上的东西无论如何都要得到手。
他正对女主感兴趣呢，女主跟顾四定亲，他自然不愿意，想办法让人把顾四搞了。
至于年福，则是男配在对女主动心前，先看上的她。
年福因为亲妈再嫁，一直活的小心翼翼，男配突然发起攻势，她一躲再躲把他给惹毛了。
之后弄废顾四后，为以绝后患，男配让人撺掇着把她嫁给顾四。
小说中年福跟顾四的出现，为的就是成为打压男配的伏笔。
因为年福嫁给顾四没多久，男配惦记着之前的仇，打算当着顾四的面强要年福，愤怒之下，顾四摸出剪刀要扎死男配，却因为身体不便，被反杀。
怕年福出去到处宣扬，男配一不做二不休，把她也给做了，花钱找人硬生生把这事情给压下去。
顾三一直最疼的就顾四，为了帮顾四报仇，最后被男配给弄得家破人亡。
而在小说后期，女主出现帮顾三，废了不少劲才将男配绳之以法。
想到这，年福胸口就一阵憋闷。
如果小说剧情不变，男配第一次在男主手上吃瘪后，就会来找他们撒气，算算时间，也就一个月。
在那之前，顾林的伤一定要治好。
小说中炮灰一样的下场，绝对不能再出现。
吃完早饭年福就把家里鸡鸭喂完，拎着锄头开始上工，第一次体会到这个时代的艰辛。
可顾林不能动，他们家总要有人去挣工分吃饭，不能一直靠两个老人养着。
忙活一天回来，顾婆子让她早早回来先准备晚饭。
放在桌上的稀饭，凉透了都没动一下。
当晚，年福睡前还在想着，总要找个机会好好劝劝他。
人总要活着才有希望。
……
夜半，年福被身边窸窣的声音吵醒。
眯着眼看向身边，就见身边躺着的男人根本没有闭眼，黑沉沉的一双大眼睛正盯着她。
年福对视上这个眼神瞬间吓出一身冷汗，汗毛战栗。
好半响才回过神。
“你没睡呀。”
顾林没应声，唇抿得紧紧的，面无表情的仰头盯着房梁。
忽然，背后一直温热的小手从衣领探入，惹的他浑身紧绷。
年福没多想，只觉得入手汗津津的，顾林身上的衣服早就汗湿了，她索性披着褂子起身。
“你衣裳汗湿了睡肯定难受，你等我去烧点热水给你擦擦身子。”
“……”
“想上厕所吗？要不要给你拿尿罐？”
“……”
“那我先去烧水。”
顾林不吱声，年福也没强迫他，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出屋。
厨房的动静惊动东屋的顾婆子，顺着声响找到厨房，看着年福忍不住皱起眉头。
“大半夜的，你干嘛呢？”
“我烧点水给顾林擦擦身子。”
顾婆子迷蒙着双眼点点头，也就不管了。
年福其实是浑身疼的睡不着，过力劳作后的酸疼感蔓延在四肢。
她和顾林的后半辈子就算绑在一起。
这个世界，这个年代，没有介绍信，她离不开鸦岭村，她也不想年纪轻轻就当寡妇。
恍神间，年福心底定下神叫住要离开的顾婆子。
“妈。”年福愁眉紧锁，脸上明晃晃的写着有心事。
顾婆子回过神盯了她看一会，见她半天不开口，也忍不住皱起眉头。
“磨磨唧唧到底想说啥？你还烧着火呢，别走神。”
见年福这心不在焉的样子，顾婆子有点不放心，凑到灶边看了两眼确定不会出事才安下心。
“妈，咱们把顾林送去治病吧。”
“咋又说回来！”顾婆子拧眉瞪着年福：“等村里医生啥时候通知小四能动在说。”
年福为难道：“我心里害怕，他已经连着好几顿不吃不喝。”
这也是顾婆子担忧的。
儿子如今的情况，明显不想活。
“就再试一试，万一有希望呢？”年福再接再厉。
顾婆子眼刀立刻甩过去：“你现在心里是不是特别后悔！”
“我要后悔就不会嫁过来，顾林成现在这样，我心里也不好受。”年福建议：“不然明天我再去村里医生那问问？”
她心里也做了决定，不管医生说什么，传回家里都说要治。
这话倒是让顾婆子听进心里。
“那就再问问？”万一小四还有救呢。
“那我明天去。”
“不。”顾婆子摆手：“我明天自个去的，你一个新媳妇就别到处乱跑，有时间，多跟小四说说话。”
年福心里有些着急，又不敢表现出来。
顾婆子浑浊的一双眼睛望着她：“行了，事定下来，你赶紧弄完早点睡，明天还要下地干活呢。”
年福望着那背影，轻叹一口气。
顾婆子离开，年福继续忙活着将热水端进屋里。
床上躺着的顾林还没睡。
出汗的时候不觉得，这会等汗凉下来，才开始感觉冷。
又湿又潮的躺在被窝里，就算不喝水吃饭，顾林还是需要解决生理需求。
腰痛让他无法憋尿，没忍两下就直接在被窝里放了水。
顾林涨红着一张脸，觉得特别丢人耻辱，偏偏又什么都不能干。
就在这个时候，房门打开，端着铁盆的年福走进来，正巧对视上顾林通红的双眸。
“你等久了吧。”
将水盆放在桌子上，年福先帮他将干净衣服找出来放在床头，这才拧干净汗帕，抬手要掀开薄被，却被顾林死死攥住手腕。
顾林黑着脸：“出去！”
“你刚出过汗，不收拾容易感冒的。”
“不要你管！”
年福觉得奇怪：“顾林。”
望着年福平静的面容，顾林忍不住出口：“我就是一个废人，就算你现在照顾的再好，我也站不起来！”
顾林怨恨的目光毫不掩饰。
一直不曾出声的年福忽然说：“我以前没嫁人之前，就听别人说过鸦岭村的顾四特别能干，会读书，干活也利索，我已经嫁给你，村里宴也摆了，我在所有人的眼里已经成你顾林的人。”
回忆之前，顾林的情绪又暴躁几分。
年福没看，任由他攥着手腕慢慢说：“你也知道，我爸没了，我妈再嫁，那个家已经没我位置，我以后就只有你，你也不要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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