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
白雾越来越浓了，弥漫在空气中，透着一股湿润的冷意。
柳明月听到这声呼唤，脚步猛地一顿，指尖微微收紧。
她缓缓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柳相柯。
那双幽深的黑瞳在白雾之中静静注视着她，带着一如既往的深沉与难以捉摸。
柳明月的呼吸微微一滞。
他怎么会在这里？
她下意识地看了楚夏一眼。
楚夏同样看向柳相柯，目光审视，带着几分警惕。
柳相柯的面容冷峻如刀刻，衣摆随着山风微微飘动，宛如夜色中孤立不倒的暗影。他迈步向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直到走到柳明月身旁，才缓缓抬手，半揽住她的肩。
在楚夏的视线里，柳相柯的表情是担忧的，眉头微微蹙起，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神里似乎带着一丝“难得”的温情。
“你没事吧？”柳相柯走近，一只手轻轻落在她的肩上，掌心带着淡淡的凉意，微微一用力，将她半搂进怀中。
柳明月的身体猛地一僵。
她知道柳相柯是什么样的人。
冷漠，残忍，理智至极，杀人时从不手软。
他教她如何杀人，如何隐藏情绪，如何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可他从未如此靠近她，更不会这样……像个真正的兄长一样。
她的武技，后来全是他亲手教的——
——干净利落，刀起刀落。
所以她知道，他的心有多冷，杀意有多深。
而此刻，这个曾经毫不犹豫地推她入活死人窟的人，居然像一个关心妹妹的好哥哥一样，轻柔地拍着她的肩。
他低头，语气里带着几分焦急与担忧：“怎么回事？我找了你许久。”
柳明月感到自己肩膀上那只手微微收紧，带着强硬的掌控力，她甚至能感受到他掌心的冰冷。
这份虚假的温情让她背脊发寒，指尖微微发凉。
他身上带着一股清冷的香气，像是檀香，又像是深夜里寒潭的冷意，淡淡的，却让人难以忽视。
她不敢动。
不敢推开他。
但柳相柯的突如其来的接近让她恐惧的后背发凉。
因为她知道，在楚夏的眼里，他们是落难相依的兄妹，这份“亲情”是他们最大的保护伞。
而如果她露出半点不对劲，柳相柯一定会让她知道“背叛”的代价。
她不动声色地调整了呼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低声道：“我没事，在山中迷了路，幸好遇到了太子殿下。”
楚夏站在一旁，微微眯起眼睛，目光扫过他们。
“柳相柯。”楚夏沉声开口，语气中透着一丝审视，“你是柳家的……？”
柳相柯抬起眼，目光落在楚夏身上，似笑非笑地微微颔首：“太子殿下，好久不见。”
楚夏的眉头轻轻蹙起，脑海中迅速搜索着记忆。
——柳家。
他记得这个家族。
柳婷，柳贵妃，他曾在宫里见过几次。
自柳婷死后，柳家便迅速没落，甚至从皇权圈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楚夏知道柳家衰败，但没想到，柳婷竟然还有后人活着。
贵妃死后，柳家落魄了，这个曾经的少年天才也失踪了，没想到居然在天湖学院遇见了。
楚夏有些惊讶。
他沉默了片刻，语气淡淡：“柳家……本以为已经没落到连名字都不会再出现。”
柳相柯微微一笑，眼底幽深：“苟活而已。”
这一句“苟活”，听得柳明月心中一震。
他在提醒她。
提醒她他们的身份，提醒她他们的立场。
她低下头，掩去眼中的波澜，配合地露出一丝苦涩的笑，轻声说道：“太子殿下说得对，柳家早已不如往昔。”
她的声音透着一丝哀伤，仿佛是个身世可怜的落魄贵族少女，语气中带着一点自嘲，一点倔强。
楚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眼神微微一顿。
不过，眼前这对兄妹……倒是不像寻常的落魄贵族。
楚夏眉心微微皱起，他虽然不了解柳相柯，但能感觉到，这个人身上有股让人警惕的气息。
可就在这时，柳相柯微微偏头，在楚夏看不见的角度，嘴唇轻轻蠕动——
“我教过你，怎么做的。”
柳明月心头一紧，感受到柳相柯施加在她肩膀上的微妙力道，像是无声的警告。
她很清楚，他不允许她犯错。
这一刻，她必须完美地扮演柳相柯的妹妹，一个家道中落、被逼无奈依附哥哥苟活的可怜人。
她垂下眼睫，嘴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苦笑，低声叹道：“柳家如今不过是个无人问津的旧姓氏了。母妃去世后，父亲……也没能撑多久，我们兄妹俩……只好四处漂泊。”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自嘲，仿佛在述说着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眼底透着一抹微不可察的隐忍。
这句话一出，楚夏的眸光微微一动，心底竟然生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
柳贵妃——柳婷。
他记得那个女人。
在他年幼时，她是梵西皇宫中最温柔的一位妃子，从不与其他嫔妃争斗，举止温雅，气质娴静。每次经过御花园，她都会微笑着点头，偶尔还会递给他一些点心。
但就是这样一个温柔的女子，却突然在某一天“病逝”了。
太过突然，太过诡异。
虽然宫中从未有人明说，但楚夏心里明白，柳婷的死，或许并不像表面那样简单。
更何况，在她死后，柳家便一夕之间衰败，甚至被整个皇室圈子抛弃，仿佛她的存在从未留下过痕迹。
“你们母妃去世后，过得……这么辛苦？”楚夏沉声问道，语气难得放缓了一些。
柳明月抬头，眼眸中闪过一丝晦暗，随后又迅速压下，只留下淡淡的落寞。
“能活下来，就已经很好了。”她轻轻地笑了一下，语气带着些许释然，“哥哥把我保护得很好。若不是他，我恐怕连今日都撑不到。”
说着，她不经意地握住了柳相柯的衣袖，指尖微微用力，像是在寻求依靠，又像是在无声地提醒楚夏他们兄妹的处境。
楚夏看着她这副模样，眼底闪过一丝异色。
他并不喜欢这种刻意博取同情的手段，但柳明月的表现却恰到好处，不卑不亢，既没有哭诉，也没有刻意卖惨，而是以一种“已经接受命运，但仍然顽强活着”的姿态呈现出来。
这让他无法轻易忽视她的存在。
楚夏的目光微微一沉，心中生出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能察觉到，柳明月在试图让他相信他们兄妹的困境，但同时，他也不得不承认——
她演得很好。
她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柳家的落寞，以及她对这个世界的无奈。
一个曾经显赫的家族，一夕之间没落，她和她的哥哥被迫在权谋之间挣扎求生。
这是多么熟悉的故事啊……
就像那些曾经被他们梵西皇室打压、清除的旧贵族们一样，被人遗忘，被人踩在脚下，再没有翻身的机会。
他没有再说话，而是沉默地盯着柳相柯，想从这个男人脸上看出更多东西。
柳相柯神色如常，仍旧是那个冷漠寡言的兄长，像是对外界的一切都毫不在意，唯独在面对柳明月时，才露出一点点温和。
但楚夏越是看着这对兄妹，心中就越是觉得——他们身上有着什么他无法看透的东西。
他们不像普通的落魄贵族，他们比一般的流亡者更加……危险。
但危险在哪里，他暂时还无法判断。
不过——
这场游戏，倒是越来越有趣了。
他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地说道：“你们柳家，果然……有趣。”
柳明月微微一怔，抬眸看向他，眼底带着一丝疑惑。
楚夏却没有解释，只是淡淡道：“既然如此，我们继续上山吧。”
柳相柯目光微沉，深深地看了楚夏一眼，然后微微颔首，拉着柳明月，缓缓地跟上他的步伐。
柳明月被半搂在柳相柯怀里，脚步微微有些僵硬。
她不知道柳相柯是怎么做到的。
明明是冷得像冰雪一样的一个人，却能将伪装得如此温暖，让人丝毫看不出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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