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啦！嘣！”
一阵急促的刹车声，陆南初被惯性带着撞到前座上，手中的文件散了一地。
强烈的撞击让他胸口发疼，他拧了一下眉，问司机：“怎么回事？”
司机说：“少爷，好像撞到人了，我下去看看。”
陆南初点头，司机下了车。他将散落的文件收拾了起来。他刚接手了一个项目，马上有一个招标谈判会议要开，手上这些资料关乎这个项目的成败。纸张因为刚才的碰撞皱了一张，他皱着眉，伸手将纸抚平，整齐地摆在文件夹上。
他刚从国外回来，他爸就让他去分公司历练，说是历练，其实就是让他把项目做的好看点，才能让那些董事看明白，谁才是陆氏的继承人。
他上任没几天，就接到了一个房地产开发的项目。
这次的招标至关重要。
“叩叩叩…”司机叩了几下车窗，陆南初摇下车窗，司机苦着脸，说：“少爷，刚刚车撞到一个女人，伤的不严重，我叫人来处理了，但是她非得让我们送她去医院，您看这怎么处理？”
陆南初看了一眼手表，离会议开始还有四十分钟，这里过去也就二十分钟，如果尽快处理，应该不会迟到。
陆南初下了车，只见一个女人躺在崭新的宝马前，弓着身子痛苦地呻吟，蜷缩的身体像一只离水的虾米。
陆南初仔细看女人，她穿着路边摊买的衣服，衣服都起球了，裤腿上被蹭破了，流出了血。
女人有一张瓜子脸，五官还算精致，皮肤像五六十的人，头发灰白，看起来尤为沧桑。
这个女人看起来很眼熟，他似乎在哪里见过，但是现在并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司机上前去问女人，女人只喊疼，哪都疼。
陆南初看了一眼情况，马上做出了决断，他打120说清楚了事情经过，让司机跟女人一起去医院，他自己开车去公司。
然而，就在他要走的时候，女人扯住他熨烫得平整的裤腿，扯着嗓子喊，“你不能走，你们撞了人就想走？”
女人一手捂着腿，一手抓着他的裤腿，喊的声嘶力竭，“大家来评评理，我好端端在路上走，他们撞了我，不送我去医院就想走，有钱人就可以草菅人命吗？还有王法吗？”
陆南初看着她带着鲜血的手，攥紧他的裤脚，熨烫地平整噌亮的西装布料变得污浊不堪，他皱紧了眉头。
路边越来越多人围观，许多人拿着手机拍照。
“是啊，我亲眼看车撞女的身上，这人该不会像肇事逃逸吧。”
“你都疯的，人家都开宝马了，能缺这点钱吗？”
“你们懂什么，有钱人才最抠搜。”
司机苦口婆心地劝她，说：“大姐，我们已经叫救护车了，有什么事我们会给你赔偿的。”
女人大声说：“哼，你们资本家冷血无情的，谁知道你们走了，是不是要把我扔到医院就不管了，不行，你们必须送我去医院。”
女人嘴边骂着，手里抓他的裤子抓得更紧。
陆南初蹲下身来，冷淡的眸子看着女人，就像一只看着猎物的猛兽，女人被他幽深的眼眸威慑，哆嗦地闭上了嘴。
他用手按压了一下她的伤口，感觉不对劲，这伤口不像是车撞出来的，倒像是用石头砸出来的。
他声音低沉，像是恶灵在低语，他说：“阿姨，你这伤口可不是车撞出来的吧，我这有行车记录仪，如果您想继续纠缠，我打的可不是120而是110了，您不知道碰瓷是要判刑的吗？”
女人原本哭丧的脸，瞬间刷白，那一瞬间，她像一只灰败的枯木。
更老，更腐朽。
陆南初知道自己说对了，原本只是想炸她一下，没想到还真是。
原来是个碰瓷的。
陆南初将她的手指头一只一只得掰开，他皱眉看着手上的血渍，拿出一张手帕，擦了裤腿，再仔细擦干净手指。
司机对着众人说：“我们已经叫了救护车了，大家没事散了吧。”
女人呆愣了很久，慢慢地，她嚎啕大哭起来。
陆南初看着绝望的女人，看着手表上的时间，心里无比烦躁。
夏知凌晨就开始出来送外卖，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跑了多少家，他只知道自己得不停地跑，只有多赚钱，他妹妹夏云的医药费才有着落。
最新接到的一单，在城南路，只要做好了这单，拿到好评，这个月就有奖金了。
他还有份餐厅的工作，不过十二点才上班，还有时间。
天已经大亮，冬天的太阳照得人暖和，路边的早餐店坐满了人，热气腾腾的包子在吆喝声出炉，上班族和学生步履轻快，为各自的前程。
早晨一如既往地平静祥和，正如一如既往苦难。
他曾经也想过以后，自己应该也过这样的日子。
夏知笑了笑，随意吃了个包子，骑着车往下个目的地赶。
到下一个路口的时候，他听到熟悉的声音。那个声音饱含着痛苦和绝望，一声声的哭泣似乎控诉着生命的不堪。
前面围着很多人，夏知往前去看，只看到他妈夏小琴躺在地上，就像无辜的孩子，哭得撕心裂肺。
他把车往地上一扔，去扶夏小琴，他问他妈：“妈，你怎么了？”
夏小琴看到儿子来了，她停止了哭泣，只说疼。
夏知看了一眼夏小琴跟前的车，夏小琴腿上有血，车边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侧着身体若无其事地抽烟，他扔下烟蒂准备上车。
夏知只有一个想法，这个人肇事逃逸，还让夏小琴哭得那么伤心。
“站住。”他喊了一声，他心里的火气一下子就炸了，就在男人准备上车的时候，他上前去，一把抓住男人的肩膀。
陆南初被迫转身，跟夏知四目相对。
看到陆南初那一刻，夏知的心跳骤起骤落。如果能看心电图，他的心跳肯定是一条直线，然后是急促的波浪线。
夏知觉得世界都安静了，全都静止了。这几年，他日思夜想的人回来了。
陆南初回来了。
这是他第一个想法。
他想说的话到了嘴边，愣愣地咽了下去。
陆南初眼神冰冷地看着自己，眸里的像是千年不化的冰，就这样冷漠的，不带任何感情地看向自己。
陆南初不记得他了吗？
他心脏似乎像是被一双手揪了起来。。
陆南初神情冷漠，像是不认识他一样，问他，“有事？”
夏知放开手，喃喃说：“没事。”
而夏小琴沙哑着声音说：“不能让他们走，他们要负责。”
陆南初平静地看着他，夏知只想能跟他多呆一会，哪怕觉得很无耻。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
“你不能走，你要跟我们去医院。”
陆南初看了他很久很久，最后说：“好。”
夏知陪着夏小琴上了救护车，夏小琴检查身体的时候，陆南初和他坐在同一张椅子。
夏知有好多话想说，但是不知道从哪里说起。陆南初周身冷漠地坐在那里，他连问好都不能说出口。只能坐在那里，看着自己的沾着血渍的手，他身上还穿着某团的外卖服，落魄地像阴沟的老鼠。而陆南初，一身西装笔挺，像是他无法触碰的太阳。
检查结果出来了，只是腿有些骨折，其他的没什么大碍。
可是夏小琴却狮子大开口，说要陆南初二十万赔偿。
陆南初眼皮一掀，嘲讽地笑出声。
夏知扯了扯他妈的衣袖，说：“妈，你在干嘛？”
夏小琴却鼓起了勇气，对陆南初说：“你们撞了我，是要给我赔偿，给我二十万，不然我可以去告你们。”
陆南初冷淡地看着夏小琴，说：“阿姨，刚刚我没跟你说清楚吗？碰瓷可是要坐牢的，你现在还敲诈，你说能判多少年？”
夏小琴嘴硬，“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碰瓷，你的车撞到我身上，大家都看着的。”
夏知说：“你们能不能先出去，我跟我妈说说。”
陆南初一行人出去了，夏知小声说：“妈，你干嘛啊？”
夏小琴泪水一下就落了下来，说：“夏云下个月就要做手术了，妈也没办法看着你去卖肾啊。”
夏知语噎了，他确实想到了去卖肾，也确实有人联系了他，夏小琴说：“那天你跟别人打电话，我都听到了。”
夏知舌头发苦，咽下去的口水都是苦味。夏云的病一直反反复复，早已经把他们家掏空了，家里的房子变卖了，身边能借钱的人，也借得差不多了。
他说：“妈，就算去卖肾我们也不能赚这个钱，如果报警了，你可是要坐牢的啊。”
夏小琴说：“妈就算坐牢也不能让你糟蹋自己的身体。”
夏小琴说：“他们的车确实真的撞到我了，妈查过，只要我们咬死是他们撞得，就能让他们赔一大笔钱。”
夏知不知道怎么说服这个初中就出来混社会的女人。
夏小琴跟他爸离婚后，一直带着他和妹妹生活。虽然夏小琴是个没有读过书的女人，却一直教导他们要做个正直的人。
是什么，让这个女人忘记了对他们的教导，去做这种缺德的事情。
是这该死的生活，压弯了她的脊梁。
他只恨自己，没有能力给夏小琴和妹妹好的生活。
陆南初站在走廊，手里拿着手机，面无表情地打字。
秘书一直催他去开会，他冷静地说：“让副经理去谈吧。”
他妈他爸给他打电话，他挂断了所有人的电话。
看到夏知出来，说：“谈好了？”
夏知点头，陆南初说：“你想怎么处理？”
夏知嘴巴很干，却不得不说：“我们要二十万赔偿。”
陆南初笑了一下。
他感觉到不堪。
他每天笑脸去跟别人讨要好评，每天来回奔波的时候，他不觉得自己不堪，他只觉得这是命运。可现在，他觉得自己像个小丑，在陆南初面前表演拙劣的把戏。
可是，哪怕不堪，为了夏云，为了他妈，他也不得不这么做。
陆南初说：“加我微信，发我你的银行卡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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