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让不需要。
他天生体寒,没出什么汗,顺口道:“不用了,你喝吧。”
裴雪诗愣住。
她喉咙确实挺干的,“谢谢公子。”裴雪诗总算喘过气了。
一个时辰后,他们一行人终于上山,并且安顿下来了。
不知不觉,乌云盖天。
下雨了。
裴雪诗倚在窗前往外看。
她刚才就帮秦若怜收拾好包袱了,现在闲下来,而秦若怜要休息怕片刻,也没叫她去干别的。
裴雪诗看了一会儿雨景,结果趴在窗边睡着了。
她不是铁人。
她也会累,也会困。
等到吃饭的时候,裴雪诗才醒,她和丫鬟一起伺候秦若怜吃完饭,再去吃饭,寺庙里的饭菜清汤寡水的,不是很丰富。
但能填饱肚子。
裴雪诗吃了两碗饭。
她今天拎着那么多包袱爬上山,消耗的体力很多。
秦家来寺庙礼佛也没带多少人,秦时让只带了两个下人,秦若怜也只带了两个贴身丫鬟。
裴雪诗算是其中之一。
晚上秦若怜要梳妆。
她以前的贴身丫鬟就是负责替她梳妆这项工作的,裴雪诗没抢对方的工作,待在一边看。
秦若怜从包袱里拿出一样礼物和一封信给裴雪诗。
她让裴雪诗拿着这两样东西去找秦时让,这是秦若怜的同窗拜托她转交给秦时让的,昨晚回府忘记了,今天一早才想起。
然后秦若怜就把这两样东西塞包袱里,打算找机会转交。
不用猜信的内容是什么。
肯定是情书。
裴雪诗像接了个烫手芋头,却又推脱不得,“好。”
秦若怜又嘱咐裴雪诗,一定要亲手交给秦时让,她的同窗比较在意自己的贵女名声,不想太多人知道这件事,以防万一。
裴雪诗说记住了。
她拿着信和礼物往外走。
雨停了。
寺庙的花草还残存着水珠,裴雪诗的裙摆拂过枝叶,布料被水弄湿了,颜色变得更深。
秦时让这种人受欢迎是正常的,毕竟别人也不是瞎的。
裴雪诗走了半刻钟,来到秦时让住的房间,却被他的下人告知他现在不在房中,往东边走了,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回来。
他们问她来找他干什么,可以替她转告或转交给他。
裴雪诗道谢,却没说。
她没忘记秦若怜的嘱咐。
裴雪诗现在没什么事做,去东边找秦时让也可以。
其实也有私心。
她想见见他。
想知道他看完这封情书和收下这份礼物时会露出什么表情。
寺庙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知道秦时让在东边,仔细找找应该还是能找到的,裴雪诗一边走,一边往四周看,怕错过。
找了很久,总算被裴雪诗找到秦时让了,他站在山崖边。
刚下过大雨,山崖边泥泞不堪,裴雪诗一手扶着较长的裙摆,一手拿着情书和礼物,小心翼翼地走近秦时让,“秦公子。”
秦时让回头。
裴雪诗将东西递上去。
他没立刻接下。
她解释,“这是小姐的同窗拜托小姐转交给公子的。”
秦时让接下了。
他没看。
裴雪诗失算了。
她还以为能看到秦时让看完情书和礼物后露出的表情呢,裴雪诗心直口快,“你不看看?”
秦时让:“嗯?”
裴雪诗捂嘴,“抱歉,公子,是我多管闲事了。”
他淡淡道:“无碍。”
裴雪诗见没自己的事,正要回去,却见一个飞镖不知从何处出现,直刺秦时让,他躲是躲开了,却脚一滑踏空坠向悬崖。
她手比脑子要快,伸手拉住了往下坠的秦时让。
“抓住我!”她说。
秦时让像是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她一眼,这还是他第一次露出这样的神情,裴雪诗为之一愣。
男子的体重是裴雪诗无法超越的,她被差点被拽下去。
可她还是没放手。
如果之前没伸手抓住,或许裴雪诗还可以安慰自己,不是自己不想救他,而是来不及。
但事实上,她拉住了。
她无法松手。
无法眼睁睁看着别人死在自己眼前,也无法接受死的那个人会是秦时让,他之前救过她,不然她也早死了,她不能忘恩负义。
秦时让并无惊慌失措的神色,他遇到什么事都很平和。
“裴姑娘。”
他冷静地说:“你再不放手,我们可能要一起死了。”
“不。”
裴雪诗反而将秦时让的手抓得更牢了,“我不会放手的。”
倒霉的是雨又下了。
雨比先前那场还要大。
正扯着嗓子想喊人来的裴雪诗的声音被雨声压过。
她还死死坚持着。
有人出现在裴雪诗后面,毫不留情将她推了下去。
如果不是有人推裴雪诗一把,她说不定还真的能将秦时让拉起来,因为裴雪诗的力气比一般人大,但没有如果,她就是被推了。
所以他们一起坠落悬崖。
*
滴答滴答。
水滴落在裴雪诗的脸。
她眼睫动了动,一滴水沿着眼尾落下,裴雪诗睁开双眼,感觉身体就像被车碾过一样疼。
没死?
裴雪诗慢慢坐起来,发现附近有个水潭,掉下来时应该掉了进去,然后被人拉出了岸边。
余光看到旁边有人,她看过去,却见秦时让坐在一颗大石头上,低眸望着地上爬动的蜗牛。
她喊道:“秦公子。”
秦时让抬起眼。
“裴姑娘。”
裴雪诗朝他走过去,“太好了,我们都没事。”
秦时让看着她不说话。
裴雪诗也看着他,拧干裙摆的水,“你没受伤吧。”
秦时让说没。
“那就好。”裴雪诗观察附近,想找离开的路,却发现附近都长一个样,倘若乱走,难保不会迷路,“你也是刚醒吗?”
秦时让摇头。
在她没醒之前,他离开过这里,想找出路,可这里像个巨大的迷宫,压根找不到。
裴雪诗沉默几秒。
很快她又活跃起来了,“没事!只要我们还活着,事情就还有转机,我们已经很幸运了,从山崖掉下来还能活着,你说对吗?”
秦时让温润一笑。
在阴天里,他面白如雪,“裴姑娘你说的是。”
裴雪诗鼻子忽然动了动。
她猛地看向秦时让的小腿,“你明明受伤了!还说没有。”
裴雪诗闻到了血腥味。
而他脚边的布料有血渍。
秦时让的小腿确实受伤了,在坠入水中时不幸撞到水里的石头,“不是很严重,不碍事。”
有衣摆遮挡住秦时让的小腿,裴雪诗无法看清伤口。
她怀疑,“真不严重?”
秦时让点头。
裴雪诗呼一口气,在他身边坐下,“那就好。”
秦时让不喜欢有女子靠自己太近,碍于腿脚受伤不便,没挪动位置,由着她坐在自己身边。
他一开始没跟裴雪诗说自己受伤了的原因是怕她这个下等人知道此事,会嫌他是个麻烦,偷偷找机会扔下他,自行逃命去。
不过裴雪诗不像是这种人,不然她也不会在坠崖前拉住他。
可万一呢。
秦时让不相信任何人。
天黑了。
裴雪诗找到个山洞,跟秦时让进去将就过一夜。
半夜,他发起了烧。
秦时让是不体弱的,但他以前好歹是世家大族里什么活也不用干,被下人伺候得好好的公子。
一天内经历过坠崖,又受伤,生病是在所难免。
裴雪诗摸着他的额头,被烫得手抖,用沾水帕子给他降温。
秦时让面无血色。
他在生病时刻显得十分脆弱,却又有一种另类的美感。
裴雪诗现在没心情欣赏,只想他快点好起来,连觉都不睡了,不停地给他换水擦脸降温。
秦时让偶尔清醒一会儿,看到的是裴雪诗那张过分明艳的脸。
他没撑多久又闭上眼。
裴雪诗困到极致也不睡,哈欠都打了不知道多少个了。
直到天微微亮,她坐在秦时让身边打起瞌睡,湿掉的长发和裙子经过一晚已经干了,松垮垮地垂在身边,像盛开的花。
秦时让烧退了点,一睁眼,看到的还是裴雪诗。
少女的脸红润,不知道梦到什么,微咬着唇瓣,眉头也皱起,长发越过肩头垂落,有一缕恰好落到秦时让的掌心里,柔软顺滑。
秦时让多看她几眼。
裴雪诗睡得很熟。
他收回目光,表情很冷漠地坐起来,无人能看见,秦时让几乎没在人前露出过这幅模样。
父母也没见过。
因为他对外的形象是温润如玉的秦家公子,追求好名声,所以不能露出冷血无情的样子,暴露真实的样子,引来争议。
于是秦时让从小就学会了伪装,这面具一戴就是二十几年。
哪怕休息时也没摘下。
别人说,面具戴久了就摘不下来了,可秦时让不是。
他清楚真正的自己是什么样子,从来没遗忘。
秦老爷为了维持秦家和其他世家大族的关系,经常将秦时让派出去跟他们进行周旋。
世家大族里什么人都有。
秦时让游刃有余地与他们交好,但时不时生出想将他们其中一些人杀了的想法,原因是什么?原因是他们太聒噪,太麻烦了。
想是这么想。
他当然不会这么做,反而温和笑着跟他们交谈。
秦时让是秦家人,要为秦家的前途和名声压抑自己的本性。
可没人知道的是……
秦时让还是杀了一些人。
那些曾对他出言不逊的世家大族公子,毕竟他不是金子,不会得到所有人的喜欢,甚至有不少人因为妒忌他而做一些伤害他的事。
他们倒是没想过取他的性命,一般只想给他个教训。
可他想过啊。
想过取他们的性命。
也做了。
他们对他动手才会给了他理由,秦时让觉得这样没错。
他们的尸体被他悬挂在一间冰窖里,保存得很好,每当他又有杀人冲动时便去看看,如果看了那些尸体,还是想杀就去。
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小心点行事就是。
秦时让刚刚醒过来,看到守在他身边的裴雪诗,莫名又冒出了想杀人的念头,想杀了她。
事实上,他本不该对裴雪诗有这个念头的。
她不曾伤害过他。
她还救过他。
在山崖上不顾自己生命安危也要拉住他,掉下来后,见他受伤生病也没有跑下他一走了之。
可……
可她见过他落魄的样子,与他父母要他稳住的秦家公子该有的风光不同,虽然仅仅只有一次,秦时让长睫垂下,盖住眼底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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