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是永顺三十六年的四月里,与此同时,在京师以北三百里的江北道西峡城外,一个名叫裴炳的佃农正被十里八乡的老百姓簇拥着,回到了锦和乡奉阳里那柴扉半开的家。
家中的田圃开满白花,顺由墙壁蔓上了屋顶。他的父亲裴原和媳妇儿齐阿兰刚把他迎进了门,一堆叫不上名字的老亲戚便似猎鹿一般地打围过来,把红绡缠出的大花套在他肩上,而他脚下的院子里,早已堆满了乡亲们送来的柴火野味和豆果蔬菜,就连趴在门口的大黄狗,都因此分得了鸡骨头啃。
“英雄啊!”
“人物啊!”
回乡不足半日的裴炳,耳中充斥着响亮的叫嚷。
可就在半年之前,裴炳却从未想象过自己的人生会变成这样。
他的母亲早亡,父亲是乡里有名的猎户花农,从小教他打猎种田扎花圃,他便在乡里田间做一个佃农,忙着播种和还租,每年只有农闲时节、不放山的时候,才能到村学里边读几页书。
如此如此,三十七岁了。他的人生本该就这样一辈子都扎根在泥土里,在桑树和豆苗间侍奉老父、养大子女,在花圃和田埂中与发妻白头。什么金戈铁马、建功立业,于他而言,不过是说书人口中用以换钱的缥缈传奇。
可就在昨年秋季,仑图人忽而大举南下,边防吃紧,有一伙赫哲族人便顺着谷坡壁道溜过了河来,骑着马杀进西峡城中大肆抢掠、辱掳妇女。
城中一夜之间死伤了数百人口,得以出城的百姓一部分奔到了锦和乡来,要叫上乡民一起逃难,可乡民还未收拾好包袱,就见那些赫哲的贼匪已追着逃难者杀到了村头。
如雷的马蹄声践踏过佃农们披星戴月供养的土地,豆苗和桑果被红红绿绿地踩碎在泥泞里,接着便溅上农人的鲜血,被贼匪们抓捡起来,粗蛮地一股脑塞进手中的皮囊。
他们把桑树底下新扎的蚕筐都打翻了,抓起鸡,又来牵牛,急躁地寻找着一切东西——
“钱!钱在哪儿?”
贼首举起弯背的宽刀,声调怪异地喝问着乡民,卷曲头发下瞪大的炯目好似饿狼一样闪发着绿光,几乎就要发起狂来:“还有没有?都取出来!”
——可是哪里又有什么钱呢?
刚交完秋租的佃农们本来就只能靠各家的有无互换了过冬,然而此时此刻,四周的惊叫和马嘶响彻长夜,这些在故乡的土地上耕作了几辈子的苦命农夫们,却是毫无道理地死在了这片几辈子都不曾属于过他们的田里。
恐惧而愤怒的男人们持着锄头和镰刀,颤手把妻女老幼护卫在身后,可赫哲的贼匪却执刀引马围了过来,眼看把村落越围越紧。
人群像羊群一样被挤在一起,孩童的哭声透窗传来。裴炳在家门外背抵着紧闭的柴扉,被贼匪白刃反射的火光摇乱了视线,一扭头,忽而看见了老父挂在门外的木弓。
电光石火间,他劈手抓起木弓,不管不顾地大叫一声:“跟他们拼了!!”
说罢,在眨眼间挽弓搭箭一松手,一只兽骨扎成的箭羽便嗖地一声从他手中飞出,划过条白线,一举扎穿了贼首的脖颈!
贼首的马匹登时惊立,将那恶人摔下马去。周遭的马卒惊恐而视,即散了几步正要搭弓,裴炳却见势又叫:“拿镰刀的,砍马!有箭的,再射!大家不要怕,这里是咱家!他们只有几十个人,杀光了他们,咱就能活!!”
这话仿佛泼天的清水,把乡亲们都泼醒了过来。有几个男人算反应快的,攥紧镰刀便砍向最近的马。剩下的也横下心来,几步冲向了那些下马抢粮的,就算是连挨了数刀,也拼命把锄头往贼匪砸过去,几息之间,竟还真的杀死了几个。
赫哲的贼匪大惊失色,未料这乡间农民比城里的官差还更勇武,一时之间都慌乱了手脚,又有几个被拉下马去。而乡亲们却因此得到莫大的鼓舞,愈发激起了从未有过的勇气和狠劲,便有更多人拿起了自己最趁手的农具、炊具,铁了心地冲向贼匪,霎时与他们斗作一团。
混战的乡民愈来愈多,此景看怕了外围的赫哲人。他们想冒死拖走首领,却不敢再靠近,只把地上的皮囊收捡起来狼狈地上马。而裴炳又疾步追上去补发了几箭,几乎每箭都扎中个赫哲的卒子,叫他们更是火烧屁股般拼命地逃了。
第二日,就在天刚亮起来,乡民们还在为死者收拾殓葬、为破碎的田地重筑篱笆的时候,附近的驻军才终于到了。可下马的兵卒却惊讶地发现,村口的地上,躺的更多的竟是蛮贼的尸首。
总旗刘进合目瞪口呆地走过一地鲜血和被踩烂的田,终于找到了脖子中箭的贼匪首领,便指着这贼首的帽子向周围喊道:“这人是赫哲的营子头,能领百人队的,是谁杀了他?”
齐阿兰就站在他身后不远的院子里,正揽着两岁大的裴钧擦脸。她没有答话,却听怀里的儿子在热帕之下骄傲地叫了声:“我爹!”
齐阿兰连忙捂住儿子的嘴巴,却避不过刘进合已经问道:“你爹在哪儿?”
齐阿兰只能抓着棉帕往村北一扬,皱着眉说:“他领着人户去巡山了。说是要把山口封上,再搭个哨台,村里的男人好轮着去站岗。”
刘进合眼中又是惊异:“他还懂兵法?”
齐阿兰觉得他问话奇怪,不免把怀里的儿子护到身后,有些防备起来了:“这有啥不懂的?你家篱笆坏了、鸡被掏了,你难道不补?要不是你们过来的晚,咱乡里乡亲的不会死这好些!你老问我男人做什么?你想把罪过扔在他的头上?!”
“不不不!大妹子,误会了,误会了!”刘进合连忙摆手安抚她,走进几步道,“你男人这是立了大功,我这就报上去,官府定是要赏的!只是眼下边防缺人,你男人厉害,我这么问,是想叫他也帮帮我。”
齐阿兰听见有赏,手放下来:“怎么帮?”
刘进合从袖子里抽出一卷纸来,也不知道她识不识字,却还是递给她:“边境打仗了,朝廷在征兵,这地儿本就是给边军种粮的,你家男人早晚被征调。但他若是能组织乡民,又有这等能耐——”
“有能耐又怎样?村里的猎户,哪个没有些能耐?”齐阿兰根本不敢接那纸卷,神情有些急了,“不行不行,你们不能带走他!我家里只有他一个男人。”
刘进合的手便垂下,望了她一眼,又看看从她腿边探出个小小脑袋的裴钧,似乎是不忍,却还是说道:“大妹子,边境危难,眼下朝廷急调兵马,有许多宽限。你男人要是能带十个人参军,就立马封什长,带一百人,就是百夫长。往后上了前线,打的都是仑图人,以我朝的军力,举国北伐,又哪里会有输的道理?这可是条争功的路啊!你就让我见见他罢。”
其时北地陷入战乱,乡野中常有夷狄掠边,勇武者好似土里的金子,很快就会被行伍发掘,随同北伐的大军流向塞外。
齐阿兰知道,举国的北伐也许不会失败,但当兵的卒子,却不是个个都能回来。
可她却无法阻止国朝的军队迈向草原。
那年冬天她送走裴炳的时候,手里只剩下官府的薄赏。
裴炳呵着白气,放轻了声音对她说道:“等我回来,啊。”然后分外不舍地抬起粗指,在她眼角点过,又为她搓了搓冻僵的耳朵。接着,他看向她身后的一双儿女,低声嘱咐道:“妍丫头,外边儿乱,你要把弟弟带好,别让他乱跑。”
裴妍那时已隐约懂得此言的重大,牵了裴钧,哭着点头。裴钧却不懂,袄袖下只向他伸出小手,毫不客气地叫了一声:“爹爹,糖糕!”
他这是当老爹又要去城里卖皮货,好叫老爹给他顺回些糖糕。
裴炳笑着弯腰去抱了抱他,却在胡子拉碴地贴上他小脸时,忽而忍不住红了眼眶:
“好,好。等爹爹回来,一定给你买好多好多……吃不完的糖糕。”
就这样,裴炳带着十来个同乡告别故土,编作刘进合的小旗,添入了卫所正军调发从征,这一走就是半年。
同乡的人只活下他一个,因截贼立功又得了点儿赏,他次年春天随部回到关内的时候,便不嫌麻烦地跑回家一趟,为的是把得来的廪粮和一小袋碎银子交在齐阿兰手里,告诉她和年迈的父亲——刘进合也死在了哈查兰雪山,他带着余部冲杀了出来,那总旗的位子,便已落在了他的头上。
三岁的裴钧捧着大袋的糖糕往村里田埂上炫耀胡跑,裴妍赶快追了出去。齐阿兰刚送走老父,便疯了一样剥掉裴炳的衣裳往他身上寻摸,生怕他也受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伤。
可农舍昏灯下,她却见丈夫一身唯见麦色的壮硕,无论是骨头还是皮肉,都是离开前那完整的模样。
她实在是难以置信:“塞外死了那么多人,你……一点儿没伤着?”
“是啊。”裴炳自己也云里雾里,低头看了看胳膊和腿,笑眯眯地揽着她凑近,“阿兰你说,我是不是生下来就是当兵的料啊?千户大人要提我做把总呢,没准儿,我今后还能做个将军给你瞧瞧——”
“呸呸呸!”
齐阿兰举起手就打他的嘴巴,啪啪啪地连打了三下,叫他这七尺男儿瞪眼捂着嘴把这话咽回了肚里,还心惊胆战地听她骂道:“打个仗你还打上瘾了?老疯子!他给你画了个饼,是要买你的命。你可不准去争什么头功!我只要你好好儿地回来,不许你去当什么将军!听见没有!”
“好好好,我不当,我不当。”裴炳老实万分地把她手指捉下来握住,放在胸口,满眼望着她嘿嘿一笑,凑在她耳边低沉保证道,“都听阿兰的。等仗打完了,我很快就回来。”
可两国交恶之下,边境的仗又岂是打得完的?
随后的一年之间,裴炳在漫长的行军中爬出了一座又一座血肉堆填的死人山,一次又一次奇迹般地存活下来,居然真的升任了把总、千总,又被上司赏识,提调至江北都司守备。直至永顺三十八年的秋天,他已能独自领军往仑图以西的狭边沙漠进兵,不仅大获全胜,还俘虏了敌营的七百多人,仅用两营人马,就为朝廷整个地打通了狭边的战线。
此举可谓是勇冠三军,名扬北疆,于是他还真的被封了个“游击将军”,叫住在乡下的一大家子都被知州感恩戴德地接进了西峡城居住,而他自己,却是就地受令,要率领五千兵员与关西军合营,继续北上,挺进远在阿拉图坦部的仑图王都。
至此,战事来到了决战性的拐点。
如果就此一举攻打下阿拉图坦,国朝与仑图的历史或然会就此改写。然而,就在永顺三十九年的腊月,当大军终于靠近仑图王都之际,那一年的漠北草原,却刮起了一场极为异常的凛雪狂沙。
黄白的沙尘自更北方的高原席卷而下,遮天蔽日,堵塞山道。关西军主力因急进深入,与后援失联,不幸遭遇了游骑的伏击。纵贯的行军阵列被草原骑兵整个地冲散,那四十里雪野之上,仅几日便浮满了数万官军冻僵的尸首。
主将徐开骋血战至死,裴炳的余部仅剩三千人被迫后撤,又因失去先头部队,难辨方向,便被暴雪困在了天寒地冻的图得里山区。
汗王哈克卜尼在王都闻讯,大喜过望,认为这场狂沙是老天爷给了自己重创中原、为祖辈复仇的绝佳时机,由是便派出了守卫王都的一万名精锐,让骁勇善战的长子额鲁哲领兵出征,要他将这群粮尽援绝的中原卒子宰杀个干净。
额鲁哲既是哈克卜尼最疼爱的儿子,也是仑图王族选定的储君。当他踌躇满志地带领骑兵抵达山区的时候,裴炳和余部已在山坳之中被困了二十余日。
戍守的仑图军人无不开怀,以为官军在里头迟早冻死饿死、所剩无几,便并不着意去赶尽杀绝,而额鲁哲领兵而来,也更是抱着收场的快意,令三路骑兵俯冲而下,呼吁草原的勇士们要一个个地割下中原人带有黑发的头皮,为他们的汗王做一件传世的裟衣。
然而,就在骑兵先后俯冲过山坳的窄口时,寂静的山野间忽而响起一声整齐的呼喝:
“杀!!”
骑兵愕然止步,抬头看山,满目却只有峭壁雪岭肃穆的巍峨。
——是人?是鬼?
——中原的官兵还活着吗?又活着多少?
紧接着,那环绕山头的喊杀声竟是接连响起,带着一声更比一声激烈的势头,不要命一般,愈加响亮地一次次砸在四周的雪壁之上:
“杀!——”
“杀!!——”
“杀!!!——”
雪山开始震动了,先是山脊上裂开了一张狰狞的大嘴,像是地底的神在向上天咆哮,紧接着,大片的雪块便如浪涛一般,混着巨石和残木从山顶滚落。
额鲁哲反应过来的一瞬间,只来得及叫出个“撤”字,滔天的雪崩便已赶上他率部的队尾,以毁灭般的速度向他席卷而来!
那冰冷的纯白顷刻之间便将数百人淹没,巨石砸出的一层层血花还不等溅开,就已被接连的雪雾裹挟起来,笼罩向前,瞬间覆盖了过半的队伍。
轰隆声下,额鲁哲惊惶之间在马上回头,只看见滚动而来的无尽雪浪,而那些追随王族多年的勇士们,竟是连刀都没拔就被埋进了雪里。
他不知道自己还剩下多少人马。茫茫风雪中举目望去,连营的旌旗早已不见,幸存的勇士们无不在平原上斜跑着散开、躲避着余波,而那尚未尘埃落定的山道之上,却忽有一队身穿黑甲的中原官兵冲破白雾,自悬冰川下鬼魅而出,划着一排排简陋扎起的木筏俯冲直下,顺着仍在急流的松雪,瞬息便冲入了散乱逃命的仑图士兵之中。
“杀!!——”
他们再度叫起来了。这声音没有任何的冻饿疲敝,反而是雄壮,听来直叫仑图人胆寒。
额鲁哲拼命想要勒住战马的缰绳回头杀敌,可他越是用力拉扯,因雪崩而受惊的马匹却越是恐惧,忽而便带着他人立而起——
而恰是在此时,一支尖利的箭羽已自高空飞来,刹那便戳进了他的眼睛!
噗的一声,热血飞迸,额鲁哲脸上的惊愕已永恒凝结。在失去意识之前,他仅剩的眼睛只看见一个高大的将领跳下木筏,收起弓箭,朝千军之中震声高叫道:
“主将已死!主将已死!全军听令,继续杀敌!——”
旋即,这将领走到了额鲁哲中箭落马的地方,粗黑的眉头稍稍一皱,歪头打量这蛮子两眼,朝一旁叫了声:“哎,萧阳!看看这谁啊?从前好像没见过。”
被他叫中的副将也正从木筏上下来,闻言瞥了额鲁哲的尸身一眼,囫囵摇头:“我也不认识,可能是漠北的什么将军?总之先把他脑袋割下来吧,等雪停了,咱再送回去瞧瞧。”
由是裴炳把头一点:“行。”
接着,他解下佩刀便走上前去。
十日之后,风雪消止,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从关西军驻营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传回了京中,让刚下了早朝的永顺皇帝从龙辇之上霍地站起,大笑着急诏内阁来见。
不出两个时辰,这则消息便以更快的速度传遍了京畿各镇,被每一个公侯王孙和贩夫走卒兴奋至极地挂在嘴边:
仑图汗王的储君死了!
仑图汗王的储君被咱们杀了!
国威啊,荣耀啊,相似的字眼很快又从京城之中传到了北境。
当关西军总指挥使蒋德明满面红光地把裴炳和萧阳急招回中军主帐的时候,一无所觉的裴、萧二人还以为是因与大军失散一事,把他们叫回来挨军棍的,便并排跪在那儿,已周身萧索地担心起了自己的屁股。接着,等他们一句句听下来,听到死的人竟还是仑图的储君额鲁哲的时候,就更是瞪直了眼睛面面相觑着,本就惨白的脸色,也更加惨白了。
他们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原本,他们只是奉命前去护送粮草的,不料,却在狂沙中与大军失散,迫不得已才在高地山洞中躲藏避雪,甚至已经因为绝望和无聊,开始和将士们一起提心吊胆地狂吃起军粮盛宴……
也就是打望的斥候看见了敌军靠近,他们想活命,才支了个险招拼死一搏的。
谁知,这一搏竟杀死了仑图未来的汗王。
“王族可俘不可杀”,这一向是军中不必强调的原则,为的是给战后的谈判留有余地。可寻常人里,也没有谁认为自己真能遇得见王族。一旦想到自己犯下了何等的大错,裴炳的脑子里就浮现起了齐阿兰和他说过的话语,健壮的背脊竟有一丝丝颤抖。而亲口叫他去割人脑袋的萧阳跪在他身边就更是不敢作声,这一对活宝莽夫、难兄难弟,便都带着向死的心把指挥使望着,耷拉着脸,几乎立时就要说出句“将军饶命”来。
可是,意料之中的怪罪却并没有降临。指挥使揶揄地打量着二人的神色,只调侃地问了句:“你们之中,究竟是谁想出了那雪崩的法子?”
大难将至,裴炳不忍让萧阳代过,便闭了闭眼,老实答道:“回禀将军,是末将想的。此事与萧副将无关。”
说罢,他便梗住了脖颈皱眉等死。
然而下一瞬,一封金漆的文折却递到他面前。指挥使的声音又再从他头顶上落下,说的是:“那这信就是写给你的。你瞧瞧罢,这可是皇上的御笔亲书。”
裴炳一惊之间抬起头来,下意识接过那缎面的折子,而这时,指挥使终于是双手重重拍着他肩头,忍不住地大笑起来,:
“裴炳啊,你立大功了!皇上诏你入朝陛见,你这就收拾收拾,赶紧进京去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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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其罪六十三 · 专杀(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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