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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其罪六十三 · 专杀(七)

东风,将动乱的时光倏然推入了永顺四十年。

随着额鲁哲的死讯传回王都,他那无头的尸身也被残部带回。

哈克卜尼汗骤见爱子罹难,急血攻心,一时之间竟陷入昏迷。

而他这位短命的储君还尸骨未寒,他其余的儿子们却开始对王位展开角逐,再无人理会那边境的战火。

这不仅是让断马案后连年的战事都为之中止,更是叫整座草原都燃起了熊熊狼烟。

自此,草原各部之间倾轧的消息如同雨点一般传到了哈克卜尼汗的病榻跟前,叫这位统御了草原整整二十六年的老汗王心寒至极,却无能为力,终于是因连日的急喘而病入膏肓、药石无医,两月后,便在草原上冰雪消融的一片春意里,带着无尽的遗憾和懊悔死去。

哈克卜尼汗薨殁的丧报,几乎是和裴炳一起入京的。

伴随那丧报而来的,还有仑图各部合并了再分裂、分裂了又合并的种种战报,让永顺帝看来龙心大悦,哈哈大笑,直言这不知哪里钻出来的裴炳,居然是一下子打掉了仑图王族两代的脊梁,更是把整个草原都捣成马蜂窝了,真是个不可多得的福将。

一时兴致上来,他大手招来了司礼监的掌事,要他们拟旨,即刻就给裴炳赐爵。

孟仁甫在内阁一听,连道不可,急忙奔来截下那旨意。

这位两鬓斑白的老臣长跪在御街前劝谏,让皇帝想一想北伐以来死伤的将士、流亡的百姓,想一想朝廷与仑图此后的邦交、将起的动乱,再想一想家国会因此蒙受的损失——这并不是一位仁君应当骄傲的事情。

天心若是垂怜兵将,该是让边境再无战事,让百姓安居乐业,而不是告诉他们提头去征战便会有赏,反倒让人人都要为功名去拼命、去争抢。

永顺帝一句句听来,这才回复了冷静,叹出口气来,忖度确然是时候未到,便让史官掐去了“赐爵”之说,只令礼部另添些金银物事备办下去,然后便在一众阁臣、皇子的簇拥之下,来到御书房中接见了裴炳。

这时的裴炳已四十有二了。一生劳作在田野、奔驰在沙场,他从不曾眼见过京城的繁华,可此番一来,这个佃农猎户出身的小小武将却不止是饱览了京中的风物,还更是在这金瓦红墙的皇城之中,见到了那掌控王朝命运的一个个权臣和姜氏的皇族。

这些人他一个都不认识,也更是一个都不敢得罪,便只按照送他进来的典仪官所说,生疏又局促地跪在了御阶前,在御座旁一众林立臣王的垂目注视下叩谢了圣恩,难以置信地领取了黄金千两和肉食百石的丰厚奖赏。

他原本以为到这儿就够了——黄金和酒肉,百石的粮食,对他而言,已经足够多了。可他刚想要站起来告退的时候,身后却有一只手把他按了下来。

待重新跪好,他才听那宣赏的圣旨再念下去,说的是,他已被封为“昭毅将军”了,授正三品武官衔、赐京城宅邸和良田百亩,即刻就要在官中行走,三日后亦要到清和殿上朝,且重中之重,是要入讲武堂,在所有将领面前,把他迎战仑图的方略全全讲授出来,为朝廷培养出更多可堪重用的武将。

这些话,裴炳埋头跪着一句句听下来,直是大气儿都不敢喘上一口。恍惚间,他不禁用扶在膝头的手指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一时痛得要命,这才知道并非梦中。

他听见威严的皇帝在御座上问他:“裴炳,你还有什么想要的么?”

如此的隆恩,已经把裴炳冲击得懵了。他一时忘记了典仪官告诫他“不可仰面直视龙颜”的话,忽地抬起眼来,目光竟与六十八岁的永顺皇帝凌空相接,被那毅然的神采一震,又在身后礼官的提点声下心惊胆战地趴伏回去,根本不知要如何答话。

可就在这时,他只听四周臣王间窸窣声起,成片地跪伏下去,而下一刻,一双皂色的龙靴已踩着御书房清灰的地砖走到他膝前,停下来。

紧接着,一双被明黄袍袖覆盖的手,便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近在咫尺间,永顺皇帝好笑地看着他那涨红的脸,指着他向周围笑道:“瞧瞧,他还真有。”

然后在一片笑声之中,皇帝又看向他,只如个温和的长辈一般,分外诚恳地再一次说道:“说说看罢,裴炳。朕是皇帝,你想要的,朕都可以许你。”

刹那间,御书房中所有的眼睛都向裴炳看来,像是一定要等他说出什么了不得的答案一般,直把他这疆场归来的黑皮莽汉都憋成个磕磕巴巴的紫衣红薯。

裴炳脑中急转之下,仍是一片空白,便不得不实话答道:“臣……想,想家了。想——想回家看看。”

说完他又记起仪礼,连忙补道:“回禀皇上。哦不不……求、求皇上恩准!”

哄地一声,大殿上更是整个都笑开,笑得裴炳想找地缝钻下去,却碍于永顺皇帝还握着他胳膊,便只能头脑嗡嗡地与皇帝对视着。

这时,永顺帝也几乎是荒唐地盯着他——或许是震惊于他全然无心承恩御前的洒脱,也或许是疑惑这莽撞的汉子究竟是怎么打败了仑图人的——片刻之后,才放开他胳膊,无奈地袖起手来,咂摸着他话里的意思,似乎在和他打商量道:

“裴炳啊,朕不是不让你回家。朕只是想多留你几日,这都不行?”

“行啊,行啊!”

裴炳想也不想就又接话了,说完直想咬自己舌头,连忙膝盖一软又跪下去,头皮都紧起来:“皇上,我——哦不,臣,臣失礼了。求皇上降罪!!”

“行了行了,你起来罢。说两句话,何罪之有?”永顺皇帝摇了摇头,说着垂头看了他一眼,倏尔若有所思地沉沉笑道,“你倒是个实在的人。国朝有你,实是国朝的幸事啊……”

这一次召见结束之后,裴炳几乎是浑身发软地走出中庆殿。

殿外春阳盛烈,晒得人发昏,下石阶的时候他的腿脚便不听使唤,差点儿就要摔倒下去。

可这时,偏偏又是那一只手,从他身后拉住他手肘,把他扶稳在石阶上站好。

裴炳惊魂甫定,回眼看去,见身后是个身穿石青色补褂的文臣,五十岁上下,正关切地看向他笑着,却也不知是何等官职,便只能囫囵说道:“谢过这位大人!”

那人展了展眉毛,也只朝他虚抱了一拳:“裴将军有礼。”说完,便同内阁之中的几位学士相携离去。

裴炳尚陷在那声“裴将军”中不可自拔,却又听身后传来几声呼唤:

“裴将军!裴将军——”

这道声音更是清脆响亮,竟来自孩童。

裴炳赶忙回头,只见一个**岁大的男孩正穿着一身亲王仪制的玄色朝服,迈着两腿向他跑过来。

随着跑动,男孩冠冕上垂下的珠帘凌乱地晃动,更把他琢玉似的小脸衬出分摇曳的光来,珠帘后那一双灵闪的眼睛,就更是在旭日之下熠熠生辉。

直至跑到他跟前,这男孩才把冕旒给扶住,站稳了身姿,哧哧薄喘地看进他眼睛。

裴炳认出来,这位是方才陪坐在御座边儿上的皇子之一,看样子,当是永顺皇帝最小的儿子。

于是他连忙就要跪下行礼,可那小王爷却没等他捧手就当先说道:“裴将军快快免礼。”

然后也不等他谢恩,又小大人似的负手清了清嗓子:“唐突将军了。本王追来,是想要请教将军一事。”

裴炳未料这皇城之中的小孩儿都是如此的讲礼,如此的客气,跟他家那混世魔王可真不一样,不免愣了愣神才“啊”了一声,连忙应道:“王爷请讲。”

那小王爷见他客气,面上难掩激越,上前就道:“本王听说,裴将军运筹帷幄、爬冰卧雪,率千军万马飞壁直下,仅用一箭,便将那额鲁哲给射死了。此事当真?”

“……”

裴炳双眉一抖,都不知道自己的轶事竟然已经被京中渲染成了这个样子,难免有些心虚,但面对一个孩子,他只觉这传言也并非全然不实,便还是强撑着答道:“啊,是啊王爷,是用箭。”

那小王爷听言,清秀的脸上更扬起笑容,立即又问:“可那时有雪崩,将军您是如何射中他的?”

说完见裴炳不解,他便更为清楚地细细说道:“将军那时顺雪而下,定是飞快,而额鲁哲骑马,也是飞快。本王想要请教将军,在那番情形之下,您究竟是如何将那额鲁哲射中的?……本王随同父皇行猎,就从不曾射中跑动的猎物。”

裴炳这才恍然大悟,当即惊喜于这小小的孩童竟一心向武,便连忙想要为他解惑,一时激动得想从后肩抽箭,却在抬手的刹那想起武器都放在宫门外了,什么都没有,便只能先将左手拉直了拟做长弓,又用右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认认真真地回答他道:

“王爷想要射中跑跳的猎物,可不能把准心儿瞄在它身上,而是要瞄在它前头。您得先算好那猎物多远、箭要射多快,然后再算着力气去拉弓放箭。这么一来,就不是箭去追那猎物,而是那猎物跑来接您的箭了。您明白了么?”

“……原来如此!”那小王爷瞬时清明,双眼上黑而浓密的睫羽一眨,似乎是把这话回味了一番,旋即竟是笑着说道:“那等将军从家乡回京,定要到校场里来教一教本王。”

裴炳一愣,当即点头:“好啊,只要王爷不嫌弃,臣便都教给王爷!”

那小王爷听言,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这才道了句先行,告别他走了。

裴炳在原地目送他离去,啧啧赞叹这小王爷风仪,心道自己的儿子要是有这么懂事,祖宗的坟都得冒青烟了!

可想到这里,他又思念起一双儿女和家中的阿兰,许久没有书信,也不知道父亲的身体还好不好,一时间,心底便又低沉下去。

而就在这时,孟仁甫和几个阁臣也走出来,不知说着什么,正摆手道:“你们该去的就去,管我做什么?他是姓蔡,又不真是蔡荣,往后也都还要共事的,何必搞得如此僵持?”

说到此处,他看见了裴炳,想了想竟是唤住他道:“裴将军也去么?”

裴炳茫然:“……我去哪儿?”

孟仁甫被他神色逗乐,捋着白须一笑,他身旁阁臣已开口解释:“裴将军还不知道呢?蔡延蔡大学士老来得子,今已满月,明日便要在府中办席,只怕半个朝廷都要前去赴宴。他是鸿胪寺卿,眼看就要去跟仑图晤谈了,裴将军是此事的功臣,可不得去走动走动么?”

——这话又像是问句,又不像是问句,像是叫他要去,又像是叫他不去。裴炳既搞不清这当中的干系,也听不懂这话里的意思,便把疑惑的目光直接投在了孟仁甫身上。

“……?”

孟仁甫捋须的手指一顿,在他如此直白的灼灼注视下,一时竟觉得自己四十年来的官场心肠被照了个透亮,也不知怎的,居然不由自主地为他考虑了一番,才真心实意道:

“蔡延既要去仑图晤谈,往后不免与裴将军有公事往来。裴将军,你确是该去走动走动的,只当认一个脸熟也好。”

裴炳这才松了口气:“好,我去。”

“……”

孟仁甫僵硬地点了点头,又想起来提点他:“那,裴将军别忘了备点儿好礼。”

——对哦!

裴炳差点儿就忘了:这京城里走动,可不得要备点儿好礼么?

可他一人一马从北疆回来,除了沿路打下的几张皮毛和几两碎银子,根本就是两袖空空。方才在大殿上领旨得来的赏赐千千万,也一样都还没落到手里呢。

这几两银子能办什么好礼?

他挠着脑袋正想再问,却见孟仁甫一行已经走了,典仪官也来接领他出宫,他便也不好再追上去。

可此时此刻他实在是担心,生怕自己在京城行差踏错得罪了人,或是礼数不到惹一身麻烦,便又连忙迎着日头,摸出怀中的圣旨再瞧了瞧,但见当中写着一句他能瞧懂的:

“……凡诸恩赏,着礼部督授。”

——礼部。

于是他便赶在出宫之前,问了身旁的典仪一句:“这位大人,请问礼部要怎么走啊?”

得了几句指路之后,他不一会儿就跨进了礼部的大门。

时候是正午,不少官员都用饭去了,除却扫洒的杂役,堂前只有个穿红褂的文臣,像是同他差不多年纪,正慢悠悠地捧着个盖碗儿,一身清净地坐在廊子里喝茶。

裴炳走上去,洪亮地叫了声:“这位大人,劳驾问一下!咱们这儿,是在哪儿领钱啊?”

那文臣被吓到“噗”地一声呛出口茶,大声咳喘起来,满身的清净霎时碎了,不免捶着胸口,艰难道:“什么……?”

“我来领钱。”裴炳爽朗一笑,自觉有些抱歉,连忙上前去给他顺背,见他缓过来一些,只怕自己说不清楚,便把怀里的圣旨又掏出来,递给他,“大人帮忙瞧瞧,这是我方才刚得的赏。”

那文臣接过去,只看了一眼,目光便亮了:“你就是裴炳?失礼失礼。鄙人高相廷,字文肃,是这礼部的尚书,见过裴将军!”

裴炳这才知道自己唐突的竟是尚书郎,便脸面大红地学着他抱拳:“失礼失礼!鄙人裴炳,没有字,见过尚书大人。”

高相廷忍俊不禁,抬手把他的圣旨卷了,客客气气地还了回来:“裴将军恐怕是误会了。圣旨虽是让礼部督授赏赐,这赏赐却还要等漕河上调来、库银里拨来,一时半会儿是到不了的,或然还要个把月呢,急不得。要是裴将军急需银两来添置宅邸的物事,我可以先借些给你。”

——对哦,还要添置宅邸的物事。裴炳压根没想到这儿来。

——这京城里头花钱怎么跟割稻子似的,一茬茬的还割不完了!

眼看高相廷正在解荷包给他找钱,裴炳粗眉一皱,犯难地说道:“添东西倒不急,倒是听说明日有宴,方才孟大人叫我备下点儿好礼,我也不知道该送什么。”

谁知那高相廷一听这话,却顿时把自己荷包捂了,脸也垮下来:“你是要去给蔡延祝宴?那我不借了。”

“……?”

裴炳直觉这人喜怒无常,看了他身后礼部堂的大匾一眼,似乎是费解:“高尚书,怎么……不喜欢赶礼啊?”

高相廷一时噎住。片刻后,他看向裴炳:“让你去赴宴的话,是孟大人说的?”

裴炳点点头。

高相廷想了想,有些气呼呼地坐回了栏杆上,裴炳听他嘟囔了一句:“他倒是挺公私分明,倒叫我里外不是人!”

旋即,他看向裴炳,似乎是挣扎一番,才小声支了句:“用钱买的礼,蔡延是瞧不上的。况你本就是空手来的,刚进京来就花钱赶礼,要是被皇上知道了,只怕也不大像话。”

裴炳泄气地坐在他旁边:“那咋办?我手里只有些刚打的皮子。”

高相廷问:“什么皮?”

裴炳说:“鹿皮、麂皮,还有两张狐皮。毛儿倒是上好,只还没鞣过。”

高相廷听了却一笑:“这倒好给他娃娃铺床做衣裳,你送他不正好?叫他自己弄去。”

裴炳微微后仰:“真的?”

高相廷的笑意淡了些,没有在这问纠缠下去,只起身说道:“你信我罢,就这么送去。至于你那刚得的宅子,我知道在哪儿……当中物事,你既是没钱——或然也不懂,便就别管了,我替你办好。”

裴炳眼睛都瞪圆:“真的?!那就太谢谢了!回头我再把钱还给你。”

高相廷摆摆手又问:“将军比我小上几岁,却也不知成家了没有?家里几房几口,父母可在,又有儿女么?”

裴炳赶忙道:“我老父尚在,有一房媳妇儿,一个漂亮闺女……啧,还有个倒霉小子。对了,高大人,我还想要打听打听,咱们这京城里,小孩儿都是怎么读书啊?”

“请先生也有,去学堂也有,只看你做什么。”高相廷道,有些奇怪,“你这是想要叫儿子去参科?可你都是三品的官了,又是功臣,他往后能袭你的田地,还能荫个五品的职位,若不是非要他去做三公三孤、殿阁学士,你又何必操这闲心?”

“倒不为那个。我只是……觉着他们该读些书。”裴炳认真说道,“我家小子皮,又特别聪明,要是不好好读书,我总怕他哪日耍小聪明遭了罪,一辈子都不会安生。至于闺女么,就更得读了,不然像我一样,吃了亏也都不知道,她活在这世上该会有多辛苦?”

这或许是他几十年来仅有的道理了,高相廷虽然没有成家,听来却也怔然,点点头道:“成,你交给我办,准保他们都读好书。至于你么,往后你若是不想吃亏,便凡事都来问一问我……我来替你参谋就是。”

裴炳这一日闹尽笑话,听他这么说不免动容,此时跟着他站起来,忽觉今日虽是一面之缘,却好似已与他相识许久,一时感佩道:“多谢你啊,高大人,你真是个好人!”

高相廷哼哼一笑,眼见他如此质朴淳善,目光黯下来,到底是有些无奈:“你就不怕我害你啊?”

裴炳眨眼:“你害我干什么?”

“……罢了,说了你也不懂。”高相廷收起笑了,嘱咐他一句,“今日遇上我算是你好运,明日去蔡府,你可别这么实诚了,可得仔细着。这京城官场之中,鱼龙混杂,而你立功还朝、圣眷正浓,想拉拢你的人可不在少数。你记住,从今日起,你可千万别轻易答应谁什么。”

裴炳虽似懂非懂,却见他诚挚,便还是用力点了点头:“好。”

就这样,裴炳第二日便真如高相廷所说,只用草绳把打来的几张皮子一扎,提拎着就走去了蔡延府上。

那时的蔡府还门庭朴素,可往来的宾客却着实很多。

裴炳在一众西洋字画和西周古玉之间,终于凑到那记礼的管事面前,把自己带来的皮子一递,报了声:“裴炳。”

霎时,满院宾客都向他看来。

他一抬头,见那繁花碧树间的主桌之上,坐在正北座中的主人站起了身来,竟赫然是昨日那位扶他的官员,也方知这人便是大学士蔡延。

而蔡延在宾客簇拥下走向了他,一时就好比良玉移向山石,待打量他一番,才淡淡笑着抬手告礼:

“裴将军光临寒舍,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昨日不曾得空见过,实在失礼。”

“鄙人蔡延,字长修,现任鸿胪寺卿,也时常行走翰林,往后官中、朝中,还要请将军多多指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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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其罪六十三 · 专杀(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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