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令走后,许妈妈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长叹了一口气,仿佛所有的烦恼都随着那口气呼了出去。
随后,她好心情地重新点了一壶上好的龙井,茶香袅袅升起,她的眼神也随之变得深邃起来。
她太知道怎么拿捏人心了,这份技巧并非天生,而是从婚后这些年的摸爬滚打中,一步步磨练出来的。
时令这种孩子,性格太过清高,太过有主见,又太过执着,拿物质诱惑,她根本就不屑一顾,所以,许妈妈心里清楚,要彻底解决这个麻烦,必须给她心脏上来个致命一击,才能永绝后患。
时令是真的回了公司,面上看不出一点异样,好像今天跟许妈妈见面的事情对她未造成丝毫影响,一头扎进工作中,加班到晚上十点多才到家。
拿了衣服进了浴室,时令闭眼仰脸任由花洒冲刷,只是今晚花洒喷出来的水好像格外的多,恍然间,她感觉自己置身一片虚无,我是谁,来到这世界是为什么,每天为什么要奋斗,为谁奋斗,奋斗的终极目标是什么。
小时候的目标是想赶快长大,这样就不会再受孤儿院的小朋友们欺负,长大了就能挣钱,就能拥有自由,离开这个充满冷漠与欺凌的地方,后来,这个目标许昼在她八岁时帮她实现了。
初三毕业的那个暑假,许昼跟着学校组织的毕业旅行来到了时令所在的城市,毕业旅行的其中一个流程是想让学生们做一件有意义的事情,便帮他们安排了做义工,许昼刚好去到时令所在的孤儿院,两个人的故事就这样开始了。
刚见到时令的时候,她正在被一群小孩儿推搡,推到在地后,那群小孩子转身就跑,见时令在地上没爬起来,便又转身跑回去使劲踢她几脚,或者用手掐她几下,不敢打她脸,怕院长罚他们,来来回回,玩够了、没意思了 ,就放过了时令。
时令见他们去玩别的东西时,才敢从地上起来,一个人找了个角落席地而坐,也不哭,面无表情的看着地上的蚂蚁,整个小人儿处于一种麻木的状态。
许昼拿了吃的送过来给她,时令见眼前出现点心盒子,想看看是谁给她的,仰头就看见一位特别好看的哥哥,笑起来温柔极了,今天的阳光都没他笑起来温暖。
许昼在她面前招了两下,她才回了回神,双手接过,特别有礼貌的向他道谢,“谢谢哥哥。”
许昼见她也不像其他小孩子那样馋,拿到后立马撕开包装就吃,便催促道:“你快吃呀。”
见她还是不动,以为她是不好意思,便拿过来帮她打开后又递给她,时令软软的声音问道:“哥哥,我可以放到晚一点吃吗?”她有了吃的,那些孩子就会少欺负她一点。
“呃……好吧,”许昼也就随便她了,“刚才他们欺负你,你怎么不还手,”许昼问她。
“现在打不过,要再长大一点才行,”时令习以为常的说道。
许昼感觉自己好难过,小小的她怎么能这么坦然,那些小孩子也太过分了,“他们经常欺负你吗?”
时令点点头,因为读书识字快,园长妈妈特别喜欢她,小孩子嘛,嫉妒心强,就总喜欢欺负她,她原来也告过状,但是他们当面不敢欺负她,背后便狠狠地整她,有一次还将她推进了一个水池子里,差点被淹死,后面也就不告了。
这里的小孩子心智都异常成熟,从小都需要勾心斗角才能获得想要的东西,有的时候甚至比成人都还要可怕,时令从小就是一个漂亮的宝宝,在一群小孩子中就是鹤立鸡群,其他小朋友们自然感觉到了危机感。
每当有人来孤儿院看孩子准备领养时,他们都是想尽办法压制时令,给时令灌输被人领养回去就会被卖,就会被新的爸爸妈妈打,但是时令脑子又不傻,她很喜欢园长妈妈,所以她也不想有人领养她,反正这里也能送他们上学,到时候自己大学毕业了,有一份工作就能养活自己,离开这里。
后面许昼也就没再问她什么,只陪着她看了一下午的蚂蚁,等他要走时,向小人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时令笑的极其灿烂的向他道别,“时令”。
回到酒店后,许昼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闭眼就是那些小孩欺负时令的画面,以及走的时候时令的灿烂笑容,但是他好像也没什么办法帮她。
旅行结束的前一天他又去了孤儿院,买了很多吃的带过去,那些小孩子还是欺负她,只不过这次她没再坐在地上看蚂蚁,而是坐在图书室看他们前几天来做义工时捐的书籍。
许昼见她身子坐的端端正正的,专注的写写画画,走到她旁边坐下她都没有发现,“你看的懂吗?”
时令见是前几天的那位哥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点点头,“园长妈妈教过我了。”
许昼一看,她在解数学题,是一套五年级的试卷,她那天不是说她还没到八岁嘛,“你几年级了。”
“新学期开学就上三年级了,”时令认真的回答他的问题。
许昼狐疑的看了看她,拿过她解题的本子,确实没有一道错的,这么小就会解五年级的题,厉害呀。
把本子还给时令后,许昼就坐在旁边看着她解题,这还是位小天才呢。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许昼看了看手表,他得回去找他的老师和同学了,又看了看专心解题的时令,他真的好想把她抱回南阳去。
走前把她拉倒怀里抱了抱,还跟她一起照了照片,身上的钱也掏出来给了小时令,时令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吓死了,她不敢要,知道这位哥哥是好心,但是她也知道自己守不住这么多钱。
许昼见她一直拒绝,他只能硬塞,还悄悄嘱咐道:“不要跟别人说,找个地方悄悄藏起来,万一哪天需要用钱呢,你没有可怎么办,哥哥明天就要回南阳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看你,你听话好吗?”这是他唯一能为她做的事情。
时令小小的一个人儿拗不过他,提心吊胆的揣在兜兜里,小手拉住许昼,异常认真的说道:“哥哥,等我能挣钱了我就还给你,如果以后找不到你的话,我就把它再给其他需要的人。”
许昼摸摸她小脸,捏了捏她的小手,这么可爱懂事的小朋友怎么就没有爸爸妈妈疼爱呢,“好的,哥哥在南阳等你来找我,”他又在本子上面给时令留了自己的地址和联系方式。
回到南阳的许昼,每逢见到小朋友,他总是会想起时令,许妈妈发现儿子从毕业旅行回来就没几天开心的,“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怎么每天闷闷不乐的,”关心的向儿子问道。
许昼把他和时令的合影拿出来给妈妈看,讲了时令的事情,她是多么可怜,每天都被欺负,又是多么可爱、懂事,多么聪明,讲着讲着他眼睛都红了,脑海里总是会回忆起时令被欺负后的不哭不闹,那种无能为力的麻木和淡然。
说完又一把抱住妈妈的腰,脑袋埋在她肚子上,“妈妈,我好爱你和爸爸。”
许妈妈被许昼弄的眼泪也要出来了,儿子虽然天天嘴上挂着爱他们,但是没有一次是这样真切。
她作为大人,这些小朋友欺负人的手段,说实话她心里毫无波动,对时令也很同情,但这个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哪有那么多的美好。
像许昼之所以觉得生活很幸福、很美好,无非是他们用实力给他建立了一个保护墙而已,家庭美满也不过是她用力给他营造的,怎么舍得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沾染他。
这天,许昼晚上去和爸爸妈妈参加一场慈善拍卖晚宴时,看着大家大手笔的捐赠,又想起了时令,随即大脑闪过一道光,看妈妈正准备竞拍,连忙拉住妈妈的手不让拍,许妈妈整晚都没拍上什么东西,为此还被身边的人嘲笑没有爱心。
三人坐在车上,许妈妈生气的质问许昼,“许昼,你今天晚上怎么回事儿。”
许昼立马向妈妈祈求道:“妈妈,你反正也要做慈善,你直接资助时令行吗?”
“这还用你说吗,你那天给我说了之后,我就向那家孤儿院捐了一笔钱了,”许妈妈一点儿也没有消气。
“不是的,妈妈,我的意思是对时令个人进行资助,你看这样好不好。”
他开始向许妈妈说着自己想了好几晚上的计划,“我们把时令接到南阳来,她开学就上三年级了,我们帮她找个寄宿学校,平时就让她在学校里面住,周末和寒暑假的时候我们就找个阿姨照顾她一下,要不了多少钱的,妈妈,可以吗?”
许妈妈见儿子都已经魔怔了,天天嘴里都挂着那个小姑娘,“那是个人呐,你当是个小狗啊?说接到南阳就接到南阳?”许妈妈火气更大了。
许爸爸看到老婆这么上火,又听到他们在说一个小姑娘,连忙安慰老婆,又向许昼问清事情原由。
许昼再次把时令的事情讲了一遍,又表达了自己这次去了孤儿院才知道自己多幸福,父母对他有多好,养他有多不容易,他有多爱他们,说完可怜兮兮的望着父亲。
许父跟许母那天的反应差不多,感动到不行,摸了摸儿子的头,感叹道:“终于长大了,懂事了。”
随即大手一挥,“接吧,不就个小姑娘嘛,反正每年也要捐那么多钱出去。”
许母看着老公说的如此轻巧,正要反对,俩人被许昼扑过来一把抱住,来回的在他们脸上亲,把她将要出口的话堵回去了,亲完又祈求的看着妈妈。
许妈妈嫌弃的擦了擦脸上的口水,妆都被他搞花掉了,恨恨的说道:“随便你们父子俩,你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就这样,时令被接到南阳市的日程提了上来,许昼每天跑上跑下的帮她选学校,在父亲派助理去接人的时候,他也非要跟着一起去。
当时令再次见到他的时候,那天特别晴朗,她也特别高兴,没想到这么快又见到许昼,主动跑上前去拉住他的手,“哥哥,你这么快就有空过来玩啦。”
许昼蹲下身来,摸摸她的头,“你愿意跟哥哥去南阳读书吗?”
时令想了想,摇摇头道:“我一个人没法去,小朋友去哪里都是需要监护人的。”
许昼刮了刮她的小鼻子,“你怎么这么聪明,那我们就让院长妈妈同意你去,可以吗?”
时令迟疑了,她知道只有大人可以收养小孩,而且还会有很多条件限制,这个哥哥能收养?
于是试探的问道:“你不能收养我吧。”
许昼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给她讲了他的计划,不是收养,只是带她去读书。
虽然心里有点开心,这个哥哥人也很好,但是时令还是有点怕怕的,毕竟自己这么小,南阳那么远,她在地图上看过,离现在这里特别远,而且也才见过这个哥哥几面,要是跟着去了,他们到时候不要她,又找不到园长妈妈,她该怎么办。
没过一会儿,园长妈妈就找她谈话了,然后她就跟着许昼来到了南阳市,时令觉得自己就像做梦一样,新学校,新校服,新同学,还有一个又好看又温柔的哥哥,再也没有了推搡她的小朋友们,过了很久她才确定这就是现实。
许昼怕她在新学校不适应,也怕她受欺负,每天都要过来看看她,周末带着她到处玩,带着她到家里吃饭,帮她报各种辅导班,许妈妈见到时令也很喜欢她,谁会不喜欢一个又漂亮,又有礼貌,又聪明的小孩呢。
这些同时也让她明白了自己跟许昼之间的差距是多么的大,她当前能做的就是好好学习,不辜负他们家的资助,也尽量少用他们家的钱,一路跳级,奖学金和各种赛事奖金拿到手软,这一路走来,她确实没有用许家太多钱,但许昼的陪伴、关心和呵护不是钱能够衡量的。
每走一步都有许昼的身影伴随,人生每一次取得的小成就都有许昼分享,帮她找学校,帮她报名各项赛事,帮她学业规划,因为许昼,她有了开阔的眼界,人生少走了很多弯路。
有时候她也在想,如果没有许昼的话会是什么样呢,想象不出来,因为没有如果,她就是遇见了许昼,就是遇见了这么好的许昼。
所以,时令有了第二个人生目标,许昼这么优秀,这么温暖,这么好的人她应该要争取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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