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指点什么，他会指点什么？
池清自家人知自家事，他不是做生意的料。
然而池清猝不及防对上王明一的眼，与因为瘦削而显得锐利的骨相不同，王明一黑色的眸子中反而透着一点忐忑和期待，终于有了两分同龄人的样子，不再那般老成。
王明一是真心在向他请教，渴望他能指一条明路。池清想。
池清心中生出一股压力，他知道王家的情况，所以面对如此认真的少年，池清不敢胡说八道。如果因为他的缘故，导致王明一一家的处境变得更糟，池清会后悔不迭。
周围一片寂静，明月不知何时悬于九天，郎朗月辉洒向人间。
烛光被完全掩去光芒，皎洁的月华映出王明一的轮廓，他平日里的冷漠和利刺尽数收起，巴巴的望着池清。
池清一瞬间想到大金毛，又将这个不合时宜的想法压下去。
王明一迟疑：“池少爷？”
“没什么。”池清摆手，“我刚才在思索，你给我时间。但最后成不成还是看你。”
偏偏此时旺儿火上浇油：“我家少爷肯定能想出绝妙的主意。”
池清很想捂他的嘴，旺儿对他太信任，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太过盲从，有时候会把池清架起来，回头得给旺儿说说。
池清敛目，但他能明确感受到王明一的目光，他第一次明白何谓实质视线。
草丛里的蛐蛐儿吵的人心烦，池清劝他，“万物需基石，留有青山方有柴。”
池清看向王明一的眼睛，这会儿两人面对面，池清发现王明一的眼睛不是纯粹的黑，而是带一点粽。
王明一避开了池清的眼睛：“我明白。”
池清弯眸，果然外在年岁不重要，心理相近的人交流才不费劲。
池清确实不太会做营生，但他有现代的记忆，他回忆现代的街边摊，心里挑挑拣拣一番最后道：“盒饭如何。”
其实池清还有备用选择，麻辣烫，可以说穿越者必备了。
不过麻辣烫准备的食材太多，有些繁琐，盒饭就好些。如果条件可以，做方便面也不错。
王明一偏头：“盒饭？”
池清简单介绍，“你提前准备几样熟菜，与豆饭同盛，统一定价。”
旺儿也竖起耳朵认真听。
池清道：“我建议你初期从猪下水入手。”
王明一得了提点，往深了想，他若做营生，每日应该能包圆一个猪肉摊的猪下水，量大能压价。
猪下水虽然腥臭，也是荤腥，对普通百姓来说是一道好菜，只要价钱适宜，定会有人买账。
大肠略麻烦些，不过用草木灰洗，顶多费人力。
池清与王明一往细致里谈，王明一想，备菜，炒菜，煮豆饭这些活琐碎，但并不算重体力活，家里人也可以分担，到时候他带上饭菜去镇上卖。
他们本地上好的猪五花二十五文一斤，肥肉二十二文一斤，瘦肉二十文一斤，板油是熬猪油的好物，十分受百姓欢迎，与瘦肉同价。而那些碎肉一般做添头，几乎不零售。
但是猪下水则相对便宜，除却猪肚例外，其他猪下水基本在十三文钱一斤，如果一口气包圆所有猪下水，价格还能更低。
王明一快速在心里计算成本，他虽然没念过学，但凭借过往经验以及王多义的教导，他心算能力很不错。
肉铺的骨头也可以买来煲汤，左右费些柴禾，起锅时洒点葱花，一文钱一碗定然有人买。
旺儿挠头，“少爷，那作价几何？”
镇上找活的都是附近乡民，卖力气挣辛苦钱，盒饭卖贵了没人买，卖便宜又没得赚。
王一明双手同时伸出拇指和食指，比划一个圆：“池少爷，用这么大的碗可以吗？我打算弄三个菜，烧肥肠，拌猪肺，加一个醋溜白菜。一碗饭菜定价……”王明一试探问：“不加肥肠五文钱，若加肥肠八文钱？”
眼下秋老虎余威犹存，醋溜白菜和拌猪肺十分开胃，加一个烧肥肠足够了。
过段日子天气冷了，再加骨头汤也不迟。王明一直觉这门营生能做。
旺儿看看王明一又看看池清，“加肥肠多三文钱，会不会高了？毕竟都是猪下水。”
池清目光示意王明一，王明一道：“少爷认为如何？”
他们地处江南境内，繁华远胜其他地区，富人颇多，也拔高本地物价。
“我觉得旺儿说的有理。”池清给王明一分析：“做一门营生要弄清受众，在长工和短工眼中，不论烧肥肠还是拌心肺都是猪下水，你若多个一两文钱还好，多三文钱确实有些高了。”
虽说本地百姓比其他地方的百姓充裕些，但也不会大手大脚花钱。
王明一思索，忽然被一道声音打断，池清搓着自己胳膊：“蚊虫颇多，我受不住。你先回去想想，改日再来寻我。”
池清同旺儿很快走远，头顶明月高悬，夜风送来虫声蛙鸣，池清还有种不实际之感。
“王明一居然来向我寻主意？”
“这不是很正常吗？”旺儿反问，叫池清哑声。
旺儿理所当然道：“别说同龄人，就是十五六岁的少年也没有少爷聪明。”
池清一怔，是了，王明一今年才十二岁，这十二年都在这个村子里生活。
大抵是王明一平日行事稳重，总让人忽略他的年纪，才忘了他也只是一个半大少年人。
次日池清在屋内背书，窗口忽然冒出一个脑袋。
池清走过去用书敲了敲：“你干什么鬼祟行事？”
旺儿提着一个竹篮从窗口翻进来，“少爷，算王明一还有点良心。”
旺儿扯开篮子上的白纱布，浓郁的肉香顿时弥漫屋中，拇指宽的肥肠裹着酱汁，十分诱人。
池清面色一滞：“这是王明一送的？”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少爷。”旺儿一阵吹捧，还催池清快尝尝。
肥肠炖的软烂，吸足了汤汁，一口下去满嘴爆香，几乎吃不出腥味。
旺儿口水泛滥，“少爷，这大肠好吃吗？”
池清用另一边筷头夹肥肠喂他，旺儿顿时给香迷糊了。
“好吃！”旺儿掷地有声。
池清这下对拌猪肺也产生好奇，他迫不及待尝了一口，然而没有预料中的惊艳，很寻常的一道凉菜，不算难吃也不算好吃。对比烧肥肠逊色许多。
池清放下筷子，正好背书背累了，他推开房门出去。
旺儿傻眼了：“少爷，少爷等等我。”
池清一路行到王明一家，隔着院门他都嗅到一股浓郁肉香。
他忍不住抬头看天，太阳至正空还有一段距离，未至午时。所以王明一天不见亮就去镇上买猪下水，收拾干净后弄熟给他送来？
想通之后，池清内心叹服。就凭王明一这行动力，就算不是男主也差不到哪里去。
有些人该他成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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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商议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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