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儿斜挂柳梢时,刘家众人扛着战利品浩浩荡荡回村。相比去时的气势汹汹,现在大家脸上都有了好颜色。
周禾香怀里抱着白米:“今天谢谢大伙了,晚上就不留大伙儿了,明天中午我用这些食材,在家请大伙吃饭,都来哈。”
兰知扬声打断道:“到我家去做,院子大,摆得开,先说好,到了点,都自己带碗筷过来。”
“行,上午我们就过去帮忙。”大伙儿也不客气,把东西留在刘大山家的板车上,约好时间,各自回家去了。
路过某些院子时,周禾香故意放开嗓子,说起今天的事情,生怕里面人不知道。
等声音小了,某扇院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众人齐刷刷扭头,只见门缝里半张慌张的脸,正是白日跟着程媒婆嚼舌根的妇人。她吓得“砰”地关上门,门闩落了三次才插稳。
满夏故意扬声道:“伯娘,你说那程婆子都快被我们打成血人了,你说她以后还敢不敢来?”
周禾香会意,故意对着门内那人道:“日后我们见她一次打一次,她还敢来?谁要是欺负咱们家的人,保管打她一个头破血流。”
门后传来“咚”的闷响,像是有人腿软不小心绊倒了,满夏“噗嗤”笑出声。就是说给她听的。
以前怎么没发现陈家的人都这么奇怪?难道上辈子都是畜生投胎的?这也太可怜了,连个人样都找不出来。
第二日,天光正好。
刘家院子里已腾起袅袅炊烟。
褪净毛的芦花鸡露出金黄发亮鸡皮,在日头下泛着油光,被利落地开膛破肚,鸡杂“哗啦”倒进木盆,鸡血凝成暗红的块,等会儿可以捞去炖汤。灶房门口,满夏几个半大孩子围着一筐新鲜菜,麻利地择着菜叶,洗干净后发到篮子里。
许斯年坐在矮木凳上,膝头垫着块粗布,刀起刀落间,“笃笃”的声响极是悦耳。
那从程家带回来的金华火腿确实是个好东西,也不知是从哪里得来了,肥膘剔透如琥珀,胭脂红的精肉纹理分明,每一刀下去都渗出晶莹的油珠。
正好今日饱了大家的口福。
舟哥儿昨晚睡了一觉,状态好了很多,早上还巴巴得说为什么不叫醒他一块去,他保准能重新找回颜面,最后被忍无可忍的周禾香强制闭上了嘴。
“这么会蹦跶,昨天怎么不知道跑。你打不过,你也上去打?下次,一定记得要赶紧跑回来扯着嗓子喊人。算了算了,还是别下次了,你这一次都够我受得了。”
周禾香絮叨着,舟哥儿冲着满夏作鬼脸。
从院子外里钻进灶房,舟哥儿捧着喝糖水的碗,洗干净放回橱柜,又眼巴巴地盯着热气腾腾的锅,好香,他咽了咽口水,忽然从兜里摸出个油纸包,献宝似的递过去:“娘,许哥给我的枣子糖。”
周禾香笑骂道:“好人哦,你娘忙着嘞,你自个找个清静地吃了吧。”
说着话,手上却不停。
这边刚把蒸笼盖严实,那边已经拎起菜刀开始收拾鸡杂。鸡胗剖成两半,鸡心切成薄片,鸡肝改刀成块,鸡肠剪成寸段,用井水淘洗得干干净净。
舟哥儿遭了他娘的嫌弃,自个收了糖出去了,他要去找满夏哥。
新得的猪油烧得微微冒烟,抓姜蒜末往锅里一撒,滋啦一声,香气顿时蹿了起来。鸡杂下锅,加水,等汤已经滚开,又放泡发好的菌子,香菇、竹荪、松茸好几种掺在一起。
“给我递个勺。”周禾香头也不抬地伸手,接过木勺在陶锅里搅了搅,汤色渐渐变得浓白。
灶房不小,但五六个人在里面忙活,也不大能转开身子,许斯年在外面切好火腿才进来。
切好的薄片在蒸笼里铺开,肉片挨着肉片,灶上水汽升腾,渐渐泛起油光,咸鲜的香气打着转儿往人鼻子里钻。
“这味儿闻得香。”
“白来的东西,吃起来会更香。”
“哈哈哈哈,是这个理,别剩了,全切了蒸着分了吃。”
许斯年看着火候,笑着道:“全在锅里了,我码得密。”
院中央摆上了几张八仙桌,板凳高矮不一,有的还缺了条腿,垫着砖头照样坐得稳当,都是从各家拿过来的。
刘大树从家里带来一坛老酒,说是儿子从酒楼里买来孝敬他的,泥封刚拍开,醇厚的酒香就勾得几个汉子围过来。
日头渐高,饭菜的香气越发浓郁。
蒸笼里的火腿片油光发亮,鸡杂汤炖得浓白,浮着一层金黄的油花。油端子、糯米糕、炒时蔬、红烧鸡……一样样摆上桌,碗筷碰撞声、说笑声、咀嚼声混在一起,热闹得像是过年。
舟哥儿捧着碗,挤在大人堆里,腮帮子鼓鼓的,眼睛却还盯着桌上的菜。兰知瞧见了,又往他碗里夹了块火腿,笑道:“慢些吃,没人跟你抢。”
舟哥儿含糊地应了一声,嘴角还沾着饭粒。
那老婆子推他下水,他吃点喝点怎么了?
这热闹看得村里人莫名其妙,这是怎么回事,也没听说要办什么喜事,不年不节的,吃什么席。
银钱多了烧得慌吗?
再一打听,原来是上树村的程媒婆和刘家人起了冲突,打了舟哥儿,又骂了夏哥儿,刘家人气不过,跑去上树村闹了一场,连人家家里的咸菜都薅过来当作赔偿。
真真是,令人称奇。
看来那程媒婆是真做了不小的亏心事,没看那上树村的没一个帮着她讲话。
看来以后不能找她做媒。
饭后,兰知留下几位相熟的妯娌一齐做喜饼。
火又烧起来了,兰知作为新人的阿爹,自然不能偷懒。
他此时正挽着袖子站在灶台前,头发被热气蒸得微微湿润。单手往盆里磕了六个鸡蛋,蛋液滑入肉馅,手里的铁勺顺着一个方向不停搅动,肉馅变得黏稠筋道,做出来的丸子才能又弹又香。
灶台另一侧,油锅已经开始冒出细小的油花。兰知擦了擦手,将肉馅搓成一颗颗圆溜溜的丸子,转眼间案板上就排满了。丸子滑入油锅“滋啦滋啦”响,金黄的肉丸在滚油里翻腾着,油香混着肉香顿时弥漫了整个院子。
灶房里,另外几个人正围着长条案板忙碌着。醒好的发面被揪成一个个小剂子,婶子们手法娴熟地将面团填进雕花木模子里,再往案板上轻轻一磕,一个圆润的喜饼就落了下来,接着还要在饼面上点个红点,图个喜庆。
“时间过得真快,夏哥儿都要成亲了。”周禾香一边忙活一边感慨道。
兰知正把刚出锅的肉丸捞进竹筛,闻言笑道:“可不是嘛,我现在还记得他小时候,就那么小小的一团,整天跟在我身后转。一转眼,都要成亲了。”
周禾香接过话茬,语气里带着几分羡慕:“你这日子不知道多好,夏哥儿还在家里,有什么舍不得的,你日后还要带小孙子。”
她想起自家小孩,有些忧愁:“唉,我的舟哥儿还不知道日后要落到哪里去?”
一位家里没姑娘也没哥儿的婶子打打圆场道:“哎呀,孩子们自有他们的福气,咱们这一辈,安心等着就是了。”
周禾香当即笑骂她:“哎哟喂,你们可都别听这人瞎咧咧!她家里蹲着三个壮实儿子,往后只有新媳妇往家进的份儿,哪像我们这些养闺女哥儿的,养了十几年最后要送到别人家去!”
那婶子当即求饶道:“唉,你是不知道,我是愁得头发都白了。就我们家那三个讨债鬼,娶媳妇那样不要花钱,媒婆往我家来一趟,他爹能愁得半夜睡不着觉,蹲在门槛上看星星。”
旁边正揉面的大伙纷纷噗嗤笑出声,有人插嘴道:“要我说啊,您这愁得忒早。你没钱,就别找那要高彩礼的,两家谈妥了,都是为了孩子好。”
“有件事情不知道你们听说过没有。”那婶子突然满脸夸张道,“王家的二小子看上了李家的李小荷,他娘拖了媒人上门谈,结果你们知道吗?”
她卖了个关子,停顿片刻又接着道:“那李老汉开口就要二十两聘礼,那可是差不多一头牛了,那王家怎么出得起。他爹坚持要二十两的话,那估计只有嫁城里人去了。”
大伙唏嘘一阵,虽然李小荷和她们不太熟,但这姑娘也太惨了点,这钱就是有人愿意出,估摸这也没有几个子能落到李小荷身上。
不过终究是别人家的事情,听过也就算了。
院角,刘大山支起石磨磨芝麻,推着磨盘转圈,雪白的芝麻糊顺着石槽流进瓦罐。喜饼里要包红糖和芝麻,吃起来甜嘴,糖馅儿流得越多,新人的日子也会越过越甜。
许斯年和满夏反倒不在刘家院子里,做喜饼不是新人要插手的事情,怕冲了喜气,这都是长辈们该准备妥当的。
于是,两人就拎着鱼篓渔网溪边跑,要捞两条鲫鱼回去养着,取个成双成对的好兆头,许斯年笑称他们是在捞“喜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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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小河村事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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