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方才她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此刻这道话语,却是将她彻底打入了深渊。
她的脑海不由自主浮现出一幅场景来,记忆里的那个少年不善言辞,可是每次却用行动叫她安心,她怕黑,他便做了一盏琉璃灯挂在屋前,为的就是替她驱散黑暗中的恐惧感。
如此种种,昔日看上去都微不足道的小事,如今忆起,才发觉早已今非昔比。
能再次见到他时,她本应该欢喜,可是如今二人这样见面,她又觉得实在复杂。
在他心中,怕是早就觉得自己背信弃义,一心贪恋荣华富贵。
“皇嫂怎么不说话,在这里见到朕很意外吗?”沈肆低头打量着少女娇美的面庞,目光微寒。
两年不见,她还是一如既往娇媚,沈肆的眸光落在她柔软白皙的脖颈处,不由想起,一年前,云庵堂里,他无意看见她倚靠在皇兄身上,眉间含笑,脸上一片绯红。
这一幕让他恨不得冲进去将她撕碎,他在青云寺等了她一整日,雨水洇湿衣袍,却只等来一封诀别的书信。
信上所言,她已经有良配,望他不要打扰她,二人自此桥归桥,路归路,再无半分瓜葛。
他不信,直接追到京城,却看到谢府门前繁华,太子的车架就停在一旁。
而那个温软乖巧的少女,正笑语盈盈对着太子说话。
谢琉姝长睫颤了颤,心里的酸涩蔓延,她唤出了那个熟悉的名讳,“祁闻,我……”
沈肆却已不再看她,年轻的帝王慢慢起身,宽大华丽的黑袍在地上拖曳出一道长长的痕迹,他目光冷寒,浑然没有曾经半分柔情,谢琉姝抿了抿唇,她未料到,当今新皇,居然是沈祁闻。
“陛下,谢姑娘……”王海福看着情形不对,连忙凑上前来询问。
“将她带去琉璃宫吧,余下的,之后再说。”
“老奴遵旨。”
谢琉姝咬唇,没有名分,没有封号,她竟然就这样被囚在了宫里,她不禁抬头去看男人,却见他不知何时又重新坐回了车辇中,帘幕放下,最后一丝希冀也破灭了。
谢琉姝目光有些微涩,她本以为新皇即使不好色,也能看在谢家如此投诚的份上,不会多加为难她。
可是没想到,沈肆,沈祁闻,居然会是他。
谢琉姝抿了抿唇,一时之间竟有些茫然。
…
乾明殿,金丝绒毯铺在地上,四角兽炉里正缓缓升起熏香,沈肆从外面进来,解了身上的大氅,他眉间情绪极淡,走到一旁的案桌前,拿出几卷公文开始看。
王海福小心翼翼在一旁伺候,不明白陛下今日为何会说那样的话。
谢氏女虽然曾经与太子定亲,但未曾过门,亦未有夫妻之实,陛下却唤她皇嫂……实在是有违伦理。
王海福正思索着,却见陛下放下了手里的折子,遽然开口,“让她准备准备,今晚侍寝。”
王海福愣了一瞬,连忙低声应是。
帝王的心思,有时也难猜的很,原本以为今日那一番侮辱,谢氏女定然要不好过,没想到今晚陛下就要宠幸她,这可真是耐人寻味。
消息传到琉璃阁时,谢琉姝也十分讶异,知晓新帝是他的时候,她心里所有的谋算都乱了,几乎已经做好准备,要被他羞辱折磨。
可如今却让她侍寝,谢琉姝怔了一瞬,险些没反应过来。
“姑娘,机会就在眼前,若是姑娘能讨陛下欢心,日后飞黄腾达指日可待。”青双替她高兴,连语气都不由轻快了几分。
谢琉姝却不是那样欢喜,她当然知道,帝王的宠爱有多么重要,但是她曾经不告而别,如今再相遇,她很难有把握,沈祁闻会爱上她。
琉璃阁里东西俱全,王海福方才带了一个嬷嬷过来,说要教她一些规矩,虽说是规矩,但都是男女房中之事,谢琉姝听的脸上泛红,但却默默记下了不少。
进宫之前,姚氏也请过嬷嬷教导,从闺房之乐到女子受孕,那嬷嬷讲的细致,让她明里暗里也学会了不少。
如今,宫里的嬷嬷再度说起,竟一下子勾起她好多回忆,一想到要与沈祁闻,她便觉得心情复杂,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姑娘,大致就是这些了,陛下心意难猜,若是有什么不顺的地方,姑娘也得尽量顺着陛下。”
“我知晓的。”谢琉姝小声道。
无论如何,今晚这一遭是躲不掉的,与其推辞,倒不如像之前想的那样,早日怀上龙嗣,日后才能再宫里立足。
王海福走了之后,便又有两个侍女进来替她沐浴更衣,这两个侍女瞧着年岁不大,一个唤白芜,一个唤灵吉。
一番梳洗过后,谢琉姝换上一件轻薄的羽衣,乌发散开,面若芙蕖,娇灿动人,铜镜里,少女出落的明艳。
谢琉姝心里紧了紧,抬头看了外面一眼,天色暗下来,万籁俱寂。
没过多久,王海福尖锐的嗓音响起——“陛下驾到!”
冬日里的月色朦胧,只穿了一件单薄轻衣的谢琉姝走到院子里,乌发还未彻底干,像两团云雾一样轻轻拢在脑后,她缓缓蹲下身,“妾身参见陛下。”
沈肆不动声色打量了她一眼,并未置声,他迈入屋子内,将王海福等一干人留在了院外。
谢琉姝抿唇,也跟着他一同进去了。
王海福朝着众人使了个眼色,陛下登基不久,说起来谢氏女,还是陛下的第一个女人。
室内,沈肆自从一进来就坐在了软塌上,两年不见,他容貌比之往年更加俊朗,多了一丝锋锐,记忆里的那个沉默寡淡的小郎君早已不见半分痕迹。
谢琉姝思绪纷乱,想起嬷嬷的教导,陛下未作出任何反应之前,必须由她主动。
思及此,谢琉姝慢慢走上前,在离沈肆半步之遥时,她伸出略微颤抖的手,“妾身服侍陛下更衣。”
沈肆的眸光沉沉落在她身上,心中只觉得发堵,一想到她如今的姿态是为了什么,他便控制不住的烦乱起来。
面对他时她尚且能做到委曲求全,那在太子面前呢,她是否会更娇羞,更自如。
想到此处,沈肆忽然伸手,捏住少女洁白光滑的下颌,“从前你也是这样讨好太子的吗?”
谢琉姝双眸微怔,反应过来后忽然染上两分羞赧,太子殿下清风朗月,岂会如他这般折辱人。
“还是说,是他主动吻你的?”沈肆的声音越发沉冷,让谢琉姝身子不由颤了颤。
她脑海里不由想起一幅画面,那似乎是那个谪仙般的男子第一次失态,他竟控制不住的含住了她的嘴唇,缠绵呢喃,仅那一次,是她在面对他时唯一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
沈肆的目光一直在她脸上,看清楚她的回味后,他觉得碍眼极了。
眼前的少女冰肌玉肤,窈窕洁白的身躯在朦胧烛火下动人,他的目光缓缓下垂,落在她修长柔软的脖颈处,再往下,是饱满起伏,沈肆的呼吸顿了顿,目光有些轻嘲。
从前他视她如珍如宝,不敢有半分唐突亵渎,如今她就在眼前,樱唇轻启,脸色潮红。
沈肆的手微微上移,落在她柔软的红唇上,目光一沉,毫不犹豫吻了上去。
双唇相碰的那一刻,仿佛上瘾了一般,沈肆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滋味,竟叫他甘愿沉溺,再也不想分开。
他眸色发沉,忽然伸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处,直到少女整个身躯都贴在了他身上,他才闭上眼眸,轻轻撕咬着她的嘴唇。
室内的烛火轻摇,谢琉姝缓缓闭上了双眸。
温热滚烫的身躯覆上,她双肩控制不住的抖了一下,恍惚间听不清男人说了句什么,只能感受到,他的掌心火热,指尖却发凉。
天光微熹,直到晨初的第一缕阳光洒下,谢琉姝才闭上了眼睛。
好困,她几乎一夜未睡。
……
沈肆是在她醒来后的半个时辰前离开的,据青双所言,陛下神色如常,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倒是一旁的朱嬷嬷有些发愁,不断的抱怨,陛下为何还不给姑娘封号。
朱嬷嬷是姚氏身边的人,此次和她一同入宫,也是姚氏不放心特地派她来的。
早膳过后,朱嬷嬷端来一碗浓稠的汤汁,直言道:“这是夫人求子的偏方,小公子就是喝了此偏方后才诞下的,姑娘昨晚累了一夜,趁着眼下还热着,不如先喝了吧。”
谢琉姝眉头微蹙,想起昨夜男人发怒的神情,她叹了一口气,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朱嬷嬷满意的点了点头。
半炷香后,外头忽然有个内侍走进来,说寿安宫有请。
谢琉姝愣了一瞬,寿安宫,是苏皇后,不,如今应该是苏太后住的地方。
苏太后不喜欢她,曾经太子还在世时,苏太后便不满意这一桩婚事,她的侄女苏雪容与太子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在谢琉姝没出现之前,所有人都以为太子妃之位必会属于苏雪容,只是没想到先帝突然赐婚,这才让苏太后的谋算扑空。
一想到如今要去见她,谢琉姝觉得心情低落。
她如今已经是新帝的女人,但是她与苏太后之间,不仅有沈肆,还有去世不久的沈洵。
沈洵,字濯岫,苏太后的养子,昔日也是她最引以为傲的存在。
谢琉姝疲惫的捏了捏眉心,低声道:“替我宽衣吧。”
这一趟迟早都会来,不如早日去面对。
寿安宫中,苏雪容正襟危坐,她昨日听说陛下将谢家女迎入宫中后便也入宫了,谢琉姝害的太子身亡,如今她又凭什么安然无恙成为新帝妃子。
苏雪容眼眸闪了闪,一丝恨意倾泻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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