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嗖嗖！”
箭矢破空。下一瞬，剧痛袭来，冰冷的箭簇已撕裂血肉，将她钉死在宫墙上。温热的血腥气瞬间封住呼吸。
视野血红，耳边是喊杀声、兵刃声，以及那些淬满怨毒的指控——
“叛贼！”
“杀了这贱婢！”
“侯府耻辱！”
意识沉沦的最后刹那，她恍惚看见一道玄色身影，如绝望闪电，冲破箭雨奔来。那双幽深眼眸里，燃烧着她看不懂的疯狂与痛楚……
“嗬——”
苏挽棠猛地抽了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仿佛万箭穿心的痛楚仍在。她霍然睁开双眼。
眼前昏暗摇晃，唯有身下随着车轮碾过石子路的颠簸，震得她五脏六腑几欲错位。
这不是阴曹地府。
这里是……马车？！
她不是应该死了吗？死在太子萧承泽谋逆失败，定北侯府被牵连获罪，府邸被围、人人自危之际。她，苏挽棠，这个对三小姐苏婉儿忠心耿耿、甚至不惜以命相护的陪嫁丫鬟，最后却被惊惶失措、急于自保的苏婉儿亲手推了出去，当作与太子私通、泄露侯府机密的替罪羊，最终在仓皇逃亡的路上，被乱军之中飞来的羽林卫冷箭，射杀在冰冷的宫墙之下……
她还活着！
这个认知狠狠砸在脑海。一瞬间，血液仿佛冻结，又在下一刻疯狂倒流，冲刷着四肢百骸，指尖因巨大的冲击而颤抖。
她……重生了！
强烈的求生欲与复仇的火焰瞬间点燃了她的心智。她死死攥紧了藏在宽大袖袍中的手，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尖锐的痛感让她混乱激荡的思绪强行拉回一丝清明。不能慌！绝不能让人看出任何异样！前世的背叛、利用与惨死，已化作最恶毒的烙印，灼在她灵魂深处。这一世，她绝不能重蹈覆辙！
苏挽棠缓缓闭上眼，努力平复着胸腔中剧烈的起伏，深吸了几口气。再次睁开时，她眼底的惊涛骇浪已被尽数敛去，只剩下恰到好处的、符合一个刚从噩梦中惊醒的丫鬟该有的迷茫与虚弱。她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同时凝神倾听着车外的动静。
车厢内只她一人。外面是规律的马蹄与车轮声。车帘外，一道审视的目光时不时扫来——那是护卫赵虎。
必须立刻确定现在的时间点！这对她至关重要。
苏挽棠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掀开车帘一角，一股凛冽的寒风立刻灌了进来，让她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她看向车夫李福宽厚的背影，用带着刚醒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的声音问道：“李……李师傅……”
李福听到动静，微微侧了侧头，声音一如既往地憨厚：“苏姑娘醒了？可是马车颠簸得厉害，身子不舒服？”
“还好，”苏挽棠轻轻咳嗽了两声，像是为了掩饰自己的不适，又像是极其自然地随口问道，“我们……这是走到哪里了？劳烦师傅告知，今日是……是何月何日了？”
李福并未起疑，毕竟只是个小丫鬟的寻常问话，他一边注意着前方的路况，一边答道：“回姑娘，刚过了丰裕县的地界没多远。看这天色，今儿该是永嘉十年腊月初一了。”
永嘉十年腊月初一！
苏挽棠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停止了跳动。
她记得清清楚楚，前世的悲剧，便是从这个看似平静的腊月开始，一步步被推向深渊，最终在数年之后，约莫是她入太子府的第三个年头，那个大雪纷飞的腊月十五宫宴之夜，太子萧承泽悍然发难，图谋篡位！虽然距离那最终的审判日尚有数年，但从踏入太子府的那一刻起，绞索就已经套在了她的脖子上！她还有时间，还有机会去改变这一切！这让她在彻骨的寒意中，感受到一丝微弱却坚韧的希望。”
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苏挽棠的目光不动声色地转向另一侧，那个骑着马，与马车保持着不远不近距离的护卫——赵虎。赵虎是定北侯府的老人了，为人一向谨慎寡言，存在感不算强。前世的苏挽棠，对他这个普通的护卫并未投入过多的关注。但如今想来，定北侯府即将卷入谋逆这等滔天大案，府中上下，又有几个人是真正干净、全然不知情的？
她放下车帘，挡住外面凛冽的寒风，也隔绝了赵虎探究的视线。她调整了一下坐姿，低声自语，声音正好能飘出车厢：“唉，也不知侯府那边都安顿好了没？三小姐这一走，院里那些琐事，怕是没人接手了……”
她没有提及任何敏感之事，只是说了些家长里短、丫鬟们私下里可能会议论的关于主家内部事务的闲话，听起来完全是一个忠心丫鬟对旧主家的正常挂念和担忧。
她屏息凝神，仔细捕捉着车外的任何一丝细微动静。赵虎依旧沉默着，没有搭腔，似乎并未听到，或者不屑理会一个小丫鬟的碎语。但苏挽棠捕捉到，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赵虎握缰的手几不可查地一紧，连呼吸都滞了一瞬。
虽然这变化极其细微，且转瞬即逝，但对于此刻感官格外敏锐的苏挽棠而言，已经足够了。她心底冷笑——这个赵虎，果然不像表面那般对侯府之事一无所知。他定然察觉到了什么。
就在这时，行驶的马车猛地一顿，骤然停下。车外气氛瞬间凝滞。赵虎警惕的声音立刻响起，带着一丝如临大敌的凝重：“姑娘，李师傅，都坐稳了！前面林子有些不对劲，路边有新留下的痕迹，像是……有山贼刚刚经过，甚至可能就在附近埋伏！小心行事，莫要出声！”
山贼？
苏挽棠心中一凛。这个地段……她依稀记得，前世似乎确实有过这么一出。只不过当时她因为连日劳累和心情压抑，在马车里昏昏沉沉地睡着，是被后来打斗的动静惊醒的。赵虎他们虽然解决了麻烦，但也耽误了不少时间，还折损了几个外围护卫。原来，即便是临近京畿的官道，也并非绝对的太平无事。
眼下的情况，对于手无寸铁、身处随时可能被推出去挡箭的陪嫁丫鬟身份的她来说，无疑是危险重重。但同时，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或许……也是一个机会。
一个让她在这趟看似无法更改的、通往绝路的行程中，尝试做出第一个改变，检验自己这重生的“先知”究竟能发挥多少作用的机会！
她表面上维持着镇定，甚至配合地将身子微微蜷缩了一下，显出几分恰到好处的惊惧和柔弱。然而，隐藏在昏暗光线下，那双曾经盛满绝望与不甘的眼眸深处，此刻却飞速地闪烁着冷静的光芒。她的内心，在这一瞬间飞速地运转起来，前世关于这条路、关于定北侯府护卫习惯、甚至关于赵虎性格的种种细节，如碎片般在她脑海中重组、拼接……一个初步的应对之策，已然在心中悄然成型。
这盘棋，从她睁开眼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了。而这第一步险棋，该如何落下？她的目光透过车帘的缝隙，望向外面那片暗藏危机的林子，以及神色凝重的赵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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