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自问自答：“当然是咱们周总立下的汗马功劳！”
她问：“……哪个周总？”
“咱公司就一个周总啊。”
她双手托脸，冒着星星眼跟她解释：“你是不知道，我刚来公司的时候，差不多三年前，食堂是外包的，那菜色说难吃倒不至于，好吃也绝对算不上。一餐17，虽然不贵但根本没几个员工吃食堂……”
肖媛媛敲了敲桌子：“说重点说重点。”
同事不满：“那我也得先铺垫铺垫啊，不然怎么突出重点。”
等她慢悠悠说完，又听了几嘴其他同事的补充，陆鸥的汤都快凉了。
她夹起一块死死焊在盘子里的拔凉拔凉的拔丝山药放进嘴里，从刚刚的谈话中汲取有用信息。
周祈明很少来公司，就算上班也从不按照规定的工作时间，门口的公示栏里，永远贴着一张属于他的罚单。
几年前员工大会上提及此事，他轻描淡写一句：“抱歉，我需要保证充足睡眠，做不到按公司时间上班。不过我罚款交得很及时，也算将功补过了。”
语气毫无歉意，懒洋洋闹着玩似的。
众人都沉默了，连其他几位年轻的老总也一样。
可能都觉得公司快完蛋了。
谁曾想，公司不止没破产，还一路高歌猛进，今年暑假更是在附近大学生就业心愿指南上华丽地排进了前五名。
陆鸥毕业那年也陪着舍友默默惋惜过，她们专业在这家公司暂时没有对口岗位，那时候她还不知道公司是她哥大学同学开的。
大概是前年，周祈明来公司打游戏打饿了，正赶上饭点，突发奇想到食堂吃午饭。
肖媛媛当时也在，在隔壁桌……吃外卖。
眼见着帅气逼人的周总犹犹豫豫吃了一口，脸直接绿了。
放下筷子骂了句：“这他妈不是泔水吗？”
紧接着喊来相关负责人，一顿痛批。
令肖媛媛记忆最深刻的一句话是：“哄驴拉磨还知道在跟前挂个新鲜苹果呢，咱们公司可倒好，真把员工当牲畜一个劲儿猛塞猪饲料了？”
当时她觉得既心酸又感动。
就是有点摸不准周祈明是不是连她一块骂了。
这件事发生十天后，食堂整改完成，不止好吃了，还免费了，据说是周总全额贴补。
虽然只是小道消息，公司上层没正面回应过，但几乎没有员工怀疑真实性。
陆鸥环视一圈，看出周祈明在员工间口碑还算得上不错，虽然众人聊起他的风光往事多会忍俊不禁地调侃几句，但少有一般社畜对大BOSS的颇深怨念。
不过，也有例外。
“夸得他跟花似的，谁还记得上次开会他快把我损成牛粪了。”
出了食堂，一个存在感极低的同事突然哀怨出声，陆鸥记得她叫梅云。
“周总不是不怎么参与公司事务吗？”她好奇。
“他这人想一出是一出，”梅云皱着眉，“上次咱们部门开会，发言人是我，时间紧内容多背不下来，我就抽了两页A4纸打草稿，哪成想开到一半，正低着头念稿呢，他突然推门而入，把我一顿讽刺。还有后面PPT出了漏洞，我知道没进行准确校对是我的错，但话有必要说得那么难听吗？！”
陆鸥是切身体会过周祈明的攻击力的，三言两语就听得出来，他在讽刺人这方面的天赋强得吓人。
其他同事劝慰道：“老板终归是老板，哪有不拿员工发泄情绪的老板？”
“就是啊，想开点，偶尔罢了。起码比张扒皮强吧，天天下楼监工，之前被开除的食堂负责人也是他招进来的，据说是他小舅子……除了整天往公司里塞废物，就知道压榨底层劳动人民的血汗。”
陆鸥心里一紧，脱口而出：“张扒皮？”
肖媛媛小声凑过来：“咱公司有两个张总……”
陆鸥静静等待她教自己分辨。
肖媛媛继续说：“两个都叫张扒皮。”
陆鸥：“……”
作为一个走后门进来的关系户，此刻只能保持微笑。
后来的话题急转弯，刹不住车拐进了瓜田里，某总情人暴打原配；某组长小五上位；两位已婚同事乱搞，被其中一位上初中的孩子捉奸在床……
瓜品种之多种类之丰富让陆鸥瞠目结舌，但是。
“周总就没什么桃色绯闻吗？”
几位同事摇头。
梅云较腼腆，消息不灵通，知道的不比陆鸥多多少，此刻也忍不住问：“是不是因为他不怎么在公司待着，所以私生活很神秘？”
很快被其他同事否认了：“情.色八卦传播速度之快可不是说说而已，再神秘隐藏得再好也总会露出风声吧。”
“长这么帅还不乱搞，稀罕物啊。”
“不赞同，再帅的男人没有张好嘴都白瞎了。”
陆鸥在心里认同。
“不光帅，还有钱啊。”肖媛媛补充道。
“那要不……你去勾引他试试？万一真成了老板娘就财富自由不用打工了。”同事调侃。
肖媛媛连忙摆手：“周总适合远观，近了烫手。”
几位同事连连附和。
原来周祈明胜在三天两头见不着一回，才成了香饽饽。
短短一个午休的热聊，打消了她对同事关系的恐惧和疑虑。
嗐，内斗什么的都是高级版本，他们金字塔底层要的就是四个字。
朴实无华。
离下午上班还有段时间，陆鸥不打算午睡，跟梅云一起进了茶水间。
茶水间跟小卖部似的，零食架子上连各式各样的烟都有，公司全部区域禁烟，不管是谁，瘾来了必须去室外抽。
于是，她下意识朝窗外看了一眼。
一怔。
室外绿化区，周祈明独自一人坐在花坛沿上，慢条斯理地抽着烟。
如初见那日一样，他穿了身活力四射的休闲装，头发随意抓出型，被黏热的风拂乱了，几缕几缕地粘连着。
无法想象，得对烟爱得多深沉才能将近四十度顶着大太阳跑出空调屋，就为了过过嘴瘾。
他微微弓着背，烟上猩红的火光慢慢逼近嘴边，灰雾缭绕中好似透出几分颓唐。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又被树丛遮挡多半，陆鸥大胆欣赏着。
平心而论，周祈明的外貌完全是她的心动款。
不看那股吊儿郎当的气质的话。
因为，性格方面，她更喜欢温柔体贴那一挂的。
可爱型的也不错。
一旁的梅云没注意她的动作，蹲下身子取出几袋咖啡粉，问她：“陆鸥，你喝哪一款？酸的苦的？”
陆鸥正要收回视线，突然。
周祈明似有所感，骤然抬起头，向她所在的方向望过来。
她的目光仓皇划走，和周祈明擦眼而过。
吓得心怦怦直跳。
梅云没看出异样，还在等她回答。
陆鸥调整好表情，笑笑：“我习惯喝苦一点的，你呢？”
梅云点头：“我掺着喝。”
陆鸥：“掺着喝……？”
咖啡粉质量很好，打出的咖啡味道香浓醇厚，陆鸥拿起包装袋一看，竟然是进口货。
她端着咖啡思量着，最终还是决定喝杯拿铁，于是打开冰箱拿出一小盒牛奶，倒进杯子里。
梅云还在打咖啡，陆鸥好奇：“这样掺着味道会更好吗？”
“咖啡哪有好喝的。”说着，将第三份咖啡倒进杯子里，表情痛苦，拧着鼻子一饮而尽。
这喝咖啡的方式看得陆鸥舌尖泛苦，她忍不住出言提醒：“咖啡因超量容易心悸，很难受的。”
梅云满不在乎：“没事，我咖啡因耐受。”
陆鸥若有所思：“既然咖啡因耐受，那喝咖啡还有提神作用吗？”
“兴许有那么一点点吧，”没等陆鸥回应，梅云又接上，“不过我喝咖啡不是为了提神，单纯觉得免费的东西不喝白不喝嘛……”
陆鸥没想到是这种理由，一时有些好笑，还没等她有所反应，身后一声轻笑。
两人皆是一僵。
缓缓回头。
周祈明倚着门框，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们。
梅云在想：完了！又撞周祈明枪口上了，这下准被开除。
陆鸥在想：完了！偷看周祈明真被当事人发现了，直接找来了。
与两人紧张局促不同，周祈明一副懒洋洋姿态。
他的目光缓缓停在陆鸥脸上，言简意赅：“好大的黑眼圈。”
陆鸥嘴角抽了抽。
她练习多次的职场专用微笑刚欲扬起，被周祈明无情打断了：“你们俩午休后过来，帮我干点活。”
直到下午上班时间到，陆鸥和梅云等待的煎熬才快看到曙光。
周祈明的办公室在四楼，面积很大，不朝阳，因为他怕晒。
敲门，里面传来一声闷闷的“进来”。
推门而入，没有陆鸥猜测的极具个人审美的特殊装修，跟其他部门一样，统一的商务简约风。
周祈明没骨头似的歪在椅子上，腿伸直交叠，搭着矮凳。
“周总，”她笑着鞠了一躬，“请问您有什么工作要安排给我们？”
周祈明朝某个方向颔首，随着看去，是一大包米白色海绵长条。
他站起身，指了指自己的胳膊：“看到了吗？”
陆鸥和梅云皆点头。
“看到什么了？”
梅云：“汗毛。”
陆鸥：“一道已经结痂的浅浅伤痕。”
“……”
他收回手，淡定指挥：“你们俩下班前，把办公室里的桌边和墙角用那包防撞条包好。”
不er，这也要我们干？
陆鸥提前给自己上保险：“好的周总，但我没干这种活的经验，很可能做不到让您满意。”
闻言，梅云紧接着接了句：“不如您还是雇佣专业人员，我们俩万一把您这办公室搞坏了……”
周祈明脸上仍带着轻飘飘的笑：“我找你们干这活不是因为专业，单纯觉得收费的员工不用白不用。”
梅云心里一紧。
这句话好像在哪听过。
还是在哪说过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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