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夜深如墨,整座城市仿佛沉睡在一片浓稠的静谧中。恍惚间,池洋感觉有细密的吻拂过他的额头,滑过颊边,停留在脖颈处,带着炙热却又轻柔的触感。他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睁开朦胧的双眼,意识尚未完全回笼,只觉得身体的每一寸都被温暖包裹。他抬起双臂,下意识环住那靠近的身影,止住了怀中人更加放肆的动作。
楼外的风撩过窗缝,带来些微凉意,空气中却氤氲着一股说不出的热,令人有些喘不过气。
“醒了?不再睡一会儿了?”冉冬日低沉的嗓音从他的颈窝边传来,那音调带着几分慵懒,又仿佛藏着某种玩笑意味,他缓缓抬起头,一头黑色短发拱得乱糟糟的,耷拉在他的眼睫前,像是一只期盼主人已久的大型犬,眼神温柔而炽热。他的信息素弥漫开来,带着檀香木的温润、乌木的深沉,交织出一种侵略性的压迫感,却又让人无法拒绝地沉沦其中。
池洋呼吸微微一滞,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碰倒了桌上的啤酒罐。酒液顺着桌面缓缓滑落,滴在地板上,溅起轻微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他想起来了,这年平安夜里他俩推掉了学校里所有活动,蜷在家中打了一整天的电子游戏,又喝了些啤酒,这才酒精上头靠在沙发上睡了一会儿,醒来就看见冉冬日在不安分地折腾他。
“怎么,不舒服?”冉冬日稍稍坐直了些,声音还带着些许酒后的沙哑。
“没什么……只是好像做了个梦……”池洋轻轻皱眉,似乎有什么东西哽在脑海里,空白一片。他微微低下头,眉眼间透出一丝倔强,又隐隐透着无助:“梦里发生了很可怕的事情,但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他的信息素在空气中悄然释放,清新的海盐柚子香气如潮水般涌来,仿佛在与焚香的辛辣纠缠,又带着包容的安抚。空气中的香气愈加浓烈,像是无形的锁链将两人紧紧缠绕。他们的距离贴近,呼吸交缠在一起。
“别想了,是不是饿了?我去给你煮饺子吃。”冉冬日乖顺地贴靠在池洋颈窝边,眼里是化不开的温柔蜜意。他身上穿着和他成套的棉质卡通睡衣,样子温馨又滑稽,惹得池洋不禁大笑起来。
“圣诞节怎么会吃饺子呢,吃点别的吧。”
“那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像是又想到自己的厨艺实在不算过关,冉冬日尴尬得挠了挠后脑勺,青涩的年青人难得害羞一回:“或者,咱们点外卖?”
“平安夜,应该吃苹果啊。我想吃苹果。”
“行啊。”大狗的眼神顿时又恢复了神采:“我会削苹果,我削得可好了。”
“不用了。”池洋双手环住冉冬日的身体,“我现在最想的就是这样抱着你,再睡一会儿。”
“好。”似乎感知到了池洋的内心,冉冬日回抱住对方,不问缘由,静静享受这一刻的安宁。窗外有片片雪花落下,两人依偎的小世界是那么的温暖。
如果时间就这样永恒在这一刻,一辈子,该有多好,多希望这一刻的时间可以无限延长下去。
池洋紧紧抱着怀里的温暖,像是生怕一松手这刻幻境就会分崩离析:“冬日,在梦里,我们好像分开了很久……”
“怎么会呢。我会陪着你,一直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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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落在窗外腊梅花蕊,顷刻间化作露水衔在花瓣边沿。
一瞬间惊醒,眼前是池洋完全陌生的环境,洁白的床品在温暖的床头灯光映照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佛手柑与白茶为基调的复合型香薰萦绕在鼻尖,布局沉静而优雅。
池洋从床上挣扎着下来,宿醉造成的隐隐作痛和情动难以压抑时的苦楚交杂在一起同时锤打着他的大脑,他几乎是爬行着直起身体,手指止不住的颤抖。他试着打开外套口袋内侧的拉链,几次尝试手指磨砺在金属棱角上留下红痕,外套也在这过程中被他揉搓得狼狈至极。
模糊视线里床头柜上似乎有一盒抑制片剂,然而多年来的生活经验足以让他警惕一切不确定。池洋高昂着头大口呼吸,以免在这过程中窒息,终于他将针剂从口袋中拽了出来,发了狠般地扎进后颈。药液逐渐流入血液里,一阵冰凉的麻木传入四肢百骸,他这才叹息着将空管拔出扔在一边。
清醒之后,他才镇定下来有精力观察四周,这里似乎是先前酒庄的配套客房。池洋踩在高品质的羊毛地毯上,倚着墙勉强行走,脚步柔软且无声。走过落地镜前,他不经意间看了眼里面的人影,只一眼就让他停下了步伐。
镜中人看起来平淡且朴素,对比起大学时的自己消瘦憔悴了不少。池洋不是一个多么注重自己外貌的人。当年池家被查封后他只带出来几件衣裳,那些都在之后的日子里蹉跎得不成样子。而自己现在身上的外套、衬衣都是后来在商铺里看性价比挑的几件,以往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的,现在却觉得镜中与梦境对比,宛如一把迟钝的刀片在缓缓凌迟着自己的内心。
池洋用冷水洗了把脸,刺骨的冰冷让他瞬间清醒了不少,他将衬衫纽扣一颗颗扣好,毛衣对准襟线整理,外套的褶皱抚平,听着耳边排气扇的轰鸣声,他将一切思绪整理好,重新埋藏在内心深处某处角落。池家的独子少爷已经在那年随着轰然倒下的家族一起逝去了,而普通人池洋的日子依旧需要照常进行下去。
还有暖阳呢。池洋手攥成拳头,脸上额前沾着的水珠顺着脸颊一滴滴汇入水池里消失踪影。对,暖阳还在家里等着我回去呢。
推开房门,开放式客厅的落地窗将江城的天际线尽收眼底。江城多云,此时天光微亮,整座城市仍旧笼罩在雾蒙蒙一片灰暗里。再走进几步,冉冬日正坐在深色木质纹理的办公桌前,他只穿着一件衬衫,襟前几枚纽扣随意敞开。当他意识到池洋的到来也只淡淡扫了一眼,毫不在意,又将视线重新移回到电脑荧幕上。
“醒了?再睡一会吧。”与梦境几乎相似的话语,此刻却是在完全不同的场景,两张同样的面容此刻在池洋记忆里交汇,让他的内心又一次重重向下坠去。
“这里是丽苑酒店?我得回去了,一会还得送孩子上学,一晚上过去,也不知道暖阳有没有睡好。”池洋掏出手机打开导航画面,他的手机也有些老旧迟钝,接连刷新了几次才跳转出信息。这个时间点附近的地铁站大概30分钟后就会开首班车,现在赶过去应该时间刚刚好。
冉冬日轻咳了声,起身道:“我送你吧。”
池洋下意识地往后退一步,他怕对方闻到自己身上或许残留的狼狈气味,也是同样在逃避勾起他更多不该回忆的往事。
“你一晚上没睡吧。”似是觉得这话像是在关心他,池洋连忙找补:“危险驾驶,我不放心。你也别折腾你手底下的员工了,我早上出去走走正好。”
“行。”冉冬日大概清楚他性子拗不过他,没再做挣扎坐回去继续看眼前的报表。
离开前,池洋忽然没头没尾问了句:“我……我们昨天夜里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吧?”
冉冬日斜睨池洋道:“没有。你希望有?还是说……你梦见了什么?”
池洋顿时从耳根窜红到脖子根:“没有就好!我们以后也不要再见了!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好见的。”说完,像是为了印证他的笃定,在冉冬日再一次说话前他急忙先一步摔门离开客房房间。宽敞的房间内重新归于寂静。
不再见吗?等着吧,我会让你自己乖乖主动回来的。
冉冬日重新将衣领扣好,视线缓缓移向窗外。江城的规划布局一览无余,条条道路犹如叶脉上的丝丝经络,早间的车辆行人陆续显现移动,他默默望得出神,修长的手指抚上自己的唇间,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似乎那上面还残留着某人滚烫颈间跳动的脉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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