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浦的房间没有点灯,漆黑的屋子里司徒雪和三浦相对而坐。
“这就是你到这里来的目的?”三浦的声音平静如水,听不出半点波澜。
“我说不是,你信吗?”司徒雪回答得十分冷静。
“刚才的事情怎么解释?”
“好奇。一座连你都不知道它存在的废弃仓库为什么会有专人把守,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没错,好奇心重是你一贯的特点,不过这一次未免也太重过了头,难免不让人多想。”
“你确实该多想一想了。如果不是你的授意,如果你真的一无所知,那么佐藤在瞒着你做什么是不是应该了解清楚?”
“你又了解多少呢?”
“记得我跟你说过的你们日本人在东北做的实验,细菌实验,他们在制造生化武器。你刚才不是也听到了吗?如果还不相信就到仓库里面去看一看他们是怎么拿活人当标本的。”
“即使这样也与你无关。你是想再被关到地牢里戴上手铐和脚镣吗?”
司徒雪没有搭话,她突然站起来转身朝门口走去。
“你干什么?”三浦厉声问道。
“回我房间。放心,今天晚上我哪儿都不会去,会一直乖乖地呆在屋里的。如果不放心,就把我关回地牢好了。”说罢若无其事地打开了房门,然后是隔壁关门的声音。
黑暗中,司徒雪看不到三浦此时的表情,他煞白的脸庞和额头的汗珠还有快要抠进椅把里的十指。
三浦不笨,从司徒雪被俘的那一刻起他就觉得这里面有蹊跷,以后的种种也无不在契合着他的猜测。只是他不愿意相信,他宁可相信司徒雪是真的走投无路,是真的心灰意冷,不再去想左轩也不再想打仗了。
即使她在骗自己,他也想要和她这样度过几日平静的生活,可以一起喝茶,一起散步,那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如果她真的要做什么,把她留在眼皮下也好防范,三浦知道这只不过又是自己找的借口。
可是,就算是借口,就算这样的生活只有短暂的几日,她随时有可能出手,而自己随时都可能面临和她拔枪相向的那一刻,他也想要跟着自己的心肆意妄为一回。然而,出乎他所料的不是司徒雪这么快就暴露而是自己越来越找不到方向了。
这一回,司徒雪知道自己是在赌。赌三浦作为一名医生的天性和良知。他既然会在那个紧要关头堵上自己的嘴巴,那么为什么没有可能在这件事情上帮自己一把呢,至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司徒雪始终不相信,那件黄皮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本性,在她心中三浦樱野的本性一如十年前的初逢时不应该改变。
佐藤被叫到三浦面前。
“佐藤君最近辛苦了。”三浦客气地说道。
“为帝国和天皇效忠,怎么能说辛苦呢?三浦少佐客气了。”佐藤回答道。
“是啊,我们都是效忠于天皇陛下的军人。”三浦知道佐藤是个机灵的人,于是不再绕弯子话锋一转问道:“佐藤君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我的?”
“我不明白您这话是什么意思?”佐藤反问得理直气壮。
三浦将手套重重地摔在桌子上,厉声道:“不知道?那个废旧的仓库是怎么回事?”
“原来少佐问的是这个。”佐藤的反应十分淡定,“那个仓库我是征用了。如果少佐有需要,过两天我就把它腾出来。”
“征用?用来做什么?”
“不过是存放一些物资。”
“物资?那我倒要问问是什么物资了?”
“少佐,您是听了什么风言风语吗?”佐藤依旧故作疑惑。
“你真当我是瞎子,是聋子吗?那里面关的是用作细菌实验的**标本吧?”三浦此话一出佐藤立刻抬起头惊讶地瞪着三浦。
三浦继续道:“怎么,你还不承认吗?到底是怎么回事,回答我!”他大声怒喝着,让佐藤也不由为之一颤。
“既然少佐已经知道了,我也就没有必要再隐瞒下去。”佐藤依旧回答得理直气壮,“一切正如您所了解到的,这也是我到这里来的任务之一。并非我有意要隐瞒您,只是这是池田大佐的密令,我也是奉命行事。”
“不要拿池田大佐来压我。在这里我是最高指挥官,任何事情都必须知会我!”
面对三浦愤怒的斥责,佐藤一点也不示弱,他抬起头用生硬的语调回答道:“对不起,关于这个事情少佐如有异议请找池田大佐理论。请恕在下还有军务在身。”说罢转身就走。
三浦气得青筋直冒,他明白佐藤之所以敢这样是池田大佐给他撑腰的关系,说白了他到这里根本就是打着辅助自己的幌子,实际上在秘密执行着其他任务,难怪他对于攻打河城一直都不积极,原来在他眼中自己这个少佐不过是一个摆设。
司徒雪一身黄皮潜入地牢,找到和自己一起被俘的两个小士兵。两个小伙子看到司徒雪先是一惊,见她向自己打手势于是都警惕地闭紧了嘴巴。司徒雪麻利地为他们打开锁链,按照事先计划好的路线将他们救出了地牢。
“去城西的老铁铁匠铺。不要多问,去了就知道,就说时间二十五号,就这些就够了。”司徒雪快速地吩咐着,“小刘你走这条路,小宋你往这边走,这是地图,如果——”
司徒雪还没说出口,两个小伙子已经抢先道:“万一被捉住也抵死不招。”“放心,我们一定会把信送到!”
小菊这些天一直跟着左思思在医院帮忙,十年的离别再次融入到同胞之中的她心里怀着愧疚也感受着满足,十年了她从未像这两天这样过得自在、踏实。
小菊和左思思并肩穿过医院的小院子,迎面走来了徐少棠。
“少棠!”左思思笑着迎了上去打趣着:“是跟左师长来公干呢还是专程来看我的?”
许少棠冲小菊礼貌地点了点头,然后微笑着看着左思思:“师长让我来帮忙处理那件事。”他说着眼神向小菊瞟了一下。小菊识趣地微微向后挪了下。
左思思明白许少棠所指,她的脸色暗沉了下来,低声问道:“都处理好了?”
“嗯!”徐少棠轻轻点了下头。
左思思也随他点着头。“哦,对了,”左思思突然想起了什么,她从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递给徐少棠。那东西用布小心地包着,徐少堂打开一看,不过是一枚铜锁,粗糙的做工,表面的镀银都已经磨掉大半,俨然是有些年头了。
“这是?”
“石头的。”左思思轻声说道,“是我从他身上取下来的。我想经历这么多波折和苦难,还一直贴身藏着的一定是对他很重要的东西。人不能得个全整,这东西别再——带给他吧。”
左思思的话很含蓄,徐少棠却明白她的苦心,他轻轻点了点头准备把东西收起来。
听着左思思和徐少棠打哑谜似的对话,小菊不由伸过头好奇地冲着他们手里的东西瞟了一眼,就是这一眼让小菊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猛地扑上去一把抢过徐少棠正要收起的铜锁,这个动作让徐少棠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大步。
却见小菊捧着铜锁翻来覆去看了又看,接着大颗大颗的泪珠便滚了下来。
“这是谁的?这个东西是谁的?”她的声音颤抖着,好像再一用力声带就会爆裂开一样。左思思和徐少棠相视一愣,都被小菊突然间的失控惊到了。
“是石头的。”左思思小心地答道。
“石头,石头,叫石头的孩子有很多,你说的是哪一个?”说小菊是在追问不如说她是在喃喃自语。
“就是隔离病房的——”左思思刚想解释,一旁的徐少棠显然反应了过来,他立刻将左思思打断,同时试探着冲小菊说道:“这个石头的左肋上有豌豆大小的胎记。”
徐少棠话音刚落,只见小菊猛地抬起头盯着自己,脸上挂着泪痕,眼睛里却闪着光芒,同时一只手抓住了自己的胳膊,“他在哪儿,带我去找他!求你赶紧带我去找他!”小菊央求着。
此时,左思思也明白了个大概,她看了看徐少棠,一脸的悲伤和无奈。
“小菊,你听我说……”左思思轻轻挽起小菊的胳膊,缓缓说道……
二十五号那天,司徒雪一整天都没有见到三浦的人影,她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担忧,但是由不得她多想,箭在弦上一切就在这一晚。
当年筱原教官的魔鬼式训练以及多年的实战锻炼练就了司徒雪矫健的身手,她埋伏在仓库附近,瞄准机会钻进那辆神秘来车下面,扒附在底盘上被带进了一座院子。
是医院的病房区,司徒雪早该想到日本人的秘密实验室既然在通镇,那么医院自然是最好的选择。她偷偷尾随那两个白大褂,夜晚的病房走廊安静异常,忽明忽暗的灯光更增加了几分诡异的色彩。两个白大褂越走越快,忽然就消失在前面的转角处。司徒雪有一种不妙的感觉,她知道像这样的地方日本人不可能没有严密的防范措施。就在这个念头划过她脑海的一瞬,两把枪同时指了过来,一把顶住后腰,另一把则是冲着她的后脑勺。
司徒雪被枪逼迫着来到一扇门前,门开了,司徒雪被推了进去。她看到刚才自己跟踪的那两个白大褂在她面前一闪而过,紧跟着的是十几把枪一齐指向自己。
“留活口还是干掉?”一个拿枪的日本人向他们中间带头模样的人请示道。那个人看了看司徒雪又看了看周围的自己人,然后冲拿枪指着司徒雪的两个家伙挥了挥手。
司徒雪清楚地听到子弹上膛的声音,在她的耳后逼得是这么近。
“慢着!”一个声音挂着阴风从司徒雪身后传来,“这个人交给我就好。”是佐藤,说话间他已经来到了司徒雪身旁,得意地瞟了她一眼,然后冲那些白衣人继续道:“我就知道今天晚上会有人来捣乱,所以都安排好了。现在医院上上下下都已加强戒备,各位大可放心。明天一早我就会派转车护送各位离开。”
他们明早就要离开,但是去哪里佐藤没说明,他是故意的,司徒雪在心里嘀咕着,看来只有今晚了。
她如此想着,顺从地被佐藤的手下押着走出那扇门。司徒雪心里盘算着对策,步子迈得很慢,身后的日本兵用枪柄狠狠地顶了她几下。
佐藤冷笑着说:“落到我手里就配合点。合作的话,等会儿会让你好受点。”
司徒雪没有理会,她的眼睛偷偷四下瞄着寻找机会,心里则默默计算着时间。走出病房区,面前停着一辆小卡车,日本兵用枪指着司徒雪逼着她上车。司徒雪清楚这个时候绝对不能离开这里,除了寻找机会脱身再有就只能是拖延时间了。
“上车可以,但是我有一个条件。”司徒雪站在车前镇定地说道。
“你以为自己有资本讲条件吗?”佐藤在她身后悠悠地说道。
司徒雪嘿嘿一笑,她故意笑出声来,在黑夜中让自己的笑声充满了诡异,“佐藤,我有话跟你说。如果不听,我怕你会后悔。”
佐藤见司徒雪如此煞有介事不由心里也打起了鼓,于是向前靠近了一些,“有什么话,快说。不过,放聪明点,要是敢耍花样的话,”说着他把手里的枪在司徒雪眼前故意晃了晃。
“来,听我说。”司徒雪微微探过头去,佐藤也不由自主地将头向她那边侧了侧。
“有什么话还是跟我说吧!”突然一个声音从他们两个斜前方传了过来。
两人都是一愣,侧目看去只见三浦带着一队人正朝他们这边走来。
佐藤见到三浦立刻立正行礼。三浦径直来到司徒雪面前,黑着脸道:“居然让你给跑了,看来我是太小看了你。”说着冲身后一挥手,“来啊,带走!”
三浦话音刚落,却见佐藤伸出手来挡在了司徒雪面前,“少佐,这里交给我就好。”
“佐藤君今晚辛苦了,人我先带走,其他的事情我晚些会找你。”三浦说着冲手下使了个眼色,两名士兵冲了上来就要接管司徒雪。
佐藤立刻辩驳道:“不行,犯人太狡猾了,我怕——”
话未说完已经被三浦抢白道:“怕什么?我没有能力处理吗?”
“不敢!”
“听着,人我必须带走!还有,你今晚的擅自行动希望也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听着三浦严厉的训斥,佐藤已经不能忍耐了,他抬起眼睛盯着三浦,“我已经给过解释了,这都是奉了池田大佐的命令。倒是少佐阁下今晚的举动更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吧?”
面对佐藤的挑衅,三浦怒上心头,他大声呵斥道:“这是你回长官话的态度吗?我不需要跟你做任何解释,不要忘了我才是这里的最高指挥官。你必须无条件服从命令!”
佐藤完全直起了身子,同样抬高了声调,“我们是军人,服从天皇陛下的命令,誓死效忠帝国是我们的使命。可是少佐阁下却好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完全被敌人的美人计所迷惑。这些天你让这个敌人的军官出入指挥部,使其有机会潜入这里意图破坏。不知道是少佐的一时大意还是根本就已经背叛了帝国?”
“住口!你不仅违抗军令还敢重伤自己的长官?”
“如果少佐心怀坦荡,就请让到一边不要妨碍我公干。事情结束后,佐藤愿意向少佐请罪。”佐藤说着就要强行带人离开。
三浦已经无法按捺心中的火气,他横跨一步挡在佐藤面前,手里的枪已经指向了他的额头,佐藤的反应也毫不迟钝,几乎是同时举枪对准了三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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