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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春去秋来不相待,水中月色长不改。

岁月是抓不住的东西,一晃神就溜走。

燕子从林间飞起,尾尖似剪,轻盈翱翔于天空。

一个十七八岁的瘦弱身影在山腰驻足。

长夏背着竹筐,这里视野十分开阔,即使看了这么多年,他目光依旧被远方吸引。

绵绵青山蜿蜒起伏,云雾在山间流动缭绕,展目眺望,一派高远、苍翠之景茂,连眼眸都在这一瞬开阔舒朗起来。

身后有落叶树枝被踩的轻微动静,他下意识回头。

裴曜沿着山坡追了上来,长腿一迈,山坡陡度似乎不足为惧,走得又快又稳,三两步就到了跟前。

十六岁的少年俊俏干净,脸庞还带着些青涩稚气,身量却已经十分高挑,肩宽腰窄,腿还长。

他这几年窜得很快,年年都长。

前年因抽条猛长个子,整个人高瘦高瘦的,平时又吃得多,也不知道那些饭吃到了哪里,胳膊腿都不粗。

今年裴曜猛窜的势头缓下来,不知不觉身上也有了点肉,不再那么瘦。

春末时在地里干活,他因热脱了上衣,那腰腹、肩背甚至胸膛,都是极为紧致漂亮的薄薄肌肉,体格精瘦壮实。

十六岁是无法沉稳下来的年纪,过于年轻、朝气。

年少气盛,连行走间都是轻盈、俊俏的。

裴曜踩着块石头一跃而上,眨眼就落到了长夏面前。

落定之后,他没有立即往前走。

长夏疑惑抬头,就对上一双墨黑深邃的眼睛。

不知为何,那双眼睛透着种莫名的神色,就这么盯着他。

长夏更加不解,他眉头微微皱起,小声问道:“怎么了?”

意识到自己在看长夏,裴曜突然有点恼,俊脸黑了一瞬,头也不回往前去了。

面对对方的喜怒无常,长夏回想一下,自己并没有得罪对方。

他抿了抿唇,觉得不是什么大事。

裴曜的性格原本就顽皮,这几年长大了,他俩关系平平,也算和睦相处。

不过这一两年,许是年龄到了,裴曜有时脾气会大点,有时也不知在生什么怪脾气。

阿爹不让他理会裴曜。

长夏过于老实,一直都很听话,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也不去想别的,闷头只知道干活。

等陈知和裴有瓦赶上来后,长夏才跟着他俩一起往山里走。

夏天的笋子不如春冬,不过也有例外,较深的山里有一种竹子,夏天冒出来的笋子挑嫩的挖,味道不差。

只是山路难走,那里头又深,想挖笋子卖钱的,大多都四五个人结伴。

裴有瓦今天打算去镇上卖药材,板车空余足够,就想着出来多挖点竹笋,一并拉去镇上卖掉。

竹林清幽,山里要凉一些。

陈知拎着镐头挖开笋尖周围的土,他手上很利索,很快就刨出一棵嫩笋,掘断捡起来,丢进竹筐中。

十一年过去,他已经三十有八,眼角眉梢有了些岁月痕迹。

乡下四五十岁的人就已经显出老态,不过他两口子许是日子过得不错,身体好腰板直,吃得没有多差,在同龄人中,面貌算年轻的。

两人再没有生过孩子,人丁稀薄是一大遗憾。

他家三代都只有一个男丁,到他俩这,只有一个孩子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事。

而且裴曜已经十六岁,长得又壮实,足以弥补很多遗憾。

竹林不算小,这会儿只能听到他们一家挖笋的动静。

“哎呦,这个大。”陈知又刨开一个,一边挥镐头一边喜笑颜开。

这种竹子的笋好找,只要看见冒出地面的一点嫩尖,就能刨开往下挖,不像埋在土里的冬笋,得仔细去分辨。

“我这个也是大的。”裴曜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四个都是大人,不用别人帮忙,手里各自拿着镐头或小锄头,刨土锄地的声音响个不停。

裴曜挖得快,很快将笋子刨出来,拎起喊道:“看看。”

其他三人不约而同望过去。

陈知笑着说:“比我这个还大,得有七八两重。”

这种竹笋一般都是三四两的重量大小,裴曜挖出来的这个确实大。

竹笋冒出来快,尤其下过雨后,不但破土多,长势也快,要是再过两天来,很多就挖不了了。

嘴上说两句话,四个人手下都不停。

待筐子满了大半后,陈知停下来歇息,坐在一块石头上喝了几口水。

他塞好竹筒塞子,抬眼就看到离他近的长夏还在忙,于是说道:“长夏,歇歇,喝些水,不着急。”

“嗯。”长夏将挖出来的笋子砍断后,丢进竹筐里,这才找了片干净地坐下。

他们每人都带了一筒水,是烧开后晾凉的,比喝生水好。

裴曜往这边瞥了一眼,他没觉得累,继续挖笋。

陈知不管儿子,在他看来,裴曜如今大了,年少力壮,正是干活的好手。

到最后四个人挖了四筐笋子,都沉甸甸的。

要赶车去镇上卖,他们没有在山里多耽误,背起就往山下走。

·

壮实的毛驴打了个响鼻,身上被套了绳索,随着裴有瓦一声吆喝,它拉着板车往前走。

十一年前的那头毛驴老了,不再跑远路,平时只在家里拉草拉磨。

这头是前年买的,正值壮年。

驴蹄啪嗒啪嗒远去。

陈知提着竹篮也出了门,打算到杨家坐坐,顺便喊上赵琴一起去隔壁村买豆腐。

院子里,裴曜拿了草鞋耙子,坐在屋檐阴凉处打草鞋。

他长得快,走路又多,难免费鞋。

如今夏初,早就能穿草鞋了,布鞋他不会缝制,打草鞋的手艺倒是有。

长夏在灶房刷锅洗碗筷,又将猪食煮上。

出来抱柴看见堂屋屋檐下的裴曜,他没有任何停顿,脚步匆匆进灶房烧火。

裴曜年少,虽然性子不沉稳,可一旦坐下来干他喜欢的活计,手又稳又巧,心思也细,编出来的草鞋细致又舒服,有时还会拿去镇上卖。

除此之外,他还会刻木雕、糊风筝。

雕刻不了大的物件,只是些可以在手里把玩的小东西。

前两年陈知总骂他不务正业,不知道从哪儿弄块木头瞎琢磨,搞得衣服上都是木屑。

后来裴曜削削刻刻,瞒着家里人往镇上跑了一趟,竟把那几个上了一点颜色,打磨光滑的小木雀小木鹅卖了出去,带回将近一百个铜板。

自那以后,他再琢磨那些小东西,裴家人都不说什么了。

猪食煮好后,长夏拎起沉甸甸的木桶往后院走。

裴曜抬头看他一眼,很快又低头,专注手里的活。

长夏没看见,自顾自穿过夹道,进了后院喂猪。

今年养了三头母猪,其中一头留着配种下猪仔,另外两头养到年底,一头卖去镇上,一头留着自家杀着吃。

猪圈用石头砌得整齐结实,圈墙也足够高,防着猪跑出来。

裴家房子是前两年新盖的,就连猪圈都砌的不错。

猪圈地面用些零碎青石板铺平了,打扫收拾更方便,天冷时铺些稻草就好。

不像以前的土面,常常被猪尿或水弄得泥泞。

长夏喂了猪,又给鸡鸭剁了草,换了水,这才从后院出来。

见窦金花坐在院里打算洗衣裳,裴曜给她拎了两桶水来,长夏连忙挽起袖子:“阿奶,我来。”

窦金花虽然六十有一,但精神好,干惯了活,力气还是有一把的。

她捣洗,长夏帮着搓一搓,又在清水里透干净野澡珠的白沫。

夏天衣裳薄,只有她和裴灶安两身,很快就洗净晾在木架上。

裴灶安蹲在墙根,眯着眼抽了一锅烟,眼尾是细密的褶皱,比起十年前,他同样老了许多。

抽完磕了磕烟锅子,他起身将院里的柴火归拢好。

裴家的房子是新的,才住进来两年。

原先的茅草屋被推倒,盖起了颇阔气的青瓦房。

三间青瓦房,东西屋连着中间的堂屋,前面是东西厢房,灶房杂屋也都有,一应俱全。

后院和村里其他人家一样,用来养牲口家禽。

自从新房盖起来后,其他人不说,裴灶安最为感慨,就是死了也没什么遗憾了。

他一辈子都盼着能住上瓦片房,给儿子取名有瓦也是这个心思,盼了这么多年,到老总算了了这个愿。

因是一辈子的心愿,裴灶安对新房的里里外外都无比上心,经常扫扫这里擦擦那里,院里稍微有点落叶草枝就扫净,爱惜极了。

盖房的时候考虑到长夏和裴曜大了,两边厢房自然少不了。

或许一辈子就盖这么一次房,还要传几代,裴有瓦没有糊弄,到处都考虑周全,因此花了不少钱。

乡下木材多,取材方便,即便这样,也花了三十五两左右,在村里都算多的。

钱没白花,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家盖得讲究整齐。

裴有瓦和陈知都不愿欠债,原本还要给院里铺青石板,也要打井,但手里钱不够了,若都花出去,日子就紧巴巴,因此这几件事缓了下来。

这两年长夏和裴曜都长大了,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

他家没有小孩张嘴只吃饭,两个老人身板精神都不错。

家里满打满算,足足有四个壮劳力,伺候十亩庄稼不再话下,平时卖卖药材做做工,渐渐又积攒了一些钱。

洗完衣裳,暂时没有别的活,长夏回屋歇息。

他住在西厢房,对面东厢房是裴曜。

刚喝一口水,就听见外头杨丰年的声音:“裴曜,走,去山上打鸟。”

杨丰年和裴曜同龄,都是十六岁的年纪。

他没有裴曜那么高,但身量也不差,胳膊长腿长,瘦脸,一双眼睛不大不小,见人就是三分笑,眉眼间有几分青涩,少年气十足。

裴曜草鞋不打了,用石头压着草条,拿起弹弓就走,显然也手痒了。

他俩刚走出院门,遇到同样往山上走的裴成。

只是裴成一脸心虚,怀里也不知揣了什么,一个劲儿掩饰。

门里突然出来两个人,裴曜和杨丰年还没怎么样,他先有些慌乱。

“成子,藏了什么?”杨丰年一眼识破,笑嘻嘻凑近,勾住裴成脖子不让走。

虽然平时在一块儿耍,但裴成和他俩不是最要好的。

眼下被拦住,裴成做贼一般往两旁望了望,嘿嘿一声,挤眉弄眼的,随后他鬼鬼祟祟从怀里掏出本薄薄的书。

春去秋来不相待,水中月色长不改,出自岑参《敷水歌,送窦渐入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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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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