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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其罪五十八 · 矫诏(三)

大殿上一时静得落针可闻,在这秘闻遗诏当前的短短一刻间,昨夜宫变孰是孰非已暂时无关紧要。这金穹顶下的上百双眼睛,此时只直直盯着王贯袖下伸出的双手。

只见他先是解开了裴钧递去的木匣搭扣,小心翼翼地从匣中取出了一张折叠数层的明黄色云母笺纸,又更为小心地将那已叠放起十五年的纸页给轻轻展开,生怕撕裂了一分一毫。

众目睽睽下,那被展开的诏纸经由殿内逸散的晨光一照,即刻就浮现起大内秘用的暗印龙纹,而当王贯将那诏纸举起向所有人展示时,那诏书上也当真如官中流转的传闻一般,严正墨字上叠盖着上、中、下三方赤红洒金的天子玺印,分别是“皇帝行玺”,用以封命敕令,“皇帝之玺”,用以赐书王侯,“皇帝信玺”,用以发兵遣将。其左右两侧又各有骑缝二印,分别是一半“天子之玺”,用以征召大臣,一半“天子信玺”,用以誓告天地。

此时此刻,一室之内鸦雀无声,内阁座中仅剩的四个阁臣早已和几个子侄辈的王侯一样,从大殿两侧站起了身,伸长脖子往这诏令上看,而王贯也正好打开了张岭带来的那方青漆木盒,从当中取出一条缠裹金线的纸卷,一点点展开来。

那卷中纸页比裴钧带来的原诏大上三指宽的一圈,一经铺平,也即刻就在日光下显现出了龙纹暗印的反光,而当中的墨字两侧,也各有骑缝留下的另一半天子玺印。

这种大内特制的云母笺纸,专供誊写诏令所用,为防伪造矫作,早在制纸的工序中,就是将这一大一小分别用于颁赐和存档的两张纸页叠合在一起压印而成。

此时王贯用两方镇纸将张岭带来的留档纸卷压平,又将裴钧带来的原诏,照着中线贴合在纸卷之上,一时百官可见,原诏边沿的暗印龙纹和云母洒金,都严丝合缝地与留档的纸页对上了位置,而那两个骑缝叠盖在原诏两侧的半枚红印,也完全与留档上的印记合二为一,如此便和诏纸上的三印一起,在众人眼中变为了真正完整的五印龙符。

殿中响起吸气之声。王贯额角渗出细汗,捧起诏纸,看向众人道:“合旨既成。司礼监奉诏,这便要宣旨了。”

百官闻言面面相觑,片刻后,还是赵太保走到张岭身侧,二人对视一眼,当先撩袍跪地,其余官员才效同二人,逐一在各自站位处跪了下来。

眼见裴钧与六部也接连屈膝,王贯便在殿中官员的倾耳戴目下,细看诏文,恭声宣读起来:

“肃宁元年,春三月甲辰,钦皇帝迢手谕:

朕以菲德,侈承祖训,秉国家安危之责,托于万姓之上,本应竭心力治,却不期宰辅失寄,令蔡氏朋党肆奸擅权,使忠将贤臣陷于不义,此实危社稷,罔害黎元,以致殃咎遍野,天下恸愤。

朕为今盛愿,首诛奸恶,故泣涕立令,万望诸侯藩王,协从同赴,宗亲文武,共勖此举!

今朕特授勤王忠君之权责,于昌王忇,于誉王祂,于晋王越,托举诏鉴律之礼法,于尚书孟仁甫,于学士张岭,并委军机之要务,于各藩之主,于忠义侯裴炳。诏诸君即刻领命,调兵理政,助朕擒戮蔡荣、蔡构、蔡延数奸,根锄其孽眷朋党,斩佞立义。若有包庇为祸者,亦务绝姑息。如此以至家国安宁,宇内四清,则凡诸恩赏,同指山河!

钦此!”

“臣等接旨!”

趁众臣伏地叩首,王贯极快与裴钧对了一眼,便将宣完的诏纸合为一处卷好,就近递交到赵太保手中。

赵太保一时没有站起身来,只展开那诏卷,就着殿外照入的晨光,将那些字迹看了再看,看了又看,看罢蓦然哽咽一声:“这确然……确然是先皇的笔迹。张岭!此事如斯重大,你和孟仁甫,当年竟是连我都没有告知吗?!”

张岭沉眉把他扶起来:“那时蔡荣尚在,你任职多事都与他有关,门生故吏也诸多牵扯,先皇慎重,才会这般行事。便是如此,孟大人当年都难逃受害,若是连你也……”

赵太保起身,因他此言,赤目看向大殿边侧。在那里,蔡延被两个皇城司卫架在角落的阴影中,红肿不堪的脸上只有一只眼睛还睁着,这时那缓慢转动的眼珠与赵太保对上了视线,喉间气嘶一阵,勉力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

“如何,诸位?”裴钧在殿中看顾一圈,目光落在张三头上,“蔡氏的罪状,够清楚了吗?”

张三眉心一蹙,正要出声,张岭却先一步道:“蔡氏罪状经延廿年,这朝班之中有目共睹,今日既有人证物证,又有先皇遗诏定论,便确然没有不清楚的。只是,龙符密令虽为圣诏,却已是昔年旧旨,所诏人事,至今也物换星移,不复堪用,我等又岂可用前朝旧剑,来斩本朝逆贼?”

他转向王贯:“如何处置蔡氏逆党,还要请司礼监禀明皇上,恭请圣旨裁夺。没有天子下令,我等法司,绝不可轻言量刑。”

王贯连连抱拳答道:“张大人所言极是。实则皇上一经脱险,便已下了旨意,咱们司礼监的也承命拟诏……”

说着他向身边吩咐一句:“去看看宁侍郎来了没有。”

一旁小太监跑出殿去,王贯这才恭恭敬敬向张岭道:

“皇上的圣旨已经交由礼部誊录,预备布告天下,烦请诸位大人等等,宁侍郎应是即刻就带圣旨来宣了。”

一听圣旨已有,还是从礼部过来,张岭当即蹙眉,与郑浩山对视一眼。而就在这一息空当间,张三余光瞥见一个人影,抬头看去,竟是钱海清从小门入殿,俯身低头,在御史台的后方站定。

郑浩山正与张岭低语,还未察觉,张三却目色一黯,深觉不妙,可此时,殿外已然通传:“礼部侍郎宁德海,奉旨进殿!”

孙世海适时地轻咳一声,张三这才见殿中官员正撩袍跪下,便只好先行效同。他刚跪好,宁德海就捧着御缎木盘匆匆交给了王贯,接着掀袍跪在了裴钧身边,耳语几句,就与裴钧一同俯首。

下一刻,众臣只听王贯宣旨道:

“天沐同德圣皇敕谕:

自永顺末年、肃宁朝起,西林蔡氏勾佞丁梁,依功而骄,尝逆天违命,根祸殃民,今又以蔡延为首,恃权乱政,致使朝班动乱,生民冤苦,更有擅兵矫诏、意图篡立之举,足为十恶不赦,忤逆不臣之大奸!

朕秉皇父遗志,承天下衷望,缘臣僚盛盼,则于其孽贼党朋,合当锄除!

今着刑部严拿蔡延,稽查族亲,抄没家产,充补国库。念其权系地方,多有祸乱,即令尹正传、杜江为将,抽调关西军三千甲锐,引兵下行,从剿蔡氏,盖无宽恕。凡恶臣朋眷,依律枭首,有与共谋者,皆予凌迟。

余者杖断役之,或循他裁,便着法司依律往决,万勿姑息!

钦此!”

此诏落成,仿若一锤定音,终于将这场旷日积晷的伐蔡之举推向终章,点燃了这把迟来十五年的熊熊战火。

在众臣伏叩间,张三听见了“我主圣明”的呼喊,一时只觉心弦恻震,不由微微侧首看向殿角,但见殿门格栅割裂了光束,而那被诏令指为恶臣权奸的蔡延,正委身于那光下阴影中嘤声嘶鸣。

他红肿的双眼一只紧闭、一只暴瞪着,身上银丝鹤卦邋遢浸血,布满灰脏,形状竟像个疯子老汉,混迹在这满朝衣冠里,再没了昔日首领九座阁臣的雍容。

眼看殿中司卫将蔡延架起拉走,张三敛眉回眸,目光与跪在他对过的张岭相撞,本以为父亲此时此刻的神容,无论如何也该是大仇得报、夙愿得成的舒然,却未料这一眼看去,竟只似照镜。

他父亲的眉宇间,早已纠起了比他眉心更深的山川。

顺由父亲的眼光看去,他见王贯又从木盘中拿出了诏卷:“大人们别急,皇上的旨意,还有一道。”

——还有?

正要起身的众人一顿,互换眼光不过一瞬而已,下一刻待重新趴好了,御座右侧的清流们几乎是心照不宣地,都将愁虑的目光向裴钧投去。

下一道圣旨的内容并不难猜测。

自古宫变落定之时,除却惩罚变乱者,封赏有功之人也同样重要。

若之前的第一道圣旨,是将昨夜宫变定案、将蔡氏逆贼定罪,那下一道圣旨,自然是对护驾有功之人的恩赏。

这人不做他想,当然是裴钧……甚至是六部。仅是如此推测,殿中清流已感芒刺在背,几乎已能看见日后裴党权倾朝野的横行霸道,可在他们身侧,与内阁其余四人一同跪在御阶之下的赵太保却是面色更加难看起来:

“坏了……”

他仓皇的声音在张岭身后响起:“博约,你别忘了三月前,裴钧是因何遭至廷杖之刑——”

“我可不敢有一时忘记!”

张岭冷容不变,头也不回道:“倒是你,任我如何规劝你收手惜身,你都只当是我想要夺权,竟能听信闫少恭的鬼话,为他裴党作了三月的嫁衣。现在倒开始怕了?呵……晚了。”

最末二字吐出,声似寒冰,宛如将一把闪烁着锋芒的冷刃架在了殿中每一个清流的脖颈上。在这一刻,那股无人可见却冰冷刺骨的诡谲预感已不止笼罩在张三的头顶,而更像是阴湿沼泽般,瞬间蔓延向了所有清流跪地的膝底。

与此同时,王贯展开诏卷,只静默一时,便再次宣读道:

“天沐同德圣皇诏曰:

朕荷天地祖宗护佑,在位九年,承诸礼法,尝责任内阁,务其纲维庶事,以使刑赏相当、抚安兆民。不料,任非其人,致有首辅蔡延构党为奸、贪墨苟事,或枉法以惠罪,或执政以诬贤,前有其长子蔡沨谋害亲王,后有其二子蔡飏新科舞弊,而其三子撰作反诗、煽动朝野,一经定罪,延竟险篡天位。嗟古来百代奸佞之臣,莫出其右也!

朕幸得忠义侯裴钧,敬顺天道,尊事朝廷,以残病之躯,舍命护驾,方使朕躬安然,太后无虞,实属大功一件,不枉为武穆将军忠勇之后,朕自感佩,确当嘉奖。

犹记往昔,裴卿摅诚秉义、励精思理,曾洞悉内阁不法不称之缺,直谏蔡氏纵欲徇私之举,请为罢黜,朕却囿于成法,不予纳谏,以致今日灾祸横延,危在旦夕,实是有悔!

夫朕嗣承鸿业,惟天惟祖宗付畀,夙夜祇敬,不敢怠宁,深知裴卿请废内阁之谏言,实乃弹厥智虑,诚恕忠勇,而我朝若期中兴鼎盛,则合当如此变制。

故自今日,朕即罢黜内阁,尽散阁臣,升六部,着吏部重整五寺,详审其事,使克尽厥职,以正朝本。而国事日笃,政弊且存,朕年资尚薄,则万事仍需辅备。念自登基伊始,即有裴卿教佐,则诸官之中,无比更信者,兹特进裴钧加授正一品荣禄大夫阶衔,赏加章双鹤金线补子,并八仙团寿纹银缎官服,颁赐祥云玉带,着与金印紫绶,携领朝班,即日起用,为国事宰衡!

钦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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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其罪五十八 · 矫诏(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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