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烈的讣告迟迟没有发布,可能没有到康明说的所谓“好”的时间,但董云舒之后也不太关注了,他作为当事人心里比谁都清楚是哪天几点。
最近,李成很明显感觉董云舒家里出了什么事儿,话不多、吃得少、不工作就愣神,他左思右想又想不出结果,自己那部分工作做好之后就在董云舒后边,美名其曰说要学习,看得董云舒心烦。
李成本身没有那么细心,但董云舒表现得实在是太不对劲了,请了三天假回来之后,抽烟抽得很凶。李成跟着董云舒的时间最久,知道董云舒跟这些不良嗜好是不沾边的,咖啡平时都很少喝,几乎不熬夜。
李成这天午休回来,敲门进了董云舒的休息室,董云舒在对着桌子上的东西愣神,甚至都没抬头,李成一眼就看出是和董云舒手上一对的戒指,不是同一个,因为董云舒手上那枚戒指还在好好戴着。
董云舒回过神,把江烈的戒指捂热了一些,拿红绳穿好,放进自己胸前口袋里,问道:“有什么事吗?”
“董哥,食堂今天有地锅鸡,再不去吃就没了。”李成知道董云舒最喜欢吃的菜是地锅鸡,最好再有几个玉米饼子,可惜他们食堂从来没有。他看着董云舒欲盖弥彰的动作,当作没有看到,心里想,原来是失恋了。
董云舒的爱与不爱很好区分,在实验室的时间是固定的,除了在实验室,董云舒在结婚之后再也没跟他们出去玩过。
董云舒右手在桌子下面狠狠捏着自己的无名指,佯装镇定地点了点头:“我待会儿去。”
董云舒那天到底也没去吃,他以为自己会接受不了,但事实上他似乎也没有难过到悲痛欲绝,只是对什么事情,无论消极的、积极的、中性的,都隔着层什么东西似的,说不上难过也说不上开心。
实验照做、例行安全检查照常拿A、家也照回,只是觉得哪里终究不一样了。
最近几天新闻头条是江烈背后财团的分裂,结合江烈的销声匿迹,有人猜测是林胜物尽其用,但董云舒更觉得过河拆桥更贴切。
除了林胜之外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办法让这个来路不明的财团如此四分五裂,没收财产的没收财产、有罪行的去该去的地方…外界说是林胜的功劳,但董云舒知道,江烈从和自己结婚那一天就已经想到了今天的这一天。
董云舒想,江烈对得起所有人。在赞誉和美名中去世也算是江烈曾经最理想的告别,但显然不是董云舒认为的。他没再去计较江烈被安排的讣告,发不发、什么时候发对董云舒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
到底这件事还是被瞒下来了,董云舒也不想接受那些虚伪的慰问,一句句“节哀顺变”又有谁能感同身受?那些眼泪到底有几分真心?是流给逝者的还是表演给还活着的人的呢?
在董云舒的安排下,江烈的母亲葬在了父亲旁边,江烈也是。他去了陵园,待了一天,是秋高气爽的一天,没有下雨。他从早上枯坐到太阳下山,什么话都没有说。
他和江烈的生活其实很不一样,一个是纯净的逻辑和等式,一个是复杂的人际和算计。他以前说给江烈的那些事情也不都是他自己经历的,实验室很枯燥,有些是李成讲给他的,只是想让江烈放松一下。
现在他也不用讲了,了不了解、爱不爱都停在了那一天。
江烈一家三口的墓碑在第43阶台阶向左,董云舒往下走了三阶,点了根烟。一阵风吹来,落叶摇摇曳曳地飘了下来,董云舒就那么看着,他想,叶落归根了。
他也没有喝酒的习惯,所以抽烟抽得凶了些,在家里就坐在黑暗里一根接着一根,他以前管江烈,现在也没人管他,似乎只要抽得足够多,江烈信息素的味道就会永远在他身上似的。
他知道,不会的,最终什么都会消散的。
董云舒回头看着三个人笑眯眯的样子,小声说:“我走了,”他停顿一下,“如果想我,还是可以给我托梦的。”只是他最近睡眠少得可怜就是了。
至此,除了那套别墅和两枚戒指,董云舒按照约定完成了江烈的遗嘱,只是情感的伤痕无法用物质衡量。董云舒再也不爱吃蛋挞了,准确来说,他最近在马丁的注视下一天只喝一碗粥,人越发清瘦。
李成新招了一个研究员,叫约翰,个子蛮高的,和董云舒一样是个混血,乍一看和董云舒有几分相似,顶着一头金发、说着不太流利的语言、白得反光,但性格要开朗很多,比李成话还多。
董云舒那天看着约翰的背影走了神,一瞬间以为站在那里的是江烈,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有问题,但谁也没说,有的时候就放任自己看错。
他是故意的,思念太痛苦,痛苦到董云舒没有一个出口。
董云舒不觉得自己表现得明显,但李成和马丁在内的所有周围人都觉得董云舒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比起一座爆发的火山,默默积蓄能量的火山才让人害怕。
那天,约翰点着了什么液体,用湿抹布盖灭之后旁边又复燃了,李成转身去拿抹布的时候,董云舒已经拿了过来。
盖灭的时候,李成清清楚楚看到董云舒手被火燎了一下,但跟没事人一样,回头看着约翰,语气有些严厉:“安全规定是怎么学的?”
约翰没说话,李成从抽屉里拿了烫伤膏,递给董云舒,董云舒有些疑惑地看着李成。
李成举了举左手,董云舒摊开左手:“没事。”
李成道:“另一只手。”
董云舒抬起右手,看到无名指指腹和小指侧面被燎出了泡,清瘦白皙的手背靠近小指的那一侧已经通红了,他没感觉到痛似地放下:“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约翰反而很愧疚,垂着眼看着地上,听到之后把烫伤膏拿了过去:“董,我给你擦吧。”
董云舒打开一旁的水,冲了冲:“行了,冲了。”
所有人都往这边看了看,李成眉毛都皱起来了,他没记错的话,有个研究员刚往里面倒了热水,他都看到水蒸气了,他接过约翰手上的烫伤膏,说道:“都先继续吧,我来处理。”
董云舒不解地看着李成,李成拿了个非接触式的温度计,打开水龙头,测了温,给董云舒看。
董云舒有些茫然:“真不疼。”
李成吐了口气:“哥,伸手。”他知道失恋是会难过的,但他没想到有一天董云舒会为爱所困到这种程度。在他的心目中,董云舒是一个做什么事情都很纯粹因而全神贯注、最终一定可以成功的人,而纯粹也有一点不好——会被居心不良的人骗。
李成本身对江烈这种人没什么感觉,但后来他知道材料是江烈送来的,他还有些感激,不过——他现在很讨厌江烈。
董云舒倒是伸出了手,李成心里又叹了气,他不好指摘别人的婚姻,也没办法跟董云舒说不值得伤心。爱和时间一样,付出了就是付出了,如同河水一般,不能倒流。可人有的时候会原地打转,甚至会被回忆所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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