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候,池清同爹娘说起白日里的事,“我瞧夫子那神情,恐怕这内里还有什么事。”
池夫人给儿子夹一块红烧肉:“清儿,这事你莫要管了。”
池老爷也道:“你娘说的对,一个村有一个村的规则。”
池清点点头,说到底他是一个外村人,还只是一个十岁少年,在大人眼中毫无话语权。
罢了,他给那孩子送些吃食就够了。
池清心里想着事,一不留神多吃了几块红烧肉,有些腻得慌,让翠翠给他倒茶。
池夫人挥退翠翠:“晚上饮茶不利你休息,娘给你泡一壶冰糖茉莉。”
池清应声,他背了会儿书,背的头昏脑涨,又让旺儿拿来棋具。
“爹,我们来对弈一局。”
池夫人也来瞧热闹,她不懂围棋,池老爷给她讲了讲基本规则,于是池老爷和池清下棋时,池夫人静静旁观。
往常不过半刻钟时间,池老爷就能轻松压下儿子。但今晚大半刻钟过去,池清还在苦撑。
池老爷惊讶,“你看棋谱了?”
池清在棋盒里抓着棋子玩,轻轻应了一声,天天高强度学习他也受不住,每日得空会抽一刻钟看看闲书。
他想着每日只看一刻钟棋谱,如今不过半月,中间还断了一日,估计没什么效用,没想到跟他爹对弈,他竟然比之前坚持的久。
这进步无声无息,却又真实存在。果然一日用功不在时长多寡,而在持之以恒。
虽然最后池清还是输了,但他爹赢的却不容易。
池夫人觉出一点趣味,她推推池老爷:“你在旁边指点,我跟清儿下一局。”
以前池老爷做营生,池夫人都会帮衬想法子,里外忙活,夫妻俩互相扶持共进退,后来池老爷生意稳定,在涟水村安家,池夫人做了悠闲的地主夫人,就闲下来了。
她有心想给丈夫儿子缝衣纳鞋,奈何实在没有做女工的天分,平日里也就跟丈夫说说地里收成,租子,铺子收益等等。
到底是有些乏味了。
池家一家三口都是门外汉,倒也能下个旗鼓相当,池夫人还赢了儿子一次,兴奋不已。
灯火明明,在窗边投下三道亲密的剪影,不时有欢笑声。
直到夜深了,灯芯快要燃尽,发出轻微的爆裂声,池夫人才反应过来,她拍拍额头:“怪我怪我,都忘了时辰。”
她催促儿子快去洗漱歇息,然而池夫人回房时还揣了一本棋谱。
池老爷当初做过小二,酒楼里的掌柜能认字会算账,池老爷嘴甜会来事,哄得人教了些东西。
他回家后又教给池夫人,所以池夫人也认得一些字,会算账。
池夫人靠坐在床上,池老爷怕她坏眼睛,足足点了三根蜡烛。
池夫人嗔怪:“哪有你这般奢侈?”
“我也想看嘿嘿。”池老爷蹬鞋上床,靠在她身边。
蜡烛燃了半宿,所以次日池清上学时,池夫人难得没起来。
池老爷挂着两黑眼圈:“清儿,爹实在困极,今日就不跑了。”
池老爷送儿子出门后,他就睡回笼觉。
上学路上,池清同沈诩随口提起此事,“我原以为下棋颇难,枯燥乏味,如今竟也得了趣。”
沈诩颔首:“下棋亦能修身养性。”
池清乐道:“你棋艺如何,哪日我们切磋切磋,不过先说好,我最近初学。”
沈诩莞尔,他也是念学后才会,许秀才的书房备有三副棋具,有时会让他们一群学生对弈,许秀才从旁指点。
读书人除文章诗赋外,不止围棋,还有琴,箫,画,书,再往上还有弓,马,玉器鉴赏等等。不过这些暂时跟他们没什么关系。
进学班的人学经本内容都颇为吃力,更别说其他,大多浅浅了解,知晓个皮毛。
一般人家的孩子只有考取童生后,才会正式进入读书人的社交,需要一些社交技能,自然而然去钻研才艺。
但围棋不同,它在读书人,或者说整个文化传承中都占有浓墨重彩的一笔,且学习成本不高,适合进学班的人学习。
上午依然是漫长又充实的讲学,池清脑瓜子都要胀了,连续两个小时高强度集中注意力,实在是累。
但其他人看起来还好,或者说习惯了,沈诩一脸严肃的记录什么。
池清好奇的凑过去看了看,发现是一段释义,他惊道:“原来你也要做笔记。”
沈诩笔尖一顿,头也不抬:“自然是要的,否则回头会忘。”
池清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散开,露出一个更加真实,清晰的沈诩。
午后,辜成向沈诩走来,与沈诩交换笔记。
辜成今年十六岁,是他们这群人中学的最好的,池清有一次听其他同窗谈论,辜成明年有可能会下场参加县试。
而辜负与年十岁的沈诩交换笔记,可见沈诩过人之处。二人之间相差整六岁。
池清往日午后都要离开学堂走走,错过这茬也寻常,旁人也不觉这事特别,自然也没有单拎出来说。
池清伸长脖子看了看两份笔记的字迹,他也不能违心说沈诩字迹更好。
其他人也相互借阅誊抄,但无一例外皆是毛笔字。
问题来了,池清用毛笔跟不上速度,他也没有沈诩那般好记忆,可以等夫子讲学结束才做笔记。
散学时候池清还在琢磨这个事情,此时他无比怀念现代的圆珠笔,中性笔,哪怕给他一支铅笔也好啊。
柳枝笔也就做个拼音,跟现代铅笔不是一回事。
池清抹了把脸,决定出门走走,没想到碰上狂奔乱窜的柱子兄弟,仔细一瞧,那害人的竟是一只气势汹汹的大鹅。
旁边有其他村人经过,大鹅也不管,只盯着柱子兄弟。
这兄弟俩干啥了?
池清目光在柱子兄弟俩打转,随后发现柱子他弟手里攥着一根长长的洁白的羽毛。
池清嘴角抽抽,难怪这大鹅只追兄弟俩撵,路过村人也是又笑又无奈。
池清被这一打岔,心情倒是开阔些,他扭身往回走,脑中无意识想起那根被拔下来的羽毛,长长的,白白的,带着自然的弯曲,让他想起外国人的鹅毛笔。
池清倏地驻足,鹅毛笔?
鹅毛笔所用的墨汁跟古代墨条磨出的墨有很大区别,不过办法都是人想的,池清大晚上不睡觉在屋里琢磨,他尝试调稠以达到胶质效果。
后半夜才睡下,因此他再次醒来是被旺儿唤醒的,池清匆匆忙忙收拾,早饭都顾不得吃。
没想到马车行驶村口,池清看见一道熟悉人影。
池清下意识问:“你怎么还在?”
“走罢。”沈诩面色寻常,转身朝村外走。
池清这才明白沈诩是在等他,当即把人提溜上车,旺儿将食盒打开,端出早饭摆满小几。
池清招呼道:“咱们还有两刻钟时间,一起吃。”
沈诩刚要张口拒绝,一根油条塞他嘴里,池清低头夹一个肉包,旺儿吃的香甜,压根没留意。
沈诩默默将油条吃下,留意池清动作,不再给池清出其不意的机会,但池清光明正大将一盅银耳汤推向他。
“油条腻,喝盅银耳汤解腻,不然你上午不舒服。”
沈诩:………
池清这话很有道理,沈诩很难反驳。他轻声道谢,这才端起银耳汤。
马车比他们脚程快些,刚好卡点入学。回去时候旺儿将一个油纸包给车把式:“少爷让留的。放心吧,不是用剩的。”
车把式嘿嘿笑:“就是吃少爷剩的又怎么样,一般下人都没这待遇。”
另一边,池清已经在学堂里摇头晃脑的背书了。
巳时初许秀才进屋讲学,一众学生听的聚精会神,忽然许秀才的声音停下,众人刚要望向他,许秀才又继续。
许秀才的余光里,池清握着一根鹅毛不知在干什么。许秀才一边讲解文章释义,一边走向池清,看见纸上密密麻麻的小字时微怔。
虽然沈诩很聪明,也愿意在散学回家的途中为他解惑,但哪有长期索取,不给回报。
但是平心而论,易经是真难学,池清学的都开始掉头发了。他才十岁!
池夫人顿时放下棋谱,天天给儿子熬芝麻糊,蒸山药泥,百合羹。
终于到了月底,许秀才给学生们放假一日。
池清本想去镇上看看王明一如何了,没想到王明一主动来寻他。
“这是这一月的账目,你瞧瞧。”
池清神情一僵,“不着急不着急,你坐下歇会儿,用些点心茶水。”
池清把账本放手边,捻了一块点心吃:“你家里人可还好?”
池清通过剧情知道王家几房的德性,不过村里有他爹和王大林一家帮着,王家几房没占到什么便宜。
但是王明一家里更具体的情况,他们这些外人就不甚了解了。
王明一眉眼舒展,“我家里人都好。”
他双目明亮,面色红润,之前秋收时消耗的元气都补了回来,到底是王明一年轻,底子好。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池清避不过去,只能硬着头皮翻开账本。那一笔一笔数目看的他头晕。
好不容易强撑着看完,池清心里有数了,“比我预想中好。”
池清知道王明一家里急用钱,当即按照当初说好的五五分分利。
王明一抿了抿唇,似乎想推拒,觉得一个月就忙着分利也太迫切了。但念及家中情况他又应下来。
他想再带他爹去医馆看大夫,他想给家里改善伙食,他想给弟弟妹妹买身新衣裳。无论哪一样都离不开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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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鹅毛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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