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藤,我可不想自己人兵戎相向。”三浦瞪着佐藤,一字一句说道。
谁知佐藤却微微一笑,“三浦君,这种情况不会发生的。”说着他的眼睛故意向四周扫了一圈。三浦这才注意到,在场所有的士兵包括自己带来的一队人枪口都一齐指向了自己。
“大日本帝国的军人是有判断力的。”佐藤挑着嘴角得意道,“对于帝国的叛徒他们是绝对不会姑息的。”
三浦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什么时候已经被佐藤架空了,难道他们真的都不肯相信自己了,把自己当作了叛徒?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了枪声,像是在院子外面,又好似就在院内。众人愣神的功夫,司徒雪猛一翻身一把抢过身旁士兵的枪,另一个用枪逼着她的士兵刚要开枪已经被她眼疾手快一枪撂倒在地。
佐藤反手就要给司徒雪一枪,说时迟那时快,三浦猛地将他胳膊一抬,那一枪便放空了。三浦的举动出于本能,但却让他更加无路可退。
枪声逼近了,任阿豹带着一队人杀了过来。司徒雪一把拉起三浦隐蔽到卡车的一侧。
“怎么现在才来?还以为你找不到呢?”司徒雪一边还击一边冲任阿豹喊话。
“出了点小岔子。还好有佐藤这小子带路!”阿豹大喊道,“这里就交给我吧!”
“好!”司徒雪说着用手一撑车身猫起了腰。她刚要动胳膊却被三浦抓住了,“你要做什么去?”
“做我应该做的!”司徒雪说着挣开三浦冲着病房部跑去。
走廊上,她遇到了第一个岗哨。为了不惊动其他人,司徒雪从怀里掏出匕首,蹑手蹑脚走了过去。就在她扬起匕首准备一刀封喉的时候,肩膀却被人牢牢把住了。
三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跟了上来,就在他和司徒雪轻微挣扎的功夫,那个岗哨好像听到了什么微微侧过脸来。就在他转过脸来的一刹那,三浦一把将一块帕子捂在了他的脸上,只见那家伙白眼一翻便瘫倒在地。
□□?司徒雪这才明白原来三浦早有准备,这么说来他刚才的举动也并不仅仅是为了救自己一命。此时的司徒雪心里突然间划过一湍暖流,从这个层面来讲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三浦樱野似乎还有点像她曾经认识的三浦医生。
一路上,三浦用类似的方法解决掉了一连串的岗哨,司徒雪明白纵然是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他依然是不肯伤害自己同胞的。
那扇门前,三浦从怀里掏出一只口罩递给司徒雪,并示意她将涂着药层的一面紧贴鼻口戴上,然后拿出了一只瓶子握在手里。他冲司徒雪点了点头,然后两个人一同踹开了大门,门开的一刹那三浦将手中的瓶子掷了出去。随着瓶子碎裂的声音,屋子里顷刻间弥散起一股浓烈的气体。司徒雪飞快地避开一个个绵软着瘫倒的身体,迅速找到她要的东西拎起来就走。
她刚一转身,后腿却被什么给拽住了,回头一看正是一个还有意识的白衣人。司徒雪使劲甩了甩腿,那个人却抓得死死的,而且眼睛直瞪着她嘴巴一张一张好像在努力想要发出声来。司徒雪无奈,只好手腕一翻再次亮出了匕首。三浦一个箭步冲上来,赶在她之前一个闷棍夯在了那家伙后脖颈。司徒雪这才抽出脚,随三浦一同朝楼下奔去。
外面越打越激烈,阿豹带来的虽然都是精英,但毕竟寡不敌众只能抵挡一阵子。看到司徒雪跑了出来手里拎着东西,他这才算松了一口气,连忙组织撤退。三浦拉起司徒雪跳上一辆车,不明情形的阿豹紧跟着也跳了上去一枪就顶住了三浦的脑袋。
“豹子,别冲动!”司徒雪赶忙制止他,“三浦先生是帮我们的。”
听司徒雪如此说,阿豹完全不敢相信,但司徒雪的话又由不得他不信。这时,三浦已经发动汽车全速向外冲去。
“指挥部那边有路可以出城吗?”三浦镇定地问道。
“有一条小路。”
听到司徒雪的回答,三浦心里有了底,他一转方向盘朝着指挥部方向开去,“这会儿,佐藤一定想不到我们会回那里。”
车子从侧门驶入,转了一个弯停下。“就送你们到这里。剩下的路就靠你们自己了。”三浦说着打开了车门。
“你要去哪儿?”
“反正不可能跟你们走!”
司徒雪知道,以三浦的立场肯出手帮他们已经是个奇迹了,她现在没有道理再要求他别的。
“你——没关系吗?”她轻声问道。
“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三浦说着跳下车去。
“谢谢!”在车门即将关上的时候司徒雪抢先说出了口。
然而三浦的表情却十分淡漠,“不要误会,我这么做不是因为你,更不代表我放弃自己的立场。我只是不赞同细菌研究这件事而已。你既然已经拿到了想要的东西,那么从此以后我们就互不相欠。”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转身走掉了。
阿豹从后面跳到驾驶位,发动汽车朝司徒雪指引的小路开去。一路上除了指路司徒雪都一声不吭,她想着今晚发生的事情依旧像是做梦。
三浦这样做只是遵从了他的良心,但是如此会给他带来怎样的后果呢?不对,他离开的时候为什么没有说再见,再见已是陌路,再见只是对手,诸如此类的话他应该说才对啊。
“豹子,到了前面走不了车的地方再一直往东就能找到出城的路。千万小心,东西在这里一定一定要安全送到。”
“嗯!”阿豹应着,但突然就觉得不对劲,果然他还没反应过来司徒雪已经飞身跳下车去。
阿豹想要追上去,但他了解司徒雪,既然她如此安排就一定有她的道理,而且他也清楚这个时候自己更应该做什么,于是只能狠下一条心用力踩住了油门。
三浦对着镜子理了理衣领,雪白的衬衫衬着他苍凉的面庞。三浦转过身从刀架上取下佩刀,掏出一块洁净的手帕仔细擦拭着,从刀尖到刀尾,一寸一寸反复擦拭着。他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用这种方式,这种曾经被他质疑过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的尴尬,他把这种无法用道理解释的东西叫做命。
三浦直起身子,捧起那把明亮如镜的佩刀,自己曾经无数次的用刀子划开过人体,却还是第一次为自己动刀。如果说一点不紧张不害怕那是骗人的,双手紧紧握住刀柄高高举起,那一刻三浦的脑子里一片混沌,他知道很快那里就会变得一片苍白,一切都会结束。他紧紧咬住了牙,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
“三浦——”司徒雪夺门而入的声音仅仅就比三浦手中刀锋的速度快了那么一点点,就是那么一点点她挡在了他的面前。
三浦没有想到司徒雪会返回来找他,那一刻他的心中本能地泛起一股欣慰,却转瞬就被悲伤所覆盖。
“你要做什么?”司徒雪大声问道。
“你怎么回来了?”他冷冷地反问她。
“这就是你解决问题的方式?”
“你不该回来。”
“懦弱!这是懦夫的行为!”
“请你不要侮辱武士的精神!”
“自欺欺人,逃避现实!”
“不然你要我怎么做?”三浦突然激动地站了起来,“我已经做了帝国的罪人,活下来只会让家族蒙羞。”
“可是你没有做错!”
“那是在你的立场。我回到日本是要上军事法庭的。”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凄凉。他此刻都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后悔。
“不是我的立场,是良心的立场。连你的良心都知道你那样做是对的。”司徒雪的眼睛里闪着泪光,她对三浦有感激有感动,但更多的却是揪心的疼痛。
“做了,你会上日本的军事法庭。但是不那样做,总有一天你要走上国际军事法庭。但意义却不一样。我知道你明白,你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
三浦苦笑了一下,“你说过你无论如何都不会背叛自己的民族。我也是,我不可能背叛自己的国家。虽然我认为这件事情顺从了自己的心并没有错,但事实上我已经违背了一个军人的职责,成为了国家的罪人。你让我有更好的出路吗?走吧,就当做从来没有来过,也不曾认识过我。”
“发生过的就是发生了,怎么可以当作没有呢?你不是说过狭隘的民族主义要不得吗?评判对错的标准从来都不是我们的立场,而是正义。用一颗正义的心去评判就能得到答案。如果做了正确的事情,为什么还要受到惩罚?”
“十年了,你还是一样天真。我跟你说过樱踪的死我只把它当作一个意外。其实我说谎了,我心里有恨,我是带着这种恨意重返中国的。所以说,连我自己都是狭隘的,还有什么资格去讲大道理?”
提到三浦樱踪无疑像一把刀子直插司徒雪的心窝,三浦的恨应该是冲着自己才对,如果就是这份恨改变了他,把他送到中国战场,那么自己就是那个罪魁祸首。
“是我杀了他。”就在那么一刻,司徒雪几乎就要说出口来,但她终究还是忍住了。不是怯懦,而是她不敢保证说出这个事实的后果。
“中国人为什么要杀他呢?”司徒雪的声音平静中却有着一种巨大的穿透力量,“如果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他?他那个时候刚到中国,可能手上还不曾沾上国人的血。但是他的同伴们却不是,他们来中国以后做了什么,会让国人心里怀有那么大的恨,恨到只要见到日本人就想杀。如果这样说来,真正杀死他的凶手反而应该是这场战争的发动者吧!”
此刻的三浦是冷静的,冷静到他能清楚分辨司徒雪话中所指,他明白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是客观的,因为客观反倒让他觉得这些时日来的自己越发的可笑又可悲。他看着她,不知道该以怎样的表情。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巨大的响动,他们感到房子都在跟着微微颤抖,是炮声。
“是左轩。”司徒雪的声音异常平静,“左轩攻城了。”
三浦笑了,“我知道。这都是你们计划好的?不要尴尬,我没你想的那么笨。”
三浦的话反倒更让司徒雪不自在,但是此时她的心情如何还重要吗?“外面已经打起来了,你还要在这里继续捍卫武士的尊严吗?”
司徒雪不知道此时自己应该用什么样的姿态去面对三浦,她只能做回自己,用一种最天然的状态与他交流。
三浦了解司徒雪,因此能够体会她的心情。他的嘴角划过一丝苦笑,“我能做什么呢?是出去指挥这场战役,还是就地先把你拿下?”
司徒雪耸了耸肩,“好吧,今天我就当回缩头乌龟。”她说着走到椅子前坐了下来。
见司徒雪坐下,三浦也只好收起佩刀在她身旁坐了下来。外面的枪炮声越来越紧,越来越近,屋子里却异常的安静。三浦侧头看着司徒雪的脸,她的表情十分平静,就好像外面只是在刮大风。
“看来你很有把握。”三浦忍不住开口打破了沉寂。
“两军交战,枪炮无情,谁也不可能有十足的把握。”司徒雪也转过脸看着三浦,“你是想说我太过镇定了?”
三浦淡淡地笑了,他没有直接回答,“想说十年了,你都没怎么变,细想想却又不是。”
“十年,怎么可能一点不变?你也变了,三浦大哥。”
司徒雪的话让三浦的心猛然一颤,这声“三浦大哥”阔别十年,一时让他百感交集。
司徒雪继续说道,“其实,很多时候都觉得你的那句话没错,这打仗真不是女人的差事。知道我第一次杀人的情形吗?看着他的头被我的子弹射穿,血浆喷溅出来,尸体就倒在我脚下,眼睛瞪得很大。虽然后来枪林弹雨许多年,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但始终记忆深刻的还是那双眼睛。”
司徒雪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她没有讲自己当时的心情,但三浦可以想象她一定是害怕的,或许曾在无数个夜晚惊醒,脑海里浮现着那双眼睛。
司徒雪伸出手轻轻翻转着手掌,修长的手指依然显得那么纤弱,“这双手,干点什么不好,偏要握枪杀人。”
她轻声叹了口气,“谁让我生在这个年代?你也一样不是?你本来可以成为一名出色的医生,如果不是这场战争。”
这句话说得很轻,却恰恰戳中三浦的痛处。长久以来,他一直压抑着内心真实的情感,假装忘记了自己的志向;假装效忠天皇的使命感让他爱上了军人的身份,爱上了征战;假装在中国战场经历的一切都可以用为了帝国的荣誉来解释。可是此刻,一切的伪装在他的心底一点点地被撕碎了。
空气一下子又凝重起来,屋子里恢复了最初的寂静。
窗外很快就泛起了鱼肚白,枪炮声也逐渐稀落了下来。
“是时候去看看现在这里是谁的天下了。”三浦突然站起身。与此同时外面传来了汽车的声音还有急促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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