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江和沈亦一前一后被邢庄扫地出门,站在走廊上,摆着同样吊儿郎当的姿势靠着走廊的栏杆。
余江站得累了,甚至还小小地打了一个哈欠。
余江一向安分不下来,急于给自己找点事做。
不锈钢栏杆是空心的,稍微一碰就能听见清脆的响声,里面甚至还有嗡嗡的回音。
余江用指尖从左到右全方位轻轻敲着,不时变换力度。
他百无聊赖地从高处打量着一中,跟领导巡视似的。
整个学校红黄配色,红色是那种偏暗的色调,饱和度不是那么高。
黄色是那种淡淡的鹅黄,整体色调偏灰,没有那么鲜明。
挺好看的,该说不说,一中的配色的确让人看着舒服些。
余江用下巴抵着扶手,懒洋洋地将身体的全部重量压在了上面,早晨被驱散的困意又一点一点漫上来了。
我要困死了。
窗边的同学显然也是听不进邢庄啰哩吧嗦的口水发言,时不时好奇地向这两位开学第一天就开创迟到先例的英雄人物看过来。
余江冲着他们招了招手,咧着嘴一笑。
巡视的“领导”都对他们一一点头回应了,神情散漫,一点都没有被罚站的自觉。
窗边同学:“……?”
六月本就是阳光最足的时候,正处盛夏,他们这栋教学楼又好巧不巧是迎光面。
所以……
灼热的太阳打在两个男生头顶和后背,过了不久,少年的肩背上就冒出了一层薄汗,背上零星几点针扎一般的痛痒弄得余江有点崩溃。
他甚至有点想凑中央空调近一点,蹭一下他身上的冷气。
余江越挪越近,就差贴在他的胳膊上了,又被对方“您是不是变态”的眼神撵了回去。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蹲下靠墙躲着太阳,过了一会儿又站起来。
蹲下。
站起来。
转圈圈。
蹲下。
教室里一片岁月静好,走廊上一片鸡飞狗跳。
余江和沈亦的中间好像被划定了一条分界线,余江那边崩溃做着蹲起,沈亦那边呆若木鸡。
艹……(一种不生长在早晨的植物)故只有草字头。
几回合后,“领导”已经生无可恋了。
余江不断给自己洗脑:心静自然凉……
时间好像忽然就慢了下来,余江看着高三的几对小情侣趁着早自习偷偷跑出来,如胶似漆,逮着监控死角在对面铺着鹅卵石的树荫小路下卿卿我我。
被闲的没事的巡逻老师看见了,和早上的时候追赶余江的老师是同一个。
去当保安吧,那里需要你。余江心说。
“那边那一对,干嘛呢?!给我站住!别让我抓到了!”
熟悉的威胁。
……
半晌,因为实在是无聊,他开始没话找话。
余江先是戳了戳身边人的手臂。
“你是沈亦?”
他凑过去看着空调。
“不是。”
空调开启制冷模式,面无表情。
“那刚刚邢庄叫你沈亦?”
余江怀疑自己的判断失误了。
“知道还问什么。”
空调已经制冷到了零下八度。
“……”
余江觉得这个人绝对是没有情商。
没话找话失败,余江有点无语。
装什么啊,真以为自己就是高冷男神了?
余江安静下来,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沈亦:抛开性格和情商不谈,这人智商不知道咋样,反正长得还可以。
身形高高瘦瘦的,也不是那种竹竿似的身材,腿挺长的,朝阳一中丑到逆天的校服在他身上也穿出了一种莫名的气质。
当然,这校服穿在我身上也很好看。
什么样的衣服穿在我身上都好看。
余江不要脸地心想。
沈亦这人别的没有,就是情商低。
余江在心里暗暗地下定义。
身边人感受到一道幽怨的视线凉飕飕地聚集在自己的身上,不禁垂眸看向他。
“有事?”
秉承着既然是同班同学不能刚开学就撕破脸闹得太僵这个人际交往生存原则,而且毕竟今天好像是他的错。
余江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会儿。
面子哪有人情世故重要。
勉勉强强……处理一下人际关系吧。
人情世故还是要有的。
余江觉得自己真通情达理。
只是这人态度不太好,余江还是放下面子对沈亦说:“对不起啊,今天我不是故意撞你的。”
“哦。”
沈亦把脸转了过去。
哦?
不是,他装什么啊?给台阶都不知道顺着下。
余江当即转过头,离沈亦保持一米间距。
离开的那一瞬间,余江诡异地感到身边的空气又一次变得闷热起来了。
这么神奇的么?
他继续百无聊赖地巡视。
眼神瞥到邢庄的靠近,余江“腾”地站直了身子,看着沈亦,心里琢磨着该不该提醒他一下。
他刚刚那破态度……
谁要提醒他啊?
反正我不。
除非我疯了。
事实证明就是如此。
在邢庄看过来的前一秒,余江还是鬼使神差地迅速碰了碰沈亦的胳膊,二人对视一眼后匆忙站直。
……
虽然余江觉得自己疯了,为什么当时要提醒中央空调,就应该让那家伙站那一个上午。
我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等他抨击了一万遍自己蠢到没边儿的行为过后,才忽然发觉自己和空调已经被邢庄赦免回了座位。
居然好巧不巧还踏马是同桌。
早知道就早点过来选位置了。
余江现在就想穿越回去给赖在床上的自己一巴掌,并且对他说:“我求你了小皇帝,赶紧起来吧,今天不宜赖床。”
现在只有最后排的两个靠窗的座位是空着的。
幸好我不近视。余江暗暗地松了口气。
乐观点儿,最后一排也不是没有好处,这不是还可以偷偷地吃点东西嘛,对吧?
中央空调低头看了过来,对余江说:“谢了,原谅你了。”
余江本来也不是什么有点矛盾就老死不相往来的人,话没听全就想脱口而出一句不客气,但念在某人在他道歉之后的冷漠回应,他想报仇。
“哦。”
耶,扳回一局。
等等,什么叫做原谅你了?
谁要你原谅啊?
我做错了什么吗就要你原谅?
你以为你是谁啊?
余江反应过来后狠狠地瞪了沈亦一眼,可对方已经将注意力放到了正在讲着开学新事项的老师身上,所以这一瞪落了个空。
“等会儿各科老师会过来一一做自我介绍,下课后你们自己去熟悉一下新环境,弄清楚各科老师的办公室在哪……”
“新学期新气象,你们已经是准高中生了,不是初中的小孩了,也知道三年后即将面临的高考对你们人生的重要性……”
邢庄推了推眼镜,继续高谈阔论。
“既然你们是通过了中考,有资格步入高中的学生,也知道竞争的残酷,到了高中,只会遇到更强的竞争对手。”
邢庄低头喝了口茶:“不是我给你们压力,而是你们自己要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这种话余江上小学听过,上初中听过,中考前听过,都要背下来了。
余江选择性屏蔽所有鸡汤。
教室里也不算很闷热,风扇在头顶转的嗡嗡响,倒是吹出来的风却都是带着一股热浪。
这风扇倒还不如不开。
余江托着腮心想。
时不时有班上的女生向他们这边看,班里有一个帅哥养眼,那有两个帅哥就是国宴!
更何况这两个帅哥还是同桌,除了关系看起来莫名不太和谐,那又怎么了?他们照样可以是高一(3)班最后一排的风景线!
就是不知道成绩怎么样……算了,帅就行了。
女生们想到这里,都不由自主的开始整理自己的刘海和发型。
还在努力记着班规的余江和听完班规神游天外的沈亦自然不知道班上女生们的心思已经绕地球一圈顺便发散到外太空去了。
“这节班会课就到这里,下课!哦对了,下节是语文课,你们语文老师为了提前了解你们的水平,下节课和下下节课连堂测试,就考初中的知识,”
邢庄顿了顿,将头探回教室,目光锁定在最后一排,“沈亦,好好做做心理准备吧,我不希望开学第一堂语文考试你就把我们学校任职三年的语文老师气死。”
嗯?
邢庄一走,教室里就炸开了锅,全都是互相要联系方式的,自我介绍的,自来熟已经和人聊起来的和志同道合抨击邢庄私生犯行为的……
余江甚至也想加入。
甚至还有女生组团讨论如何在短期内攻略下沈亦和余江的、争论沈亦和余江谁更帅的。
余江正在疑惑为什么邢庄还要特地点一下沈亦,便看见他的同桌直接栽在了课桌上,已经走了有一会了。
哦,原来是文科不好。
余江有点想笑,你不是很高冷吗?你不是很要面子的吗?原来也会被难住。
余江正在无声地嘲笑,忽然猝不及防地迎上了对方转过来的视线。
沈亦:“……”欲言又止后又把头转了过去。
“你想笑就笑吧。”
余江终于是憋不住了,从无声地嘲笑变为了大声地嘲笑。
“唉,你文科真这么差?能把老师气死的程度?”余江竖起了八卦的小耳朵。
“也不算是文科差,其他还好,就只有语文而已。”沈亦伸了个懒腰,搭着椅背。
邢庄半个脑袋又伸回了教室。
“语文连堂测试后就是数学,余江,你加油吧,我也不希望开学第一天在这个学校任职了十年的老教师,也就是我,被你气死。”
余江:“……”
不是?你啥意思啊?
他转过头,明显感觉到沈亦的冷脸上有一丝疑惑,脑袋上缓缓升起了一个问号。
“看什么看,你语文不行,我数学奇差呗。偏个科有什么好奇怪的?”
余江没好气地解释。
于是他的好同桌也开始了轻轻地嘲笑。
挺有良心,起码是轻轻地。
“我——草…”
余江对着邢庄的背影用口型爆了一个无声的粗口。
不料草字还没说出口,邢庄又一次返回班上。
余江及时止损。
“下午英语连堂测试,明天一天都是其他剩余科目的测试,考试时间会在语文考试之前写在黑板上,也别想着临时抱佛脚,整整三年的知识,也不差这么几分钟。”
余江:“?”
沈亦:“?”
全班同学:“?”
什么逻辑?!
余江无语:“邢老师,你为什么不能一次性说完?”
台下同学纷纷附和:“就是就是……”
邢庄故作幽默地回答:“因为刚开学,要给你们一些紧迫感。”
……
你妈。
滚你妈的紧迫感。
神经。
考完语文,余江发现旁边的那位已经死在了座位上。
考完数学,余江自己瘫痪在了座位上,而旁边的那位已经满血复活了。
余江幼稚地心想:这不公平,凭什么轮到他就有复活的机会。
午餐的用餐座位是按照班级座位排的,连考了一个上午,大家都像八百年没吃过饭似的饿虎扑食。
余江打好饭之后端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一中的食堂挺大的,看起来环境也还行,应该不会存在什么“学校食堂惊现老鼠”的情况。
总的来说,余江挺满意。
即使离考试结束已经有一会了,余江还是有些魂不守舍的。
考试害人不浅。
对面的一位同学,也就是他的前桌转过头敲了敲余江的桌子,强行把他唤醒了:
“同学你好,初次见面,我叫李凌,就是那个李子的李,风中凌乱的凌。”
“希望和帅哥交个朋友!”说完,对方还冲他抛了个媚眼。
……?
这人什么活宝,哪里有这么解释自己的名字的。
不过他叫我帅哥。
出于礼貌,余江还是忍着没有说,“你好,我叫余江,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的余江。”
余江一向这么向别人介绍自己的名字。
“哦,那以后就叫你鱼塘了。”
李凌故作调皮地说。
“啥?”余江怀疑是李凌没有听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自己明明找了一个这么有文采有意境的解释。
“爱称嘛!”李凌又转头去问沈亦。
“沈亦。”
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高冷。
余江撇了撇嘴。
“哦,那以后就叫你……神医。”
李凌取完他的逆天爱称后心满意足地转回去吃饭。
他是不是觉得自己是起名天才?
沈亦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笑什么?”
“你敢说他刚刚叫我鱼塘的时候你没笑?”
“你哪只眼睛……”
“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说着余江还用手指了指两只瞪的溜圆的眼珠子。
不久这两个爱称就传遍了全班。
余江和沈亦也在心里默默诅咒了李凌八百遍。
成绩单在第三天如约下发。
余江看着面前的成绩条:语文一百四十三分,数学…一百五十分就只占了八十分,其余科目几乎满分,除了数学一塌糊涂,其他发挥良好。
挺不错的。
余江看完自己的成绩,又探头去看沈亦的,虽然还是那张冷脸,但这次余江在上面看到了一点复杂的情绪。
沈亦的成绩条上明晃晃地写着:语文八十分,数学一百四十八分,其余科目也是几乎满分。
余江心说我们俩不愧是卧龙凤雏。
这时的班主任邢庄拿着保温杯踱步进了教室,眼神扫过最后一排,放下杯子立在讲台边上,清了清嗓子。
“这次的摸底考年级第一第二都出在我们班,余江沈亦,你们站起来一下。”
这是你夸人的态度吗?怎么好像在审问犯人……
“余江,你其他科目都不错,就是这个数学啊……你实话说吧,是不是对数学老师我有什么意见?嗯?别人用脚考都比你高!要不是其他的分给你救了回来,你觉得自己还能考年级第二?”
我觉得不能。但这也是实力。
等等,我是年级第二,那年级第一就是他?怎么可能!
他配吗?!
这就是他所谓的“还行”?
合着他还挺低调呗。
“还有你沈亦,语文老师找你去办公室约谈,余江,你和沈亦一起去。”邢庄走之前还贴心地问了一句:“知道语文老师办公室在哪儿吧?”
余江点点头:“知道的,那我们先去了。”
-
语文老师办公室。
语文老师叫朱琳,是一个戴着眼镜的新上任女老师,看样子也是刚毕业不久。是以前余江装乖时最好攻略的类型,圆圆的鹅蛋脸上还有两个小酒窝。
“余江,这次的语文成绩很不错,继续保持,”朱琳温柔地笑着说。
“谢谢老师。”
余江乖巧地笑着,歪了歪头。
她扶了扶眼镜,望向沈亦,
“沈亦,我看了你的成绩单,总体来说理科更在行,但是也不能忘了语文,你即使不会也应该把行数写满,至少也能拿一点分吧?”朱琳蹙了蹙眉。
她一把扯过试卷,对着参考答案开始对比。
“你看看这题,问作者为什么主要写的是父亲,却要大费周章地描写这一段,你写的啥?你说作者是为了凑字数?你真的……改卷的老师笑了整整一天,你是想笑死改卷老师给他们无聊的上班生活增添一点乐趣然后指望他们给你点分吗?”
余江在一旁笑得东倒西歪。
“还有这个作文,让你写一次难忘的经历,你写旅游没问题,但难忘是什么意思,就是要抓取最重要的内容,最能吸引读者的片段,你倒好,记流水账,你怎么不干脆把洗脸刷牙上厕所也写上去呢?哦不好意思看错了,你好像还真写上去了。”
“写的什么来着?今天早上,我睁开眼,从床上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朱琳读到一半实在是读不下去了。
“我倒是不用担心你字数写不够,我还怕你不够写!”朱琳越想越气。
“虽然上了高中就要学习议论文体了,但你这文笔……”
“一言难尽啊……”
余江当时就没憋住笑,肩膀一抖一抖的停不下来。
不愧是语文老师,骂起人来都一套一套的,有空去向她取取经。
沈亦收到了将近半个小时的文学的熏陶,出办公室的时候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我再和余江一起去语文老师办公室我就是狗。
-
回到教室,李凌好奇地凑过来打听:
“鱼塘,语文老师叫你们过去干嘛了?怎么你们这个表情?搞得好像语文老师欠你们八百万似的。”
不是欠我,是欠某位中央空调。
余江瞥了一眼沈亦
“你怎么不问他?”
“他?”李凌压低了声音,“他脸色不太好看,看起来就不太愿意说。”
他脸色什么时候好看过。
不过余江惊讶于李凌居然会察言观色,冲着他竖了个大拇指。
李凌催促道:“快说呀鱼塘,语文老师到底找你们什么事?”
余江来劲了,“我跟你说,你是不知道,朱琳都要气死了……”
刚要把朱琳的话完整复述一遍,一只冰凉的手覆上了他的嘴,把他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
沈亦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
声音倔强地从指缝中钻出来。
“你先放手!”
谁他妈让你碰我了?
非礼我?
沈亦撒手之后看见了扭过头去的余江。
“余江?”
“干吗!”
沈亦疑惑地问:
“你耳朵怎么这么红?”
“被你闷的!”
说着就将脑袋埋进臂弯里补觉了。
这种手心贴着嘴唇的触感真的很奇怪,余江不太喜欢这样和别人贴得太近。
够了。
今天一天余江都没有和沈亦说过一句话。
“他的手怎么这么凉…”
余江还在琢磨这只骨节分明的手覆上嘴唇时的奇怪触感以及自己慌乱之间垂眼看见的小指偏手背处浅浅的一颗小痣。
余江心说不愧是中央空调。
放学铃声致爱丽丝整整播放了两遍,将余江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暂时赶走了,余江一秒恢复正常。
放学已经有一阵子了,班上的同学都陆陆续续地走光了,只剩下慢吞吞收拾书包的余江。
“他肯定是虚的。”
余江得出结论。
没错,肯定是这样。
余江强迫自己不要再想这么多,可能人家对待别人就是这么大大咧咧的,不能因为个人习惯就这么看待他,对吧?
余江把作业和试卷一股脑塞进书包里后,紧接着踏着最后一遍铃声收拾书包离开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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