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娘,你在做什么……别打姨娘了……”
红豆抖得不行,想过来又不敢,一小步一小步,都退到了门边上,使劲拉住门框,才没有跳出去。
夏瑞珠没有理她,只怪这个小身体,力道不足,只能把全身力量都用上,才能达到心肺复苏按压标准,一组做完,女人还没有动静,她却已是大汗淋漓。
“姑,姑娘,姨娘都死了,你别打她了……”
吹气,按压,吹气,按压。
夏瑞珠仿佛屏蔽了外界所有声音,心底只有一个念头,救活她。
连续四组按压,许是老天听到了她的诚心,一道低低咳嗽从身下传了出来,再接着又是一串剧烈痛咳。
夏瑞珠身体一歪,险些从床上跌下去。
红豆听到姨娘的咳嗽声,整个人都傻了,双腿一软,一下坐倒在地。
夏瑞珠望着眼前这个就算在咳嗽也美得惊人的女人笑了起来,不想,女人目光移到她脸上,却象看到妖魔鬼怪一般,整个人往后躲,边咳边尖叫起来,“你……你走开……走开……”
那双杏仁般美丽的眼睛盛满了惊恐,神情癫狂,两行眼泪如泉般涌了出来。
“走,走开……不要靠近我……求求你……求求你……”
恐惧让她的气息越发急促起来,瞳光涣散,几乎又要死过去。
夏瑞珠从震惊中醒神,伸手到她耳□□位上一揉,尖叫着的女人浑身一软,闭眼晕了过去。
“她这是怎么了?”
夏瑞珠转头问向红豆,却发现门边空空,小丫头都不知逃到哪里去了。
“我只是想问一下,有没有银针……”
叹息般的声音没在了红肿一圈的脖梗里,只剩雪花扑在窗纸上的声音,西西索索,没有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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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银针,只能用按压手法。
夏瑞珠坐在床上,拉出女人的胳膊,找到肘横纹上,肱二头肌腱桡侧缘凹陷中的尺泽穴,重重按揉。
按揉一阵,又顺着胳膊往前,找到尺泽与太渊连线上的孔最穴,继续按揉。
风热犯肺多见冬春季节,是常见病,多发疾病,一般也都能抗过去。可这女人的身体弱成什么样了,才会咳嗽加深到咯血,夏瑞珠一边按揉着,一边端详她安睡的脸。
许是她的按揉起了作用,紧蹙的两根细眉微微松开了些,倒显得瓷白的脸越发柔弱起来。
二十五六,最多二十七八,绝对没有超过三十岁,就已有了她这般大的女儿,十四五岁就当了母亲。
看来这个世界对女性不大友好啊。
夏瑞珠心思重重,满肚疑惑。
哪个母亲见到女儿会象见到妖魔,恐惧地祈求不要靠近。
她是疯了吗?
夏瑞珠前世生在一个幸福的家庭里,爷爷开了个小诊所,爸爸并没选择接爷爷的班,反倒成了机电职高的一名老师,妈妈是会计,而她成绩不算好,考了个普通三本,毕业后对美食感兴趣,准备做个美食自媒体人。
要说家里有什么意外,那就是在她大学期间,爸爸妈妈瞒着她生了个小弟弟。
小弟弟比她小19岁。
唉,现在想来,她走了,幸好还有个五岁小弟陪在爸妈身边。
“姑,姑娘……”
怯生生如小猫般的声音打断她的回忆在门前响起,红豆半个脑袋慢慢探了进来。
此时日光已微,屋子里黑沉沉,只有先头随意摆在屋内的那只火盆,还闪着不算明亮的光。
“进来吧,姨娘没死,刚才只是昏过去了,现在睡着了。”
夏瑞珠放平声音,缓缓说道,随后便听到了一道重重的,放松舒气的声音。
“姨娘没死啊,那太好了。”
“姨娘是没死,可离死也不远了,我们得帮她找个大夫来,赶紧开个药方,熬药给她吃。”
夏瑞珠放下女人另一只胳膊,掖好被角,说着下了床。
红豆磨蹭着进来,小心翼翼跑到姨娘床前,确认了她真得没有死,终于恢复了些小姑娘的好奇心,跟到夏瑞珠身旁,一串疑问就扔了出来。
“姑娘,你刚才是在打姨娘吗……还是什么……姑娘,我看到你诊脉了,姑娘,你什么时候会的诊脉啊……姑娘,你脸上为什么要蒙块帕子……姑娘,你不怕姨娘了吗……”
夏瑞珠扯下脸上的帕子捏着一角走到火盆前看了看,里头燃着五六块炭,火光暗红,是那种快要燃尽的,她想把这块脏污了的帕子扔到火里烧掉,手伸出去又收了回来。
“有水盆吗,还有没有炭,我们烧点水喝,也煮点东西吃。”
“有,我今天带回来了好些炭块,还有一篮子崧菜叶呢,我们可以煮菜粥喝。姑娘,你想洗洗吗?我给姑娘烧水。”
红豆所谓的好些炭块,明确来说只有十七块,还是那种烧过没烧尽就被人嫌弃火不够旺扔掉的,而她所谓的一篮子崧菜叶,是被人掰下来不要的残缺白菜老梗。
“这都是你捡回来的吧。”
夏瑞珠的语气很肯定。
红豆吱唔着不回话。
软塌塌烂兮兮沾着黑灰的烂菜叶怎么吃啊!
这还让不让人活!
唯一值得欣慰的,红豆这个小丫头手脚非常麻利,看得出是干惯了活计的。
一个干净铜盆用翻到的两张长凳子架到火盆上,屋外挖的干净雪块,不长时间,一盆温水就好了。夏瑞珠洗了手脸,又搓了那块白帕子,细细擦净了衣裳上的血点子,到得此时,她才觉得真正活过来了。
“红豆,这里是哪里?我们在这里是什么情况?我又叫什么名儿?”
这三个问题一出,正努力挑捡着稍好些菜叶的红豆猛得抬起脑袋,眼睛睁得圆溜溜,不可置信地望住夏瑞珠,脸上神情已是带上惊怕,“姑娘,你怎么了?”
夏瑞珠一手扶向额头,微微避开她的眼睛,祭出穿越人士高大上的不二法门,“也不知怎么的,我脑袋有些昏沉,好多事儿都记不大清楚了。嗯,喉咙也疼。”
手又搭上脖颈,轻轻抚摸,可以肯定脖子肿了好大一圈。
见她这样一动作,红豆立马恍然,嘴巴张了张,欲言又止,神色中带着害怕,拿在手里的菜梗子掉了都没有察觉。
“姑,姑娘,这里是夏府,我们老爷是好大好大的官,是什么……对,叫御史大人。”
御史?御史台,或都察院?
“知道皇上是谁吗?姓赵,姓朱?听过铁木真、爱新觉罗吗?”
“皇上就是皇上。”
红豆傻傻摇了摇头。
问个小丫头也是为难她,看来得以后搞清楚了,现在只知道到了夏御史府,成了一个不受待见的小庶女。
一般小庶女什么命运?
在家没地位没人权,是被人轻视的小可怜,稍好些的结局嫁个清贫的小秀才,任劳任怨地伺候他读书中举,要是能嫁个举人,最后成为县令夫人,那都是烧高香了,就怕做了个妾,像姨娘这般,快要死了都没人来看一眼。
一时间,夏瑞珠五味杂陈,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姑,姑娘,你的名字可好听了,叫夏蕊珠,是府里的七姑娘。”
似乎想让夏瑞珠高兴一些,红豆忙道,“大姑娘叫夏明珠,是先头夫人生的嫡女,二姑娘叫夏珍珠,是大姨娘生的,三姑娘和四姑娘,都是现在夫人生的,叫夏情珠、夏洛珠,五姑娘是顾姨娘生的,叫夏绿珠,六姑娘也是大姨娘生的,叫夏宝珠,后头还有其他姨娘生的八姑娘、九姑娘、十姑娘、十一姑娘,夏玉珠、夏兰珠、夏月珠、夏桂珠……”
原来这个身体也叫夏瑞珠啊。
怪不得她这个珠没人过问,府里一大堆珠,谁还稀罕啊。
“我觉得这么多名字中,姑娘的名字最好听,花蕊珠。”
红豆笑了,捡起地上的菜叶子,又开始了挑捡。
原来是蕊字。
那还不及她的瑞珠好呢,这个名字可是爷爷给她起的,遇难成祥,大富大贵。
“府里这么多珠,嗯,这么多姐妹,有几个兄弟啊?”
“府里一共才四个公子,公子们排名德字辈,大公子叫夏德松,先头夫人就是生大公子难产没的,二公子夏德平,三公子夏德安,都是现在夫人生的,四公子也是顾姨娘生的,叫夏德宣,四公子现在八岁。”
听着红豆的话语,夏瑞珠只觉得阵阵刀光剑影扑面而来。
光从公子小姐的数量比例,就能窥见一丝夏府的深邃幽暗。
烂菜叶子煮的糙米粥,实在难吃。
红豆倒是吃得挺高兴,夏瑞珠望着她耳朵上,脸颊上,还有手上大块大块的冻疮,咽下了碗里的稀粥。
小丫头十二岁,是被好赌的爹爹还赌债卖到府里的,而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吃饱,以后跟着姑娘嫁个好人家,做个威风的管事娘子。
“姑娘,我没有被买到楼子里,已经很好啦。姑娘,你不要死,我跟着姑娘,伺候姑娘,以后再伺候小公子。”
这就是红豆嘴里含着菜粥,弯着两道新月眼,高高兴兴跟她说的话。
夏瑞珠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不小心被蚂蚁咬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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