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江，今天开学报到，你还不起床，是要在床上挺尸一天吗？未来不要了？”
余江的母亲大人发话了，拉开窗帘，系着围裙叮叮当当地开始收拾屋子。
刺眼的阳光争分夺秒地挤进屋子里，扑到余江的床上。
“嗯……妈，这才几点啊……再睡一会嘛。”
余江不满地扯过被子，胡乱盖在头上。
“你知道你儿子的，不在乎迟到。”
“合着你还挺得意是吧？要不要我给你颁个奖？”
李燕也不收拾了，停下手上的动作，就这么盯着余江。
半晌，她抄起身边立着的扫把往余江身上招呼。
“给我起来！”
余江立马像只猫一样弓起身子，躲着李燕的袭击。
“哎哎哎……妈我错了，我现在就起来，有话好好说！”
“妈你先把扫帚放下啊……”
余江迎着大太阳努力地睁开眼，用手挡在眼前，另一只手拿起床边的手机，顿时睡意全无。
“靠，七点了？”
李燕停下扫地的动作，狡黠一笑：“我就猜到，不给你小子一点颜色瞧瞧，是真不知道紧迫感。”
“哪有母亲这么对待亲生儿子的！”余江崩溃地扯过衣服往身上套。
新学校高一开学报到时间为七点二十。
虽然为了余江，他妈妈李燕已经将房子搬到了离学校仅仅几百米的学区房，但还是耐不住某位小皇帝赖床又磨磨蹭蹭的。
“完了……妈你怎么不早点叫我！”
李燕：“……”
“我从早上六点就开始喊你，每过十分钟叫你一次，你听了？”
“。”
我他妈睡得那么死？
余江嗖的一下弹射起步，从床上直窜洗手间，胡乱洗漱过后又闪现到餐厅，拽着一片吐司就飞奔出门。
“就吃这么一点啊？”
“再不走就没时间了！”
余江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
虽然说这是自他上学以来李燕见到的最快速度，但是二十分钟属实是有点难为他了。
李燕：？
我的天哪。
李燕脑海里还播放着她儿子跟旋风似的席卷整个房子的情景，只想说一句话：
“这还是我儿子吗？”
余江倒不是那种守规矩的乖巧懂事好学生，只是开学第一天就迟到总归是不太好的。
毕竟他还没有摸清楚老师的底细，万一是个超级严格又多事的中年人麻烦就大了。
他一边跑着一边撸起袖子看腕表，忽然觉得肩膀被狠狠地撞了一下，眼前略过一片蓝白色的衣角。
什么玩意？
他下意识的想弹开。
跟人家道歉应该是来不及了，再过两分钟，余江就要迟到，生死未卜。
余江已经冲出去了一段距离，但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他正要冲进校门，便被一只手扯住了手腕。
唉？
余江猛地回头。
“同学，请等一等。”
这人谁啊？我认识吗？叫我干嘛？
他低头瞟了一眼，这只手触感冰凉，骨节分明，再抬头对上了手的主人的视线，垂着眼睑打量着他。
余江也不甘示弱地打量回去。
这人生的白皙，前额的碎发稍微长了一点，眼尾处有一个不太有存在感的小痣。
用女生的话来讲就是一个标准的氛围感帅哥。
挺帅。
但是找我干什么？
余江差点被冻得一哆嗦——这人浑身上下都透着冷冷的气息，像极了移动的中央空调。
明明是盛夏，余江却感到了一丝凉意。
虽然眼神看起来漫不经心，但手上却是抓得紧紧的。
“找我有事吗？”
余江试着开口。
手的主人发话了：“同学，你撞到我了，道歉。”
余江从他开口的那一刻就一直在琢磨这只手和这个人的嗓音。
声音明晰，却还是冷冷的。
“同学？”
神游几秒后，早读铃将他的理智拉了回来，他才发觉：
草，他已经迟到了。
明明校门就在眼前，但这个人的力气未免有点太大了，扯着他不让他进去。
他丢下一句“对不起”便抽出手想要赶上铃声的末班车，身后的中央空调却没有想放他走的意思。
这人又要干什么？
余江皱了皱眉。
“干什么？我不是已经道过歉了？”
余江觉得其实即使这样，这人也不应该揪着别人不放。尤其是在别人快要迟到十万火急的情况下。
真的很欠揍。
“同学，请你有诚意一点。”
空调用更冷的声音说。附带着一道可以冻死人的视线。
“……”
余江一口血差点没喷出来。
还要诚意？
我给他买俩成毅周边得了。
要不要我再磕个头？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一前一后跟傻子似的站着，也不说话。
在外人看来这可能就是兄弟俩闹矛盾。
余江被他弄烦了，但急于上课，便耐着性子停下脚步向这个烦人的中央空调鞠躬：
“对不起这位同学，我非常非常非常有诚意地向你道歉，我不该走路不长眼睛地撞你，现在可以了吗？够有诚意了吗？能让我去上学了吗？”
感受到了面前的人明显顿住了。
“……？”
怎么？现在真诚道歉你还不乐意了？
余江心说要不是我珍惜生命，我肯定拉住你要你跟我说没关系。
余江说罢便甩开他的手向校门奔去。
身后的男生蹙了蹙眉，什么也没说，慢悠悠地也跟进了校门。
余江脑子里短暂地闪过了一个问题：他不怕迟到么？我还以为除了我没有人能这么不要脸。
这话要是让李燕听到了，可能会竖起大拇指夸他一句：在下佩服。
朝阳一中不愧是全省最好的学校之一，光是教学楼就建了好几栋，铺满沥青的柏油路被炙热的阳光烤出了一股塑胶味。
余江不太喜欢闻这种味道，因为他认为这种味道就是甲醛味，让人头晕，所以全程捂着鼻子。
由此可见，这条路应该是为了欢迎高一新生新修整的。
反正也已经迟到了，余江干脆放弃挣扎，逛一下再去教室。
偌大的校园此时空荡荡的，连个学生的影子都没有，可能开学第一天就迟到的也只有他一个了。
“那边那个同学，都上课了还跟个大爷似的晃悠什么呢！你哪个班的？”
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巡逻老师指着余江这边，边喊边追过来，还想拿出手机拍照。
“……”
余江转头就跑。
“唉唉唉唉给我站住！停下来！我再说一遍！别给我抓住了！”
余江一刻不停，还不忘抬起胳膊把脸挡住。他跑过几栋教学楼，经过几个花坛，抓着楼梯扶手往下一跳。
总算是甩开了那个难缠的老师，余江不知不觉中跑到了操场上。
早晨的空气也已经闷热起来，榕树下投射着影影绰绰的阳光和枝丫的影子。
蝉鸣声此起彼伏，操场上也是闹哄哄的。
跑道挺大，一圈差不多八百米。
余江都不敢想象体育课要跑得多累。
六月本就是个鲜活的时节。
高三的学长学姐在上体育课，男生互相抢着篮板，进球了就拉起衣服擦汗。
其中一个人投进了一个漂亮的三分，引得全场沸腾起来。
尽管巡视了大半个学校，余江也还是费劲才找到高一（3）班所在的教学楼。
学校建这么大要死啊。
幸好余江路过保安室的时候随手拿了一份校园路线图，不然就他这个路痴可能已经把自己绕晕了。
李燕不止一次为他的路痴行为发愁。比如说小时候和妈妈去逛已经走了不下十次的商场，李燕转头上个洗手间的工夫，余江就自己跑掉了。
并且非常顺利的迷路了。
走廊上已经是空荡荡的，走过去的时候隐隐约约能听到各班老师传出的声音。
“同学们，欢迎加入高一（1）班这个温馨的大家庭……”
“同学们，希望大家在高一（2）班的集体生活中相处融洽……”
来来回回都是这么几句话，余江扬着嘴角笑着。
一二班都过了，前面应该是三班了吧？累死了。
边观察着四周，余江就走到了（3）班门口。
不知道为什么，三班倒是没有传出来什么客套话。
这样余江也没办法依靠嗓音和语气分辨老师是不是个软柿子。
余江晃悠进教室门的前一刻低头看了看手表：迟到了二十分钟。
……
二十分钟啊！
那可是二十分钟！
他心里“啧”了一声，单方面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了那位中央空调。
余江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里对空调问候了不下八百次，倚靠在教室门外琢磨如何全身而退。
要不然干脆磨蹭到下课？余江咬着下嘴唇思考，把指关节按得咔咔响。
有点不道德。
余江是以省前五十的成绩考上的朝阳一中，也算是被载入校史的风云人物了。
他上初中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长相乖巧，成绩顶天。”
实际上就是个少年心性的青春期男生。
所以……也听话不到哪里去。
他装乖是一门本事，每次惹事了，迟到了，作业忘记写了，上课不小心睡着了，就会充分发挥自己的长相红利。
微微向下的杏仁眼和柔和的下颌线，乱蓬蓬的头发，和他装出来的可怜巴巴的委屈表情，各科老师都会一秒破功，面对他也说不出什么重话来。
什么时候来着……初三吧，余江有一次在数学课上写语文作业被当场抓包。
当时他背着手乖巧地站在数学老师办公室门口，嘴角小小的绷了一下。
他吸着鼻子，闷闷地低着头。
“老师我错了……我不该在你的课上写作业，我下次不会了……”
说罢缓缓把头抬起来，晶亮的眼睛望向老师，轻轻眨了眨。
数学老师是个女孩子，刚毕业没没多久，对于治理这种男生没经验。
她被余江这副样子吓到了：“行了行了，这次就先原谅你，下次不可以了。”
“嗯嗯！谢谢老师！”
所以这次迟到，他准备故技重施。
余江抿着嘴敲响了教室门，另一只手装作局促地捏着衣角，用蚊子才能听到的声音喊了一声：“报告。”
男生低着脑袋，站的直直的，脚尖摩擦着地面。
快点让我进去。
在老师看过来的瞬间，他弱弱地补了一句：“对不起老师，我迟到了…”
快点说没关系。
神态楚楚可怜，弱柳扶风，堪称当代林黛玉。
啧，我怎么这么会演……
不去演戏可惜了。
要不是班主任的威严，下面的某些三观跟着五官走的同学都想直接越俎代庖，替班主任原谅余江。
班主任掀起眼皮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好像没有看到似的继续转头说着话：
“现在人差不多齐了，还有一位同学我们不等他了。”
原来不止我一个人迟到。余江心里瞬间踏实了。
“先来自我介绍一下，我姓邢，叫邢庄，以后就是你们的班主任了。我呢，提前和你们打包票，我不会因为某些同学装出来的那个可怜样子，免去他应该受到的惩罚，”
眼神有意无意地飘向余江。
余江：“……”
什么玩意？
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邢庄：“你就是那个余江吧？我特意去向你初中的老师了解过你，你装乖一绝，虽然成绩好，但数学，也就是我教的科目死差，所以你这一招对我，没用。”
余江：？
靠？
怎么不干脆去查我户口得了？
这老师私生吧？
要是李燕在场，肯定要感动得感激涕零，并教训余江：“这么负责任的老师不好找了……”
邢庄终于是正眼瞧了瞧他，缓缓开口道：“还愣着干什么？需要我亲自请你滚出去站着吗？”
那倒不需要。
余江礼貌地笑了笑：“老师，不用您请，我自己主动出去。”
余江心说自己这运气没谁了，还真是一个油盐不进的中年大叔。
下次肯定不这么乌鸦嘴了。
看戏的同学都等着看这个一脸乖相的好学生被训之后委屈落泪的样子。
甚至有几个男生在下面吹着口哨：“老师，快点让他出去！”
这种才是真的贱。
邢庄立马扭头看着那些个男生：“齐昊，我干什么用得着你管？你和他有仇吗？再给我嘴欠你和他一块儿滚出去！”
齐昊是吧？老子记住你了。
余江挺记仇的，他到现在还记得幼儿园的时候有一个小孩威胁他，如果不把小球给自己就不和他玩了。
非常低级的话术，可是当时的小余江还是信了，边哭边把小球递给他。
他记到了现在。
邢庄话音刚落，同学们都怀疑自己看到了京剧变脸——刚才还乖巧扭捏的余江面无表情，脸上还带着计划失败的无语，身上的好学生气息瞬间消失。
本来也不是什么好学生。
余江在众目睽睽之下耸了耸肩，伸了个懒腰。
底下的同学没意思地把目光移向别处。
啧。
计划有变，余江这招百年不变的招数永久失效，他只能转头滚出去，内心幽怨。
姜还是老的辣。
在他进教室的前几分钟走廊上也还是没有一个人，所以余江几乎是看都懒得看，直接抓着门以门为圆心，以手臂长为半径丝滑地绕出去的。
“操……”
不想又撞上了一个人——又是中央空调。
“你谁……？”
你还阴魂不散了是吧？
中央空调低头看了余江一眼，脸上竟也多了几分诧异。
“你……”
余江以为他又要让自己道歉。
余江没等他开口，几乎是条件反射，脱口而出：
“对不起中央……呸不是……这位同学，我非常非常非常有诚意地向你道歉，我不该走路不长眼睛……？”
等等，他为什么要道歉？
当余江意识到不对时，在场的所有目光都聚集在了他们俩身上。
他抬头，看见中央空调先是愣了一瞬，而后微微弯起嘴角说了一声：“没关系，下次走路记得看路。”
“？”
余江□□懵了。
你还原谅上了？
你配吗？
你要脸吗？
你自己没有自知之明吗？
邢庄也是一脸懵：“沈亦，余江，你们两个在我这上演文明有礼同学情深的戏码呢？迟到，都给我滚出去站着！”
原来被查户口的不止我一个。
沈亦：“……”
余江：“……”
草。
余江越过沈亦走出教室的时候，用极小的声音咬牙切齿地说：“都怪你！”
然后没等对方反应过来就翻了个白眼出去了。
沈亦在身后短促地笑了一声，应该是被气的。
我这是。
什么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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